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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鎧》七十四 酒館
孟聚的評價,葉迦南眼睛發亮,語氣卻是不以為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們男人啊,就喜歡互相吹捧,矇騙我們女孩子。」

「啊,嗯,嗯,是啊。。。」

「慕容毅那個獃子,到底有什麼好的?大家都說他的好話,連我爹爹都說他不錯——要知道,我的爹爹可是很少誇人的呢!我看啊,那個傻瓜就是運氣好罷了。」

「嗯嗯,可能,大概是這樣。。。」

「告訴你啊,你不要看他在外邊這樣,其實他的心很善的,我從小就認識他了。記得小時候,他的貓死了,他對著小貓哭了好久,還親手在花園裏刨坑把它埋了。你說了,男孩子為養的貓貓狗狗哭哭啼啼的,這不是很丟臉嗎?我看了他好久,那時起我就一直記得他了,記得他流著眼淚捧著小貓,好可憐的樣子。。。」

「嗯,真是可憐啊。。。」

還有一次,我告訴你啊,他好糗的呢,見到一個賣藝的老乞丐很可憐,他竟然把身上的零用錢都拿出來給他,然後坐那乞丐拉二胡聽了一個下午,回去家裏人都笑死他了。。。」

「哦,嗯,是好笑,很好笑啊。。。」

一手托著下巴,葉迦南興趣盎然、嘮嘮叨叨地談起自己的未來夫婿,此刻,她可一點不象令賊寇聞風喪膽的東陵衛巨頭,就象所有沉浸在愛河裏的女孩子一樣,在她目光裡流露地,是幸福和憧憬。

葉迦南接下來還說了什麼,孟聚已經聽不清楚了——他甚至連自己在說什麼都不知道。在葉迦南驚訝地眼光裡,他倉惶、很不禮貌地站起來:「鎮督大人,卑職身體有點不適,請求先暫行告退了。」

「啊?」說得正在興頭上卻被人打斷了。葉迦南有點不悅。但看著孟聚臉色蒼白。她有點明白過來:「你身子不舒服?沒事?」

「沒事。只要休息一下就好。抱歉。鎮督大人。卑職失禮了。」

「好。你先回去休息。你說地那事我知道了。我會叮囑慕容毅獃子辦地。你放心。他們敢不給你面子就是不給我面子。老娘不會讓他們好過地。」

「是。謝鎮督大人。卑職先告退了。」

孟聚踉踉蹌蹌地退出去。在離開房間地時候。他能感覺背後葉迦南投來地驚訝和關切地目光。

下了小樓。孟聚碰到王柱。後者熱情地對他打著招呼。但孟聚鐵青著臉色。也不答話。失魂落魄地從他身邊走過了。

王柱大奇,追上去抓住孟聚肩頭:「孟老弟!」

被王柱抓住,孟聚如同夢遊的人被驚醒一般:「啊啊,原來是王哥你。怎麼,有事嗎?」

「我沒事,就是見你有點不對——你沒事?是不是剛剛被鎮督訓了?不用擔心,鎮督雖然嚴厲,但她不是小心眼的人,過幾天她氣消了就行。到底是個什麼事?你給哥哥說說,我找機會幫你求個情。」

「沒事,鎮督沒訓我,是我自己有點不舒服。王哥,你忙,過兩天我再過來看你。」

王柱懷地望著他,但孟聚不肯說出緣由,他也沒辦法,只能說:「自己多留意身體,你的臉色好差。回去沒問題?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走了。」

但王柱終究還是不放心孟聚,他將孟聚送到省陵署地大院。在出門時,孟聚失魂落魄的,還是王柱幫他問門房要回了隨身的佩刀。

午後,灰色的雲間,細雪正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寒風凜冽,嚴寒徹骨。路人匆匆,沒有人稍做停留。衣裳襤褸地賣藝老頭蜷縮在屋簷下拉著二胡,依依呀呀的悲涼曲調蕩漾在紛揚地風雪中。

孟聚駐足聽了一陣,扔了一塊碎銀子給那賣藝老頭。沒等老頭驚喜地道謝,他已經轉身快步離開了。漫步在白雪皚皚的街道上,感受著風雪撲面,孟聚的心情便如那曲調一般蕭瑟蒼涼。

「不可能?我有什麼理由會喜歡上她?絕對不可能的!」

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就連孟聚自己都說不清楚。

她的如花容貌,她地英氣勃勃,她的俊逸灑脫,她對自己地善意和關照,甚至包括她蠻不講理的刁蠻——直到聞知她婚訊地那一刻,孟聚才陡然發現,美麗的女鎮督已悄悄地將形影地映入了他的心底。

皇家子弟,家世顯赫,才華出眾,人品優越,相貌英俊,連自己都不得不承認,慕容毅是個堪稱完美的男子。不僅如此,他們還是青梅綉馬的總角之交,門當戶對——相比之下,自己算什麼?

