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痛苦地用手搓著臉，不停地點頭。

天媚實在看不過去了，拉拉天亮的衣服：「二哥，你別把話說得那麼難聽，爸爸走了，他老人家可不希望咱們兄妹……」

天亮停住腳步，輕輕嘆了口氣，轉身走到酒架旁，倒一杯紅酒，喝了一小口，沉思片刻道：「大哥、天媚，父親沒了，我知道我該做什麼，從今天起，你們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爸爸那一大攤子事有我呢。至於爸爸留下的遺產……」

天明默默道：「爸爸剛走，還是先別談遺產吧？」

天亮點點頭：「也好！」沉思片刻，他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眼裏亮出灼人的光，既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對天明、天媚說：「我一定要把爸爸的死因調查清楚。我絕不相信爸爸會那樣離開我們！」

天明敬畏地望著天亮，神情有些忐忑。

天亮從國外旅行回來，使得早年喪母、現又失去父親的兄妹三人有了主心骨。這天晚上，心有愧疚的林天明親手為天亮、天媚煨了一鍋熱氣騰騰的羊骨頭湯。然而將父親的遺像擺在餐桌上，為父親倒上一杯紅酒。

天亮舉起酒杯，感慨地對天明、天媚說：「來，讓爸爸看看，他的孩子們又都守在他身邊了。」

這天晚上，抑鬱的天明在對父親的懷念中，喝得醉意沉沉。

馬艷是醫院的護士長，白天，她在醫院剛剛做過B超，發現自己已經懷了孩子，本來心情格外地好，可是，當她看到喝得紅頭漲臉的丈夫時，心情一下子變得灰暗起來，白了天明一眼，沒好氣地問：「你喝酒了？」

天明自知錯了，隻得老實交待：「本來我不想喝，天亮非讓我喝，我也沒辦法！」

馬艷有點生氣：「天亮讓你怎麼著你就怎麼著？你這做大哥的見了自己的弟弟就像耗子見了貓，我真不明白你這是怎麼啦？」

天明不但沒有羞愧之意，反而為天亮自豪，結結巴巴地說：「老二就是比我……比我強嘛！他身上有我父親的影子，我就不行……」

馬艷在鼻孔裡「哼」了一聲，甩下兩個字：「丟人！」轉身走向廚房。

天明仰起脖子高叫道：「這丟什麼人，弟弟比哥哥強，有什麼不好？」

馬艷車轉身，盯著天明：「我告訴你，等我兒子出來，我絕不能讓他像你一樣。」

天明嘻嘻地訕笑道：「我兒子？你不讓他像我他就不像了？我兒子流的是他爸爸——我的血……」天明說到這兒，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猛然坐起來，「艷兒，你說什麼？兒子？你說兒子？」

馬艷自豪而誇張地挺起很平坦的肚子：「是呀！兒子！檢查出來了。」

天明興奮地從沙發上躍起，跌跌撞撞地撲上來，抱住馬艷的大腿，把臉貼到了她的肚子上，吃驚地問：「真的嗎？這是真的嗎？艷兒你千萬別騙我！」

馬艷被天明的憨態逗笑了，輕聲說：「真的！天明，你要當爸爸了！」

天明幸福得幾乎暈過去，撲通跪到供奉著父親遺像的桌案前，深深地給父親磕了個頭，雙手合十，默默念叨：「爸爸，您要有孫子了。我和艷兒結婚十幾年了，現在終於……我希望他能像您或者天亮一樣……」天明說著，淚如雨下。

天明一夜興奮難眠。

天還沒有亮，剛剛入睡的天明和馬艷就被刺耳的電鑽聲吵醒了。

馬艷眯著睡眼欠身嘟囔道：「這是誰家呀？怎麼不講一點兒公德？」。

窗外，一戶鄰居不知大聲罵了一句什麼，電鑽停止了。

馬艷重新躺下不一會兒，砸牆聲又響起來。她生氣地推了一把天明：「這哪行呀！我兒子不能在這種環境下長大，太亂了，我們得考慮從這兒搬出去。」

天明爬起來，煩燥地聽著砸牆聲，抓過一件上衣披在身上：「我去看看誰家這麼討厭。」

馬艷氣呼呼地糾正：「不是看，是罵。」

天明下了床，附合著：「對！罵！罵他個狗血淋頭。」。

馬艷想了想，喊住已走到門口的天明：「喂！算了算了！這聲音整棟樓亂躥，你怎麼找？」

「我挨家挨戶地找。」天明懵懵懂懂地說。

「恐怕等你回來後，我兒子就認不出你了。」

「為什麼？」

「每戶揍你一拳，回來後，你的臉就成茄子了。」

天明笑了。

馬艷正色道：「你不要笑，說正經的，你必須想辦法讓我和兒子從這裏搬出去！我不能讓他一出世就嚷嚷著要鎚子、電鑽玩！」

為了肚子裏的孩子，馬艷鐵了心要弄一套自己的房子，早晨一上班，她在樓道裡恰好碰到了院辦王主任，忍不住打問：「王主任，咱們醫院建的那棟樓什麼時候能竣工？」

王主任一邊往前走，一邊對馬艷說：「還得三四個月吧！上下水都沒好呢！怎麼……著急了？」

馬艷誇張地跺腳：「哎喲喂，我的主任，求求你快一點兒吧，我兒子可等不及了，就我們租房的那地兒，能把人吵死，我是一天也不想住了。」

王主任說：「你也別一棵樹上弔死，你愛人他們單位沒房嗎？」

提起天明的單位，馬艷就來氣：「他那單位，清水衙門，能發出工資來就不錯了，還指望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