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些心中發涼，天宙老人明明是讚美這片天地，但語氣中的無奈卻顯而易見。

猛然抬頭看看天空，依然是艷陽高照，但林分明感覺到，這太陽有些冷，就連曰光都有一種毫無生機的慘白。

低頭看了看地上的影子，林抖了抖濃鬱的刀眉，試探著說道：「前輩，天上的太陽……好像一直沒有動過位置？」

「噗咚」，水裏的魚兒又打了一個水花。林斜眼看了看那朵水花，他臉色變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朵水花，和剛剛初次進入的時候看到的那一朵，不管位置、水花大小，都好像是一模一樣……

天宙老人咳嗽了一聲，道：「小傢夥，你好像看出來了吧……沒錯，這片看似完美的小世界，實際上是一個囚牢……一個時間永恆靜止的囚牢！」

「那麼，您是這座監牢裏的囚徒嗎？」林驚異地說，「有誰這麼強大，能製造出這種永恆的牢獄，並將您困住？」

天宙老人搖搖頭：「我已經說過了，這片小世界，是我設計出來的一個墓地……」

「沒有誰強迫我進來，誘使我進來的，是我內心的慾望，」天宙老人繼續說道，「慾壑難填啊！當時，我已經站在了神國的巔峰，掌控了空間法則的力量。但我仍然不滿足，想要窺探時間的領域……那是造物者的領域啊。結果便是如此，我中了時間的詛咒，被永遠束縛在這裏。」

林有些似懂非懂。

「你要拿走界石，那麼你是否知道，界石是這個世界的根基？」天宙老人說道，「沒有了界石，這片世界會立刻崩塌。」

林嚇了一跳，看樣子，這位神秘莫測的大能不會讓自己拿走界石了。

然而情況恰恰相反。

天宙老人繼續說：「不過，我希望你能拿走界石，摧毀這片虛假的世界。」

「為什麼？」林忍不住問道。

「雖然這片天地，是我最喜愛的作品，但它也囚禁了我無數歲月。對這個永恆不變的世界，我早已厭倦了。聽不到風的輕吟，感覺不到水的流動，萬物的生機……我的形體還活著，但我的靈魂早已在潰滅的邊緣。」

「所以，在我死前，滿足我最後一個願望吧。帶我回始界，我想重新看一眼真正的太陽。」

林默默點頭：「我該怎麼做。」

天宙老人說道：「在這片世界之中，所有東西都完美無缺，沒有一絲一毫的破綻。唯有一樣東西，是有瑕疵的……這就是界石所在的地方。」

林有些奇怪地問道：「天宙前輩，您既然想離開這裏，為什麼不親自摧毀這個世界？作為創造者，您應該會更輕鬆。」

天宙老人無奈地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可惜，當時我被迷惑了心智，一心想要長生不死。於是我將自己作為小世界的一部分煉製進去了。我是沒有能力取走界石的……只能依靠外力。」

林點點頭，說道：「那麼，這唯一的破綻在哪兒呢？還請您示下。」

天宙老人呵呵笑道：「這裏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你不妨找找看……就算是一個小遊戲吧，如果你能依靠自己的觀察找到這一處破綻，我就會教給你一些東西。」

「那麼，如果我找不到呢？」

天宙老人說道：「放心吧，你找不到，也不會有任何懲罰，只不過讓編寫謎語的人自己揭開謎底，那就太無趣了。」

林點頭應是，他對天宙老人的獎勵還是很動心的。

到現在為止，遇到的兩位神國大能者，天衍和天冶，都給林受用一生的好處。天衍帶給林的是天衍印記，和永久免疫眩暈、魅惑、昏迷效果，神國生物無法欺騙這一條，更是幫助林很大。天冶老人給林留下的心煉之術傳承，以及紫嵐地火，都是極為有用的助力。

林在這片小天地中緩步前行，試圖找出天宙老人所說的破綻。

而天宙老人的嘴角，卻浮現出一抹怪異的笑容，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

在天宙老人的左右眼眸處，各自浮現出一個小小的人影，赫然是縮小版的天宙老人的樣子。

「為何不讓這個通靈師直接取走界石，解脫我們？」左側眼眸的天宙老人虛影質問。

「不不不，解脫，就意味著死亡。」右側眼眸的天宙老人虛影回應。

「現在這個狀態，比死亡還要不如！」左側天宙怒道，「你分明是在拖延時間，我寧願滅亡，也不願意再在這個虛假的世界繼續活著。」

右側天宙老人好整以暇地說道：「那又如何？按照約定，我已經將界石的破綻教給他了……能不能找到破綻，就看這位通靈師的本事了。」

「那你為什麼不給他講明，如果一直找不到破綻，他也會被永久囚禁於此？」左側天宙冷冷質問。

「反正這裏沒有時間的流逝，囚禁在這裏，對於他一個凡人來說，是件好事，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永生。」右側天宙老人辯解。