落寞的窮酸書生?

從洛京被趕到邊塞的喪家之犬?

一股忿忿之氣鬱積在胸口,孟聚心情激憤,恨不得仰天狂嘯,恨不得拔刀砍人,殺個十個八個才舒服。

恰在這時,路過的小巷斜斜地挑出一面酒旗,「百年李家老酒」幾個字在風雪中招展著。看到這面酒旗,孟聚忽然有了種許久未有的衝動,他徑直鑽小巷進去了。

掀開門簾,一股混雜著煙草、汗酸、燒酒和劣質脂粉氣息的熱浪迎面撲來,孟聚站在門口望一陣:酒館店面不大,只有一個櫃枱和七八張桌子,不過生意倒還好,幾張桌子都坐滿了。看服飾和神態,在這吃飯的都是一些市井小民,商販、手藝人、農民和閑人,大夥劃拳猜碼,談笑吹牛,人聲嘈雜、沸沸揚揚。

見到一個披風雪鬥篷的軍人站在門口,店家是識貨的,看衣裳和氣勢便知孟聚是個軍官,而且身份不低——這種人可是很少光顧這種小店的。

店小二連忙迎上來:「長官,大冷地天,快進來。您是要找人,還是吃點東西?」

「喝酒,給我找張桌子。」

「啊,長官,實在不好意思,您也看到了,今天下雪,大夥兒都窩在這了,實在沒空桌子了。要不,我們給您安排著和誰湊一桌?委屈您了。」

孟聚也不答話,掃一眼堂內眾人,徑直走到一張桌子邊上。。

這桌坐地是三個市井閑漢,正在劃拳猜碼喝酒。三個漢子喝得眼睛通紅,扯開了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口,動作張狂,

言穢語,看樣子便知不是善類。

孟聚站在旁邊冷冷望著他們,卻是一言不發。

看孟聚是個軍官,那幾個漢子本來還不想理會他的,但無奈孟聚站著不走,被人這樣俯視盯著的感覺著實不好,一個喝紅臉的漢子終於忍不住了,他起身噴著酒氣喊道:「兀那軍漢,你看著我們做甚?要喝酒,自己買去!」

「這張桌子我要了。」

聽得孟聚這麼說,三個閑漢都放下了酒杯,怒氣沖沖地瞪視著孟聚。其他桌的客人都察覺了不妙,喧嘩和吵鬧聲漸漸低下來,大夥兒的目光都望過來。

店小二流著冷汗上前扯著孟聚衣裳:「長官,長官,這位鍾哥是七爺的人,招惹不得,會有麻煩的。跟我這邊來,這邊有乾淨的桌子。。。」

「我就要這張桌子。」

「啊,這。。。」

一個酒糟鼻漢子拍案而起,醉醺醺地指孟聚喝道:「你這軍漢,存心是來找事地?你也不打聽打聽,鍾哥那是鬼七爺的左臂右膀,靖安城裏那是跺一腳震三震的好漢,你竟敢。

。。」

「啪」的一聲輕響,一塊黑乎乎地物事打在了酒糟鼻漢子的鼻子,他「哎喲」呼疼一聲,隨即暴怒:「你這廝竟敢動我!太歲頭上動土~弟兄們,廢了這丘八~」說著,他已把手摸進了衣襟裡,看樣子是想掏傢夥了。

「老六,且慢。」說話地是第三個漢子,他個子不高,鷹鈎鼻,雖然也喝了不少酒,但目光依然銳利。他看到孟聚砸人腰牌的白狼頭標誌,眉頭一蹙,隨即舒展,起身道:「老六、丁蝦,我們走。」

「鍾哥,這廝實在欺人太甚!我們怎能。。。」

「走。」鍾哥起身,嶽恃淵停地朝孟聚抱拳行禮:「既然是靖安署的長官,你是官,我們是民,看藍總管的面子,我們且退一步。不過山水有相逢,長官也莫要欺人太甚了,要知道我們可不是。。。」

「你到底走不走?」

鍾哥臉上抽搐,他咬咬牙,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出酒館。酒糟鼻和紅臉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跟著出去。

孟聚在桌前坐下,店小二連忙把桌子收拾了:「長官,您要點什麼?」

「酒,最好的酒!」

「好的,您要點什麼菜呢?」

「不要。」

店小二暗暗叫苦。這軍官一臉地傷心,看來是要借酒消愁了。酒店最怕的就是碰到這種存心喝酒撒瘋地人——尤其這人還是個軍官,他沒喝酒就開始鬧事了,把鍾哥都逼走了,喝醉了還不要拿刀砍人啊?到時誰敢管他?

