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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迷亂、為愛癡狂:告別天堂》江東和天楊(7)
「你喜歡的話,我就每天念給你聽。」我說。

「我不好意思。」她笑了。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等這個機會等了很久了。」她顯然沒聽懂我這句話的意思。

真的,我等了很久了。小時候我聽奶奶念書,總是在想:這個地方應該快一點,那個詞應該重一點才對,這句話不是這樣的,不是這種語氣……可是我沒有機會印證這些設想。我以為這個機會至少要等到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後才會到來。但是,現在好了。

「你想聽什麼呢?」我問。

「故事,當然最好是愛情故事。」她笑。

「好說!」

「還有就是——別太長了,太長的故事,我怕聽不完。」

於是我們每天黃昏的閱讀就開始了。我每天下午下課後趕來,晚自習之前趕回去。刨去來迴路上的半個小時,我們有整整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真是奢侈了。儀式般地,當我把書攤在膝頭,會問一句:「準備好了嗎?」她點點頭。於是旅程開始。

最初念的是白先勇的小說,《金大班的最後一夜》、《玉卿嫂》、《永遠的尹雪艷》、《那片血一般紅的杜鵑花》,一個半小時,剛好能念完一篇,都是些女人的故事,像一個個的宋詞詞牌,寥落的淒艷。

慶生,不要離開我,我什麼都肯答應你——我為你累一輩子都願意,慶弟,你耐點煩再等幾年,我攢了錢,我們一塊兒離開這裏,玉姐一生一世都守著你,照看你,服侍你,疼你,玉姐替你買一幢好房子——這間房子太壞了你不喜歡——玉姐天天陪著你——慶弟——

「對不起。」她打斷了我,「你是怎麼做到的呀?你自己的聲音本來細細的,怎麼一下子就這麼啞了?真有意思,那個女人快要瘋了的那股勁兒,就全都出來了!」

「我也不知道。」我不好意思地笑,「我第一次看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地方只要把聲音全都憋在嗓子裏就行——語調,語氣,速度都不用動。」

「真了不起。」她由衷地讚歎。

然後是張愛玲。《傾城之戀》,《金鎖記》。長了些,要分兩天才念得完。張愛玲的小說讀出聲來是再爽也沒有的,好多的虛詞和開音節的口語詞,流暢得很。當我讀到《紅玫瑰與白玫瑰》,「每個男人的生命裡都有兩個女人,紅玫瑰和白玫瑰……」我和方可寒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憋不住大笑起來。「咱們倆,」我笑著,「恐怕你是紅的,我是白的吧——」「他也配!」方可寒利落地總結。

念完了《紅玫瑰與白玫瑰》的那天,方可寒提起了魯迅,「初中時候學過《孔乙己》——我就覺得魯迅這老頭子蠻有意思的,可是,他寫不寫愛情故事?」

「這個——有!」我想我的眼睛亮了。

第二天,攤在我膝頭的便成了我頭天晚上翻箱倒櫃找出來的《傷逝》。

魯迅寂靜的調子把我的聲音也變得寂靜起來。

好的小說是可以聽的。我的意思是當你把一篇好小說逐字逐句地誦讀出聲時,你甚至可以不用去理會它在寫什麼。因為它的字和字,詞和詞,句子和句子之間有種微妙的聲音的跌宕起伏,在一篇壞小說裡你肯定不會發現這個。而且,一個作家可以寫各種各樣的故事,可以用各種各樣的表達方式,可是這種聲音的跌宕是改變不了的,就像DNA密碼一樣。

比如魯迅,讀出來你就發現,他小說的調子永遠像冬天深夜的海面,充滿了靜靜的波濤聲,就連絕望也有很強的生命力。用方可寒的話說——在我念完《傷逝》的那天她問我:「魯迅是不是天蠍座?」我問為什麼。她說:「星座書上說,天蠍座的人外冷內熱——我覺得蠻像魯迅的。」其實她說得有道理,可惜,魯迅是處女座。

再比如張愛玲,她的調子是京戲的調子。乍一聽風情萬種哀而不傷,其實悲涼和愛都在骨子裏。與其說我用我的聲音詮釋這些不同的調子,不如說這些調子自然而然地把我的聲音塑造成了不同的模樣。那是種絕妙的體驗,對我對方可寒都是。

有一天我照例把書攤在膝頭,問一句:「準備好了嗎?」

她沒有像平時那樣用力地點點頭,她只是看著我。她真美,她的眼睛幽黑,像兩滴深夜。她說:「宋天楊,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怎麼你們最近都問我這個?」我笑了。

「還有誰?江東?」

「嗯。」

「其實我是想問你,你這樣對我,是為了我,還是為了江東?」

「我哪有那麼偉大?我是為了我自己。」

「那就好。」她舒展地笑了,「這樣我才能安心。」

然後她說:「宋天楊,我愛你。」

「酸死了你!」我叫著。忍受著心裏那由溫暖和快樂引起的重重的鈍痛。

「好,現在準備好了嗎?」我重新問。

「好了。」

那天我們讀的是張承志的《黑駿馬》。

好像經典愛情故事總是以悲劇收場,看多了讓人不得不懷疑,這到底是因為人們偏好絕望的愛情,還是「愛情」這東西本身令人絕望?多年之後,小馬駒長成了黑駿馬,奶奶死了,美麗的情人老了。

「你知道嗎?」我對她說,「第一次看結尾的時候,我都哭了。薩米婭,她簡直就是個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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