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她聊聊，應該沒問題吧？」林擇的視線落到李昆的身上，如此問道。

李昆先是一愣，隨即微微點頭。他相信林擇是個聰明人，不會忽略攸關姓命的事情。

很快，林擇來到王元姬的身前，雙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抱歉，我現在還不能跟你回去。」

「為什麼？」

「因為我想活下去。」林擇正色道。

對於自身的問題，林擇看得很清楚，他現在之所以能夠活著，全賴於秦傷用劍意替他續命，如果就此跟王元姬離開，雖然不至於會立刻死去，但絕對只有死路一條。

就如秦傷所言，這個世上擁有木之劍意的人不會太多，林擇能遇上一個肯願意消耗自己的劍意來救他的秦傷，已經是天大的幸運。如果就這麼離開，在那有限而又短暫的一點時間裏，別說能否遇到第二個擁有木之劍意的人是個問題，哪怕遇到了，對方也未必會救他。

這個世上，除了無可奈何的時候，沒有人會主動的去選擇死亡。

半個月前，林擇以枯木劍意摧動第四劍訣的時候，心中的確抱了死志，但那時候，他到底有多少遺憾和不甘卻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現在，難得有了一線生機，他又如何能夠放棄，至少，在找到可以讓自己真正活下去的辦法之前，他是不會離開的。

另一方面，他這麼做也是為了王元姬著想。

王元姬雖然天資過人，十六歲的年紀就已經達到煉神境界，這份成就別說晉國沒有，即便是放眼整個東土，都很難找到第二人，但就算如此，她也未必是李昆的對手。

畢竟兩人的年紀差了足足近十歲。

李昆雖然是個說話比較親切的老實人，但據林擇這段時間的觀察，卻發現此人不是潛龍就是臥虎。這倒不是說他口是心非，而是與他低調的外表截然不同的實力……在林擇看來，會叫的狗不咬人，沉默的老虎才最恐怖。

李昆，毫無疑問就是後者。

這種人不出劍則已，一旦出劍必然震驚四座。

如果讓林擇來比較的話，王元姬與李昆真打起來，王元姬不會有任何勝算。

當然，對於這一點林擇並沒有說，因為他相信，為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王元姬定然會做出一些妥協。

果然，當聽到林擇還是靠著秦傷的劍意續命的時候，王元姬的態度就再不似之前那般堅決，猶豫了一會才終於點頭，「好，我答應你，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定要活著回來！」

林擇微微一笑，「放心吧，我福大命大，沒這麼容易死的。」

看著林擇自信的表情，王元姬的臉上也難得露出了些許笑容。緊接著，她悄悄的向林擇眨了眨眼睛，避過李昆的視線，一頭小狐狸從她的衣服裡鑽了出來，眨著靈動的雙眼，然後紫光一閃，頓時沒入林擇的左手之中。

對於她的如此作態，林擇多少感到有點好笑。

當然，王元姬不知道的是，她雖然做得小心翼翼，卻還是被李昆給發現了，只是對此李昆也不去理會，一頭小狐狸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對了，順便也告訴武湛前輩，關於我的事他就不用麻煩了，我會自己想辦法解決的。」

「嗯，我會說的。」

片刻後，林擇終於還是隨著李昆上路了，王元姬戀戀不捨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直到徹底看不見的時候，她才幽幽的嘆了口氣，轉過身子，原路返回。

「一直聽說王姑娘冷若冰霜的，待你卻完全是兩個樣子，看得出來，她很喜歡你。」路上，李昆如此說道，末了，他又好奇似的加上一句，「那頭小狐狸真神奇，竟然能夠鑽到你的手裏，你們怎麼做到的？」

小動作被點破，林擇多少有些尷尬。

隨口答道：「只要有愛，一切都不是問題。」

……

一段時間過去，兩人就走出了草原，出現在眼前的又是一片樹林。雖然沒有感覺到之前的殺機暗伏，但林擇看了幾眼後，同樣覺得非常詭異，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彷彿看到有些樹在移動？

「這是不動陣，相當於迷宮。」看得出林擇臉上的疑惑，李昆笑著解釋，「如果不知道破解陣式的辦法，外人就是走上十天半月，也跟紋絲不動沒什麼兩樣。另外，這裏禁飛，即便是踏虛境界的強者，也得乖乖的靠雙腳走路，到了這裏，武湛就沒辦法了。」

