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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鎧》第三節 東陵衛的野心
那個漢子臉上肌肉微微抽搐。他望了孟聚一眼,目光帶著輕蔑和不屑,象是在說:「這可是你自找的啊!」他懶洋洋、慢吞吞地解下了背後的箱子,一點點地解木箱外捆綁的麻繩,一層又一層。

「老孟,你那邊在幹什麼呢?」

背後傳來了黑胖子劉真的叫聲,他晃晃蕩盪地走過來,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那個秦宏管事。若不是認得劉真那張肉乎乎的臉,孟聚還真是沒法把剛才凶神惡煞的軍官跟現在的劉真聯繫在一起。如今的劉真,滿臉春風,和藹可親,笑容可掬,那笑容,簡直比春樓裡的老鴇見到闊氣公子還親切,只差沒吆喝一句:「呀,貴客來了!」

孟聚盯著面前的漢子,頭也不回:「老劉,這邊有個人不對勁。。。你快過來看看。」

「有啥不對的。。。」劉真走過來,掃了一眼楊威:「怎麼了?這人怎麼了?他跟你頂嘴了?敢頂撞東陵衛,老子揍死你,鄉巴佬!」

「那倒是沒有。」

「他有路引沒有?沒有路引的,先抓回去,關上半個月再說!」

「他有路引。。。」

「瞎,那他有啥不對啦?」

孟聚一時語塞,要說這個漢子真有什麼不對,他還真一時說不出來。但就是純粹一種直覺,讓他覺得眼前的這人非常的不對。

這時,跟在劉真身後的秦宏飛快地衝出來,狠狠兩個耳光扇在楊威臉上,又響又急。

「楊威你這個畜生,今天馬尿灌多了是?東陵衛的長官你都敢頂嘴,不想活了?老子揍死你!」

秦宏隨即轉過頭,媚笑地沖著孟聚道:「孟督察,孟大人,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這些鄉下土鱉計較。。。他們懂個什麼?就懂得喝馬尿!這個畜生敢得罪您,我們回去用大棍子揍死他!」

他拉住孟聚的手,孟聚感覺手上被塞了一張紙片。他望向劉真,卻見後者在對他擠眉弄眼地笑,暗暗豎起了一個大拇指,象是在說:「高明,真是高明!」

捏捏手中的紙片,孟聚心中猶豫:「這傢夥的行李有點古怪,要檢查一下。」

「檢查個屁啊,這些土癟三的臭破爛,看了還汙了我們的眼睛!」劉真打斷孟聚,上前飛起一腳踢中楊威的屁股:「滾!」

「正是,正是!劉大人說得再對沒有了!」秦宏笑容滿臉的附和道:「二位大人是什麼身份?檢查這個土包子,太給他面子了!」

他拱拱手:「天色也不早了,劉大人,孟大人公務繁忙,小民也不敢叨擾,就先告辭了。日後二位無論到靖安或是赤水,一定要來我們秦氏酒坊聚聚啊,也好讓我們盡一點心意。」

劉真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好說,好說!秦掌櫃的您先忙去,日後再聚!」

「好好。小民就告辭了,恭祝二位大人步步高升,一帆風順!」

秦府的車隊在轆轆聲中再次啟程,消失在大路的盡頭,孟聚轉過了身:「走。」

望著落日下蒼茫無邊的北疆草原,孟聚的心情頗為複雜。三年前,自己還是洛京書齋裡點著蠟燭熬夜苦讀的秀才,那時候自己如何能想到,三年後自己會變成大魏北疆的一名戍邊陵衛,忙著敲詐邊鎮的富戶來斂財呢?若是讓同窗的好友知道了,羞也羞死了。

但他的同伴很明顯沒有這種感覺,劉真興高采烈地扯著孟聚的衣裳:「老孟,我們發財啦!你猜猜,那個管事剛才給了我們多少?五十兩銀子啊,哈哈!這下,老子又有錢去春樓花差了。。。對了,他剛才往你手裏塞了多少?」

孟聚打開手心,打開那張被汗浸濕的銀票,這是一張大通銀號的票。

看到銀票上的數字,兩人都有些發獃:「白銀伍拾兩,憑票即取。」

還是劉真先回過神來,感嘆道:「闊氣,真是闊氣!看人家那手筆,出手就是百兩銀子,真不愧是郡裡數一數二的大戶!」

平白又得了五十兩銀子,孟聚也是歡喜,但他隱隱覺得有點不妥:「老劉,剛才那個人,我看著很不對勁,說不定真是什麼汪洋大盜。。。」

「這個,老孟你就不懂了。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人家已經孝敬這麼多了,就算真是通緝的汪洋大盜,壹佰兩銀子也足夠買關了。我們再找他麻煩,這就壞規矩了,人家秦氏也不是軟茄子,能做那麼大生意,背後肯定有人罩的。百把兩銀子,人家懶得跟我們計較而已,要真把人家惹急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了。

我估計他們的車隊裡,說不定真的有什麼違禁品,萬一當場被我們搜出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我們抓還是不抓?抓就壞了規矩,不抓又說不過去,乾脆就這樣含糊了最好。」

