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來登入喔~!!
《李佩甫(全本)》19.田園(19)
在村街中間,房沿上高掛著代銷點的幌子,幌子是

紅紙褙兒做的,一飄一飄地在空中盪著老紅。***那就

是老八開的代銷點,賣油鹽醬醋,還有日用雜貨。

代銷點門前蹲著曬暖的老人,有娃兒顛顛地跑進去

,也有女人晃晃地走出來,女人手裏拿著一拐花線

,走得很有色彩。在和煦的秋光下,村街裡處處洋

溢著生的盎然。彷彿那黃風不曾刮過,遮天的黃塵

也不曾有過,一切都像是夢,過去了的夢。這使他

想起了童年裏搖頭唱過的俚語:\"東西街,南北走

,十字路口人咬狗,拿起狗來砸磚頭,反被磚頭咬

一口……\"怎麼就溜出這麼一段呢?他笑了。

天藍藍的,藍天裏幻出了一個藍色的影兒。藍

影兒纖纖柔柔,媚態萬千……



在穀場上,他又看到了七爺。七爺坐在穀場邊

的大石滾上,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過來,看著他扔下

豆捆。他像卸了套的驢一樣,歪歪斜斜地立在那兒

,很疲憊地望著七爺。夕照下,七爺的臉呈現出古

銅色的迷離。陽光在七爺身邊遊走,走出一片金色

的陳舊。遠遠的,他就聞到了一股氣味,七爺身上

的氣味,他叫了一聲:

\"七爺。\"

七爺的眼裂開了一條細縫兒,縫兒裡有光,光

很亮。七爺說:\"金令,你要走了,我知道你要走

了。\"

他心裏一震,沒有吭聲。

七爺的眼重又眯起來,人像是睡去了,七爺八

十二歲了,七爺老了,七爺老成了一堆灰。但這堆

灰裡仍有亮光射出來,亮光在灰裡燃燒著,一堆灰

就仍然生動,仍然莊嚴,仍然威風凜凜。

他看不出亮光在哪裏,可他感覺到了。七爺的

舊氈帽上插了一圈自己卷的煙捲,那煙捲是燒紙裹

的,像是一根根土黃色的翎羽。自然還有火柴,還

有燃火用的一截麻稈。自他記事起,七爺頭上的氈

帽就是這樣的,如今還是這樣。那氈帽已陳舊得沒

有時間的痕跡了,彷彿摸一摸就要灰散,七爺卻一

直戴著它。七爺坐得很直,七爺八十多歲了仍然坐

得很直。往常,七爺腰裏總是系著一根草繩,系著

草繩的七爺渾身是力。現在七爺不系草繩了,不系

草繩的七爺餘力猶在,那老襖上彷彿仍有一根看不

見的繩子束著,顯得很緊湊。離七爺越近,七爺身

上的氣味就越加地濃烈。那像是玉米吐纓、穀子抽

穗兒、高粱揚花、小麥灌漿、豆子孕莢時混雜在一

起的氣味,又像是陳釀多年、又經過無數次勾兌的

柿子酒的氣味,還像是燕子屎、雀兒尿、鴿子蛋、

兔子毛……雜串的氣味。但他覺得這都是不準確的

。他說不清那到底是一種什麼味。

七爺坐北朝南,那架式很像一座老屋。他很快

想到了村裏的房子,村裏的每一座房子幾乎都和七

爺有關。七爺是匠人,村裏的房子都是七爺或七爺

的徒弟造的。村人蓋房自然要先問七爺。造屋的日

子是七爺定的,地基也是七爺方的,用料自然也要

按七爺的安排。房子呢,自然都是坐北朝南向。門

是雙扇的,門環是雙的,門閂也是雙的,窗戶是一

左一右,很對稱的兩方。七爺說不能多,那是\"屋

眼\",窗戶就是\"屋眼\",馬王爺才三隻眼呢!

房頂是必有屋脊的,脊上必有獸頭,一對獸頭

。記得有一年,豌豆家的新房是請外村人建的。牆

已壘了一半了,七爺帶著徒弟從外村回來了。回來

後一看沒有屋腳,立即讓拆了重壘!豌豆爹怕花錢

,豌豆爹拱著腰說:\"七叔,你看,牆已壘起來了

,人馬三集的,就算了吧?\"七爺不允,七爺黑著

臉說:\"你打我臉呢?房子不壘屋腳,你是打我臉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問題
內容不符
內容空白
內容殘缺
順序錯誤
久未更新
文章亂碼
缺失章節
章節重複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