「長官,還是弄些吃的,大冷天光喝燒刀子傷身啊!小店地炒菜還是蠻可口的。。。」

孟聚斜著眼睛望他:「叫你上酒就上酒,嗦那麼多作甚?以為大爺沒銀子買酒嗎?」他丟了一塊碎銀放桌上:「全部買了酒,給我送上來!」

看到那塊碎銀子,店小二臉都愁成了苦瓜:五個銅錢一碗地燒刀子酒,這軍漢打算要喝多少?

「長官,我先給您上兩壺燒刀子,銀子存在帳上,喝完了再結行不?」

「嗦!快點酒來!」

一碗燒刀子酒下肚,孟聚整個喉嚨都被辣得滾燙,全身發熱出汗。這種小店的釀酒談不上什麼醇厚和口味,唯一的好處就是夠烈夠爽。連喝了幾碗烈酒下肚,孟聚全身出汗,人象踩在雲端一般飄飄然,頓覺世間萬事沒什麼大不了的,葉迦南那小妞愛跟誰便誰,老子還看不上她呢!

他抓住店小二嗦嗦地說:「女人嘛,是禍水!看著都討厭,是不是?啊~說,是不是這麼說?」

「是是,長官您說,女人是禍水,禍水。。。要不,我給長官您上一盤炒牛肉?很香的,您先吃點菜墊底再喝酒啦。」

「~嗦~上兩壺酒來!吃什麼鳥牛肉,大爺就要喝酒!」

「酒就不要再上了。來一盤炒牛肉,炒一個肥腸,煎幾個雞蛋,剁幾個鹵豬耳朵上來,將就著就這些—這些,都在這位長官的帳上扣。」

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店小二一愣:不知何時,一個頭戴鬥笠身披蓑衣的便裝男子已在桌上坐下來了,自己竟沒發現何時有人進店了。

那男子解開蓑衣和鬥笠,露出了一頭白髮。他身形不高,相貌平庸,是那種一放進人堆裡就再也找不到的臉孔,唯有一雙眼睛圓潤明亮,甚是有神。

店小二平時閱人甚眾,但這人,他卻是辨不出他的年紀——看他面孔相貌,頂多也就三十歲;但若是看他神情中的滄桑風塵,便說他五十歲也為過。

這白髮漢子穿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他拍打身上的雪花,動作悅目大方,自有一股閑逸灑脫的氣質。尤其當他拿著油膩膩的菜單端詳時,那神態不象在簡陋的街邊小店,倒似在宮廷裡伴著貴婦人一般優雅。

店小二望望孟聚,卻見他面無表情卻也不否認,於是點頭哈腰地說:「是是,二位稍等,菜立即上來。」心中卻暗暗慶幸:終於有人來管管這個醉軍漢了。

待店小二退下,白髮漢子朝孟聚舉杯笑道:「天涯一杯莫問來路,來,這位軍爺,喝一杯。」他舉杯向孟聚致意,自顧自斟了一杯下肚,立即便咳起來了。

見到來人,孟聚的酒意立即驚醒了三分。他沒動杯子,先轉頭看看周圍,酒店裏人聲嘈雜,劃拳猜碼聲不絕於耳,人人都是扯著嗓子叫喚嚷嚷,便是面對著面也未必聽得清人聲。

孟聚這才放下心來,他斜著眼很無禮地睥睨對方,冷笑道:「易先生,我還當你不敢見我了呢!你這樣的人,該去喝血,不該喝酒的。」

「酒和血我都喝過,不過還是覺得酒好喝——真是好烈的酒!」白髮易先生咳嗽連連,他哈著酒氣,吐著舌頭說:「我又沒欠你銀兩,為何要不敢見你呢?江都車馬禦營左衛鷹揚校尉閣下,你好象對我有意見?究竟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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