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回來給我打電話。我覺得天亮有問題沒講。

雨點，即日。

雨點把紙條放在茶幾上匆匆向門外走去，門開了，風從窗口刮入，吹起窗簾。門關了，留在茶幾上的紙條被風吹起，悠悠地飄著……

在派出所門前與雨點分手後，天明已經回過家了，他從天亮臥室床下的鞋盒裏取出那六萬塊錢放進一個書包裡，騎上破自行車來到天媚的學校，將錢交給了天媚的系主任。系主任緊緊地握住天明的手，激動地說：「你是個偉大的哥哥，作為你的妹妹，我相信天媚一定會學成回國，給你、給學校、給國家爭光的。」

天明出了學校，系主任的話仍縈繞在耳旁，他有點激動地歪頭笑著，自言自語道：「偉大？也有人說我偉大了？」他不自信地搖搖頭，猛然發現自行車前邊有一個黑洞洞的大窟窿，嚇了一跳，連忙兩腳支地剎住車：「我的媽呀，不能偉大了！」

天明下車，發現那個窟窿是一個丟了鑄鐵蓋的水表井，不由暗自慶幸自己手疾眼快，正在這時，忽聽有人喊他：「天明，天明！」

天明茫然四顧：「在呢？」卻找不到人，忙轉一下身，淑月笑嘻嘻地從他身後閃出來。

「這麼巧，我正找你呢！」淑月說。

「就是，這麼巧，我也正找你呢！」天明也說。

「啥也別說了，跟我到那個小飯館吧！」淑月說。

天明不放心自行車道上的這個沒了蓋的水表井，從路邊一個建築工地拉來一根樹枝放入井內，以此提示人們注意，一切都弄妥後，天明這才跟著淑月來到那個小飯館。

到了小飯館門外，天明忽然又猶豫了，小聲對淑月說：「還是別看了吧？好像，好像時……時機又有點不大成熟了。」淑月拉天明一把：「來都來了，聊聊再說嘛！走，進去吧。」

小飯館的兩個老闆正巧都在，淑月、天明說明來意，兄弟倆巴不得快點把這店盤出去呢，表現的很大方，隻開出了五萬六的轉讓價。

從小飯館出來，淑月對天明小聲說：「知道這哥倆為什麼這麼大方嗎？」天明搖頭，淑月說：「我給他們分別打過電話，每個人都說幫我，但條件是我得私底下給他回扣。」天明立即氣憤起來：「這也叫兄弟呀？讓他們爹娘知道了還不被氣死？」淑月說：「已經被他們氣死了。這倆兄弟還在為繼承遺產明爭暗鬥呢！」

天明和淑月並肩騎著自行車往前走。

淑月繼續對天明說：「我問了，同樣地段、同樣規模的飯館轉讓費都近八萬呢！機會難得呀！」天明為難地說：「可是，可是……我……」淑月說：「我知道你沒錢了，可我有，我們可以合作。」天明詫異地說：「別價，你現在的工作挺好的，別為了我……」淑月說：「我辭職了！」「什麼？」天明望著淑月，捏了一下自行車手閘，他的自行車前輪一歪，撞在了淑月的車前輪上，兩輛自行車轟然倒在了一起。

淑月坐在地上，笑嘻嘻地向天明伸出手去：「你看，現在，你只能幫我啦！」

幽暗的卡西諾歌舞吧。空蕩蕩的大廳裡，天亮獨自一人慢慢走入，廳外的強光從門口射入，將天亮拄著手杖的影子長長地投在地上。

常衛平從吧枱後探出頭，手中端著一杯紅酒，抬抬胳膊招呼一聲：「朋友，一起碰一杯？」天亮看見幽暗中的常衛平，徑直走過去坐到吧枱前的凳子上。

常衛平斜眼看著天亮問：「想……想要我這店嗎？那……就得喝。」天亮拄著手杖，淡淡一笑，譏諷道：「你又沒喝多，裝成這樣多累呀？」常衛平說：「我……當然不多……照直說吧，你給我多少轉讓費？」天亮平靜地盯著常衛平，起身向門口走去：「等你酒醒了再說吧！我不能欺負酒鬼。」常衛平連忙說：「哎，咱倆好好談談。我不裝醉了。」天亮站住，但並不回頭。常衛平無奈地笑了：「我服你了，真的，真服你啦！」

天亮轉過身，微微笑了一下。

兩人坐在常衛平的辦公室，展開了鬥智鬥勇、唇槍舌劍的談判，一番討價還價，常衛平敗下陣來，拱手道：「世貿談判你去了吧？也太厲害了！我談不過你。」天亮懷疑地望著常衛平：「你又開始裝？」常衛平認真地說：「真不是裝，你好歹得讓我有利可圖吧？」天亮說：「我不太明白，好好的你為什麼不幹了非要把它盤給我？」常衛平說：「你還不明白嗎？一山能容二虎嗎？如果你放棄入股，我就繼續幹下去，否則……還是您自己乾吧！」天亮問：「就這麼簡單？」常衛平警惕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天亮說：「我不太相信一個人一下子能進步得這麼快。」常衛平揶揄道：「這不是你教育得到位嗎？」

兩人在言語交鋒中，經過反覆討價還價終於談妥了歌舞吧轉讓費數額，從辦公室走出來，天亮發現禿子等幾個弟兄已經在開心地飲酒祝賀了。他沒有打擾禿子他們，走到曾關押他的衛生間前，看到門上掛著「修理中」的牌子。

一個保安跑過來向他彙報：「椅子已經給您放好了。」天亮問：「還是那把嗎？」保安說：「肯定是。」天亮沒有說話，徑直進入衛生間，反手關上門。

衛生間裡，天亮緩緩坐在自己曾被捆綁過的椅子上，挺直著身子，陶醉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