「你如此詳細的告訴我這個外人，真的合適嗎？」林擇囧然問道。

李昆頓時哈哈一笑，「半個師弟怎麼稱得上外人，再者，反正你又不知道破解的方法。」

「走過這片林子，就到了我們外道聖地了。」

數個小時之後，在李昆的帶領下，林擇終於走出了那片迷宮般的樹林，來到李昆口中的外道聖地，但當看到眼前的情景時，林擇和他的小夥伴都驚呆了，喃喃著，不可置信的說道：「這就是你們外道的聖地？」

不對林擇大驚小怪，只是事實與他的想像差別太大了。

早在聽說外道聖地時，林擇一直就以為這是一個非常高端的地方，比如說重兵把守啊、或者烽火祭壇啊、或者輝煌宮殿啊，或者什麼什麼，總之，絕對是能夠讓你大吃一驚的地方。

但是到得現在，林擇才明白根本不是那個樣子，沒有重兵，沒有祭壇，更沒有宮殿，出現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個小小的村莊。

和在外面隨處可見的村莊一模一樣，一眼望去，只有區區上百戶人家，有的屋子裏冒著煙，有的屋子裏傳出朗朗讀書聲，田地裡的牛在耕地，有個老人趕著一群羊剛放牧回來，一個七八歲的小童打著一瓶醬油跑回家，路上跌了一跤，醬油打破，哇哇大哭。

看著這一切，林擇張大了嘴巴，徹底說不出話來。

這個所謂的外道聖地，的確讓他大吃一驚，但是……吃驚的原因卻不是它太過特殊，而是太過普通。

林擇疑惑的目光向著李昆看去，希望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一些驚訝，如果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那麼就是這傢夥帶錯路了。

可結果卻讓林擇失望，李昆的臉上看不到絲毫的驚訝，有的只有懷念和微笑。

「不是幻覺，這的確是我們外道的聖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村子。」李昆笑著說道，「近千年前，我們外道最衰弱的時候被無數人追殺，最終活下來的只有師父的祖先秦護法，和他帶著的極小一部分人，然後他帶著這些人找到了這個地方，終於得到了苟延殘喘的機會，於是他們便在此定居了下來，然後就有了我們。」

「住在這裏的人沒有任何功夫，每一個人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因為有本事的人都出去了，不是自己去闖天下，就是為外道的再度昌盛而努力，但對於我們所有人來說，這個村子就是我們外道的聖地，是唯一可以讓我們把心靜下來的地方。」

李昆靜靜的說著，有一種不容懷疑的語氣。

跟著李昆的腳步走進這個村子，林擇果然發現事實和李昆說的一樣，住在這裏的人都是普通人！

看到兩個陌生人進村，村子裏的人都不覺得意外，也沒有絲毫的警戒，因為他們很清楚，能夠進到這個村子裏來的是什麼人，路過的人都善意的點頭微笑。倒是有幾個老人，在看到李昆後先是愣了愣，隨即欣喜的走上前來，打著招呼。

「這不是小昆子嘛，你怎麼回來了？」

「都快十年沒見，以前小鬼頭長大了，我這把老眼都差點認不出來了。」

「對了，秦老有跟你一起回來嗎？」

眾人七嘴八舌的詢問，即便林擇聽了也感到一陣頭大，不過李昆卻是好姓子，一會叫這個張嬸，一會叫那個趙叔，親切得無以復加。

這就是外道嗎？

林擇看著眼前這番情景，心中多少有些觸動，雖然初時聽到秦傷的天下大同，他有些不以為然，可是在這裏，他的確感到了類似的一種氣氛。如果外面的世界也能變成這個樣子，那麼外道所追求的天下大同，或許就不再是空想。

當然，林擇更加明白，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人類，正因為有爭鬥才會有進步，這是永恆不變的真理。

若是天下人人如龍，個個與世無爭，那麼這個世界便不會再有任何的進步，所有的一切都會停止，也意味著一切的結束。

哪怕是龍，那也是有高矮胖瘦之分的。

圍觀老人們的議論紛紛，也吸引了一批剛剛放課的孩子們，他們都好奇的圍了上來，但是對於李昆他們並不認識，反而林擇更有興趣的樣子，盯著他一個勁的打量。

有一個五六歲的小丫頭，好像牙都還沒長齊的樣子，她一邊咀嚼著自己的手指，一邊好奇的望向林擇，奶聲奶氣的說道：「白爺爺，你長得好年輕哦。」

林擇本來還以為她會說些什麼，聽到這句話，頓時淚流滿面。

他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連爸爸都沒當，竟然就被人稱做爺爺了，這叫他情何以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