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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才女與漢奸的傾城之戀:那時煙花》十二、交易(2)
蔡卓文也認出了家秀,禮貌地上前摘下禮帽微微點了個頭,含笑說:「您一定就是黃小姐的姑姑了,如果不是提前說明,我會以為你是她姐姐。」他注意地看了一下那白俄司機,黃裳的家庭背景原來如此顯赫,這倒是他沒有料到的,也更令他對黃裳心生敬佩,一個不張揚不誇耀的女子,是最難得的。

直到在咖啡廳裡坐定,他心裏仍在為這小秘密微微激蕩著。戀愛中的男女,總會忍不住誇大自己心中愛人的每個新優點,把這當成了不起的大發現。卓文已經不年輕了,可是在戀愛中的人照例是不問年齡的,他對這次約會相當緊張,但也做好準備,隨時等待家秀開口提出:「我以姑姑的名義請求,你不要再來找黃裳了。」

這話前不久黃裳已經對他說過一次——那天他們在「大光明」看完了電影出來,黃裳說想散一會兒步,便打發了司機回去。正是黃昏,空氣裡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傷感,他們並不知要到哪裏去,隻順腳沿著北四川路默默往前走著,不時有人用一種奇異的眼神打量著他們——也許只是打量黃裳的過於醒目的穿著,可是黃裳卻不耐煩了,總覺得人們是在監視著她和他。她想熄滅那些窺視的眼睛,想遠離那些人,可是不論走到哪裏都是人,走完這條路前面是個十字口,四邊的路也都是人。哪裏都有人,有路就有人。有位作家說,世上本沒有路,因為有人走過,於是就有了路。可是現在所有的路都有人走過了,也就再沒有路了——路已經走到絕處。

月亮升起來了,極細極尖的一彎,倒是碧青雪亮的,然而太細了,使足了力氣也沒有多少光照下來,黃裳穿著白色緞質的旗袍,披著滿綉帶流蘇的長披肩,就好像盛不住月光似的,那光亮落在她身上,便一路滾下去,落在地上,跌碎了。而她纖細的鞋跟敲在月亮的光上,每走一步便又踏碎了一隻月光的鈴鐺。

終於她在呂班路口停住了,望著他清清楚楚地說:「就在這兒分手吧,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他只聽到「哢」地一聲,從心底裡冷出來,彷彿那裏也有一隻鈴鐺被敲碎了,再也粘補不起。

他看著她,這美麗嬌艷如同波切提利筆下《初生的維納斯》般的少女,冉冉自海上升起,嬌慵地立在兩片巨大的蚌殼間,皮膚潔白緊緻,眼神略帶迷茫,她的臉上甚至還反射著貝殼的珠光。當她堅定地說著「分手」兩個字的時候,嘴角抿著堅決,可是眼裏卻分明寫著留戀。他從來沒有見過美得如此有靈魂的一張臉,美得令人心碎。自從他在她的生日宴上第一次見到這張臉,就感到深深的震撼。那是他自懂事起就有的一種愛情理想:在一個雲淡風清的夏日午後,在醇酒的芬芳和音樂的飛揚裡,共一個高貴冷艷的女子隔桌而坐,面前是兩杯紅如血的葡萄酒和一瓶新鮮的插花,光艷嬌媚正如對座女子絕色的華衣——那該是一個男子為之奮鬥的終身目標吧?

他做到了。可是後來他卻又不止於這希望了。他想進一步認識她,永遠地陪伴她。而她卻對他說分手,臉上流動著破碎月光般的哀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那張臉重新綻露出燦爛笑容,而不是憂傷與絕決呢?

這段日子以來,他的心,一直徘徊在那個月光破碎的晚上,想不出一個再見她的理由。他知道她愛他愛得很辛苦,可是他愛她卻只有愛得更加艱難。她的背後,尚只是一個不贊成他們戀愛的姑姑,而他身後,卻有拉拉雜雜的一大家子人,甚至是一整個時代的人,還有他的出身、經歷、地位、立場、前途和性命。

在這個亂世裡,他們的愛情阻礙不僅僅來自通常一對不合相愛的男女所慣會遇到的門第隔閡和家族阻撓,更還有整個的時代背景所強加在他們身上的政治力量,以及立場與信仰上的尷尬。

他左右遲疑。

而這時,家秀突然找他來了。莫非這位姑姑擔心自己不肯放棄,要來當面興師問罪不成?但是家秀的第一句話卻是:「我今天來,是想請蔡先生幫一個忙。」

蔡卓文欠一欠身,將驚訝隱藏在一頷首間:「請問什麼事我可以效勞?」

家秀道:「你是認識柯先生的吧?我剛才聽說,他被憲兵隊抓走了。」

「柯以?」蔡卓文微微吃了一驚,「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今天下午。說他是**,可是柯先生不過是個導演,剛從歐洲回來沒多久,一心搞藝術的人,我們認識這麼久,他從來沒有談過政治的,怎麼會是**呢?」

蔡卓文徵求了家秀的同意,點燃一支雪茄煙,吸了兩口卻又擱下了,沉吟說:「柯先生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但這之前也聽到點風聲,說他的確是**,而且是地下組織裡一個不小的頭目,導演身份只是掩護,他真正的任務,是宣傳抗日。他們這次逮捕他,八成是獲得了較可靠的證據,只怕我也很難說得上話。」

家秀沉默了,可是不久她的咖啡杯裡落了一滴淚進去,俄頃,又是一滴。這一刻,連她自己也很震驚,沒有想到自己對柯以的關心竟是如此之切。她是愛著柯以的,現在她知道了,可是柯以卻已經身陷囹圄,讓她再沒機會告訴他她對他的愛。

蔡卓文被那無聲的眼淚軟化了,他想起了他自己同黃裳,如果有一天他犯了事,不知黃裳會不會為自己這樣流淚飲泣。他拿起那雪茄煙,因為擱了一會兒沒吸,煙已經自動滅了。他猶豫著要不要再點燃它,侍應已經跨前一步劃了火柴殷勤地遞上來,他也便就勢引燃了,深深吸了一口,小心翼翼地措著詞:「這樣吧,黃小姐,我答應您一定會儘力……我以前在南京的時候,同日本大使館的書記官池田先生有一點交情,或者可以說得上話……不過池田是文化官員,政治的事兒不一定做得主……什麼時候放人我不敢保證,但是至少,柯先生應該不致太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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