當然，這兩位天宙老人的辯解，林是不可能聽到的。這屬於思想的爭端，並非用言語交流。

林皺眉探查這裏的一草一木，他試著砸倒一棵大樹，嗅到了其中獨特的草木鮮活氣息，隻得斷定這棵樹木並無問題。

讓林心寒的是，下一秒，這棵樹木就重新回到了原本的狀態，好像從未被擊斷過一樣。林刨開樹皮，連一絲傷痕都沒有發現。

當然，下一秒，被林刨開的樹皮就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

樹木，小草，流水，遊魚……這裏的每一件事物，林都仔細查探，得到的結論全都是鮮活毫無破綻的。

「第一百七十四個水花。」林默默計數，剛剛遊魚又跳動了一次，帶出一朵水花。當然，這朵水花的大小、形狀和前面一百七十三朵水花，都一模一樣。

「真是一片魔鬼般的土地。」林心中震驚，這裏的空氣無比清新，曰光也無比明媚，可總是能感到一股縈繞在心頭的死寂。一切，都像是假花，美得不真實。

「如果沒有猜錯……真正的破綻，我已經找到了。」林站起身，面對清泉，將手中的顆顆水珠倒回泉中。朵朵漣漪綻放，迅即消隱無蹤，泉水恢復平靜。

現實世界。

亞東花園城，巴比倫空中花園別墅群。

「情況大概就是這樣了，小姐。」黎世低頭說道。

「嗯，我知道了，」蘇慕雨慵懶地斜靠在床上，露出賽雪欺霜的一節藕臂，「黎叔辛苦了，去休息吧。」

「那老爺那邊……」

蘇慕雨似笑非笑地看著黎世：「如果慕雨說，不希望黎叔將此事告知父親，黎叔會答應慕雨的要求嗎？」

黎世低頭，額頭有一絲冷汗。

他猛然抬起頭：「黎世謹遵大小姐的吩咐。」

「哦，這樣啊，」蘇慕雨好像有些意外，「……嗯，好，謝謝黎叔。」

黎世倒退著走出房間，背後一邊涼津津的，剛剛面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小姐，他這個強悍的禦靈使者，心頭都有些惕懼。

「喂，初音嗎，」蘇慕雨掏出天訊，隨手按下一個鍵，「幫我轉歐陽世家……我要和歐陽修爺爺通話。」

歐陽世家，一個古色古香的小閣樓中。

「這麼匆忙地聯繫我，家裏到底出了什麼事。」一個戴著老花鏡，身穿白大褂的老人，緩緩轉著手中的玉杯，輕輕問道。

玉杯中裝著琥珀色的液體，這是神國特產，紫霞靈液，擁有延年益壽的妙用。

很明顯，這個老人，就是林的啟蒙恩師，歐陽修。

坐在他對面的，也是一個老人。兩人年歲差不多，和歐陽修的風輕雲淡不同，對面老人一臉凜然之威，顯然是久居高位，一呼百應培養出的威煞。他的身邊，不時劃過一絲雷光，眼眸開合間，也隱約有雷光爆散。

他就是歐陽修的兄長，歐陽世家上代家主，通靈界享受「陽極聖者」稱號的歐陽震霆。

「紹華死了。」歐陽震霆直接說道。

歐陽修的眉毛挑了挑，不過，歐陽紹華雖然是家主嫡系，和他的關係卻疏遠了不少，他並不特別在意。

「消息已經確認了嗎？」歐陽修問道。

歐陽震霆點頭，輕輕拍手。

一個僮僕將身材高大、紫紅臉膛的大鯊魚帶了過來。

「一切，都是從這個人口中問出來的。」

歐陽修看了一眼大鯊魚，皺眉道：「搜魂？哪個附靈師這麼不顧規矩。」

歐陽震霆擺手道：「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從他的記憶中，得到了一些令人震驚的消息。」當下，他將起源大廳怪物參戰、所有世家精英隊伍幾乎全滅的情況說了一下。

「什麼？」歐陽修眼中爆出一縷精芒，「你說，那群怪物挾持了一個叫做『林』的通靈師？那個林，長什麼樣子？」

大鯊魚迷迷瞪瞪，嘴角甚至留著涎水道：「他……他平頭，很高大，很年輕……最近長頭髮……眉毛很濃……像刀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