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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迷亂、為愛癡狂:告別天堂》江東(2)
然後我聽見她哭了。她抬起臉看著我,眼淚沿著她的臉頰緩慢地向她的嘴角移動。片刻的寂靜。她在臉上抹了一把,說:「你打死我算了。」我蹲下身子,想把她拉起來,她就突然緊緊地摟住了我。

「江東。」我感覺到了她的眼淚,「江東我想死。」

「胡說些什麼。」該死,真是蠢得無可救藥,這種事還用得著我教你。我對自己說:你應該說——那你就去死吧;懂嗎?看看她下面還能怎麼辦,看看這賤貨她到底還有多少台詞來應變——但是她在哭。她在發抖,像小時候我們用彈弓打下來的鳥。那時候媽媽特別喜歡她來我們家寫作業。她的睫毛垂著,我伸長了脖子,隔著小方桌想偷看她默寫的生字。於是她的眼睛就從睫毛下面亮閃閃地露出來,外面走廊上孩子們的笑鬧聲格外地響,「梁東和方可寒談戀愛嘍——」

我看著她的臉,細細地,一點一滴地凝視。飄滿灰塵的燈光模糊了她臉龐的輪廓。面色蒼白,臉頰上有小小的一塊青,我輕輕撥開她散落在臉上的頭髮,小心地打量著它——準是剛剛從平衡木上掉下來的時候磕的。

「疼嗎?」我問。

「江東。」她靜靜地說,「你走吧。我和一個初三的男孩兒約好的,他十點過來,就快到了。」

「方可寒。」我說,「你為什麼這麼下賤?」

我低下頭,我吻了她。我長長地、小心翼翼地吻她,她的舌尖一點不像我記憶中的那麼邪。陳腐的籃球味衝進我的呼吸裡,周圍真實存在的一切變成了一種帶著腐蝕性的液體潑在我的視線中。我放開她,落荒而逃。

媽坐在客廳裡,電視開著,是瓊瑤劇。

「回來了?」

「嗯。爸不在?」

「去學校了,說是跟唐主任有什麼事兒。」

「噢。」

「你今天是不是特別累?」她端詳著我的臉。

「沒有。」

「累了就睡吧。也別天天熬。餓不餓?在學校吃飽了嗎?」

別對我這麼好,這種時候我受不了別人對我好。

我想知道我今天為什麼沒有像平時一樣走正門。一個古怪的念頭浮上來,怎麼也甩不掉。那天晚上我真希望我自己不是我,而是一個故事裏的角色。我真希望一覺醒來自己躺在籃球館的地板上,身邊有肖強在投籃,有天楊和方可寒在歡呼。這時候一個陌生人出現在橙黃色的看台上,清清嗓子喊一聲:角色們過來集合了……我保證頭一個跑向他或她,這個混蛋故事的混蛋作者。這樣我和所有人的關係都可以重新定義。那天晚上,我就是這麼沒出息。

沒錯,重新定義,我做夢都想。除了重新定義我對天楊的愛。就算這愛不過是誰的創造而已,所謂的上天,所謂的神,所謂的命運,或者我臆想出來的作者。但我知道那是愛,讓我輕輕一想就心疼的愛。

我坐起來。撥通她的電話。

「我。」

「一聽見電話鈴我就知道是你。」

「太誇張了吧?」

「真的。你打來的電話,鈴聲響得和其他人打來的不一樣。」

「幹什麼呢?現在?」

「寫作業呢。今天才聽吳莉說,明兒滅絕師太要講那本『精編』上面的題,我還有好些沒做。得趕一趕。」

「真乖。」

「那當然。」

「天楊,我愛你。」

「知道了——」她笑得像個孩子,「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沒忘。」

「你還真不浪漫。」天楊,要知道這是我最後一次說。

「明天見。」

明天你會想殺了我。但是,「明天見。」

第二天我才知道,那天晚上我剛剛離開方可寒不久後,我爸和唐主任就在籃球館的地下室裡拿住了她和那個初三的小男生。他們已經注意方可寒很久了。於是那天清早,學校的佈告欄就張貼出了開除的聲明。然後我明白,這就是我爸前一天晚上不在家的原因。一個月後,體育老師離開了學校,沒有人認為這兩件事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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