說起捕快,劉真一拍腦門:「差點忘了,老鐵還有他帶出來的人,我們也得意思一下。老鐵今天很賣力,配合得也不錯。我的意思是,你我各拿十兩出來,就交給老鐵去分好了。他怎麼分,我們不管,反正要他們把今天的事情爛在肚子裏——你覺得如何?」

「行!全憑劉哥你安排了!」

劉真興奮地摟住孟聚的脖子:「老孟,我發現你真是個人才啊!咱倆兄弟同心,齊心協力,豐衣足食!爭取這幾年混個千把兩銀子,以後老了也有點養家銀子啊。」

鐵辛把銀子一分,捕快們笑得牙都合不攏了。大夥都是人精兒,不用孟聚吩咐,他們馬上就表態:「大人,您放心,今天的事,咱們絕對爛肚子裏了!」

「哪怕爹娘老子我們也不說!」

「其實,說了也不打緊。」劉真站在孟聚身後,陰陰地說:「一個破賣酒的,陵衛弄他點銀子,那是賞他臉了,就算哪位弟兄跑去跟我們督察說了,這點小事屁都不算,估計也就被鎮統大人訓兩句罷了,連個請罪折都不用寫。。。哪位有興緻的,不妨試試看。」。

劉真似笑非笑地點頭,一個個地望過眾人,彷彿要把大家的長相都記在心裏,嘴裏數著:「十五,十六,十七,一共十七個人——我自然是信得過大家的。。。」

捕快們都在心中打了個寒戰。鐵辛代表眾人保證:「大人請放心,誰敢在外邊多嘴的,不用兩位大人動手,咱們弟兄就把他給剁了!」

劉真淡淡笑道:「看著罷,我也懶得管,路是你們自己走的,福禍自選,怪不得誰。」

孟聚暗暗讚歎。劉真平時嘻嘻哈哈沒個正經樣子,但一到了關鍵場合上,他立即就能變了個人似的,應付得有板有眼。這種老練的氣度,不是老陵衛絕難辦到。

但一進了馬車裏,劉真立即就嬉皮笑臉了:「老孟,回城以後有什麼打算?跟我去倚春樓那邊喝兩杯,咱們慶賀慶賀?」

倚春樓是靖安城裏最高檔的酒樓,孟聚是早已聞名了。他笑道:「行,只要劉哥你請客。」

「真是沒出息!男人掙錢是要拿來花的嘛,我說老孟,你這麼年青,又沒老婆,留那麼多銀兩幹什麼呢?咱們乾陵衛的,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今朝有酒今朝醉嘛,千金散盡還復來!」

「劉哥,你這麼能說,今晚就你請!」

「呃~這個~我們還是去吃街邊檔好了。」

直到日落西山,一行人才進了城。秋天草長馬肥,正是北疆魔族最猖獗的季節。太陽還沒下山呢,靖安城早早就關上了城門。鐵辛在城下喊了好一陣,還亮出了馬車上東陵衛的旗幟,守城門的戍卒才敢開門。進城後,鐵辛領著一眾捕快回了府衙,而孟聚和劉真回陵署,準備換衣裳和便裝便去倚春樓——除了是靖安城裏最高檔的酒樓,倚春樓也是城裏最好的青樓。

雖然大魏朝廷並不禁止官吏出入青樓,但陵衛畢竟太特殊了,穿著製服過去,怕是青樓裡的姑娘都要嚇跑了。這也是陵衛的習慣了,公事穿正裝,退衙馬上換便服。

但事與願違,二人剛剛踏入陵署大院,站崗的衛兵就叫住了他們:「劉候督察,孟候督察,請留步。」

「呃?什麼事?」

「葉鎮督找你們,藍督察找了一整天了都不見你們兩個,生氣壞了。」衛兵是個一臉稚氣的小夥子,他沖劉真擠眉弄眼的,顯得很親熱:「劉候督察,您一定又出去私活了?我跟藍督察說了,兩位大人都出去摸案子線索了。」

「嘿嘿,小兔崽子,機靈!沒錯,以後就這麼說!」劉真摸出一串銅錢,順手塞給了衛兵:「葉鎮督找我們是為什麼事,知道嗎?」

「嘿嘿,二位大人,這俺就不知道了。這是你們長官的事,俺不敢多嘴問。」

「那老藍現在還在署裏面嗎?」

「我一直在守著門口,沒見他出去,應該還在鎮督府。」

劉真點點頭,轉身和孟聚一起往裏走。怎聽到葉鎮督的名字,孟聚心神一震。雖然初來乍到,但葉迦南的名聲他還是知道的。她是東平省陵衛的同知都督,鎮守督察,正五品的高官。而自己和劉真只是兩個連督察都不算的從九品候補小軍官,大家之間的級別差得就跟靖安去洛京的距離差不多。這樣的大人物突然點名找自己,孟聚隱隱預感不妙,尤其是今天剛剛出去幹了私活,他心裏發虛得很。

彷彿猜到了他的心理,劉真說:「別擔心,我們才剛回來,即使秦家找路子跟美女蛇說上話告狀,也不可能這麼快。準是為別的事。」

「嗯。」孟聚應道,他也猜到了,百把兩銀子對秦氏不算什麼事,犯不著和兩個陵衛軍官結下死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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