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佩甫(全本)》3.村魂(3)
,淚花兒在眼眶裡轉……慢慢,慢慢,漢子們全都站起來了,像林子一
樣地立著。***他們團團地將那棵大槐樹圍住,用身子
擋住了老馬和喂飯的二奶奶。日光照在叢林一樣的
人影兒上,個個都站得很直。
這天夜裡,女人們都變得分外溫柔,順從體貼
地讓男人幹了那事兒。男人們也一個個變得火爆熱
烈,痛快淋漓,那歡樂是多年來少有的。
一村床響!
牛屎餅花
教書先生窗前有一架牛屎餅花。那花兒不是他
種的,是他女人種的。
女人是從前宋嫁過來的。前宋的蘿蔔,後宋的
辣椒,不出好女兒。女人自然不很好,黃瘦,病殃
殃的,教書先生將就了。女人叫先兒。昨就叫先兒
呢?教書先生沒問過。
學校離村二裡地。教書先生每日從學裡回來,
就坐下吃飯。
吃一碗女人端一碗,吃一碗端一碗,話是沒有
的。天黑了,就睡。
有時候,半夜裡教書先生坐起來,悶悶地吸煙
,出氣很重。教書先生有個挺女氣的名字,叫文秀
。女人說:\"怎啦?文秀。\"文秀不吭。
後來女人就種了一棚牛屎餅花。這花兒種賤,
一年三季開,開得鮮,朵大,牛屎餅狀,爬一窗燦
爛。夏日裡教書先生就在花架下吃飯了。日子雖不
寬餘,女人也盡量整治得乾淨些。擺上一方小桌,
幾樣小菜兒,端上一碗粥,幾個窩窩,教書先生吃
得很有滋味,也有了些雅意。有時候教書先生也說
上幾句話,很淡的幾句話,女人笑著聽。吃了,教
書先生就在花架下站著,長久地注視那花兒。花兒
溫地放著,無香氣。花兒怎就無香氣呢?
教書先生不解……直到天黑了,花也黑了,才
去睡。
女人得的是氣喘病。冬天裡終日咳嗽,一罐一
罐吃湯藥,老不見好。教書先生眉頭蹙著,卻不曾
埋怨過什麼,日子也就淡淡地過了。女人身子雖弱
,侍教書先生還是照常。人回來了就擺上小桌吃飯
,仍是吃一碗端一碗。縱然日子緊巴,早上一個荷
包蛋是少不了的。
教書先生還是悶悶的,話少。
漸漸有風刮到女人耳裡,女人便知道教書先生
原是有個相好的。那相好的叫月琴,是教書先生的
同學,兩人上中學的時候就好上了。月琴人高挑,
長得艷,笑時西施樣生動,是鄰近村落裡百裡挑一
的好女人。教書先生戀得很深。只是月琴娘不願,
一是嫌文秀家窮;二是想把月琴嫁到城裡去,或許
能嫁個大幹部,就有倚仗了。月琴家是崗莊的,離
畫匠王只有三裡地。有一段兩人過往很密,見了就
哭一場……終還是沒有成。
女人留了心。
忽一日,教書先生從學裡回來,女人說:\"月
琴從城裡回來了。\"
教書先生愣了,臉上窘窘的,好半天說不出話
來,就看那牛屎餅花。
女人說:\"去吧,去看看她。\"
教書先生猶猶豫豫地站著,臉相很木。女人替
他拍拍身上的土,把衣裳弄得整齊些,推著他說:
\"去吧。\"教書先生就去了。
那晚,教書先生很晚才回來。遠遠,就望見窗
口亮著一盞油燈,油燈映著粉墨似的花架,疏疏朗
朗的葉兒朵兒,素。教書先生心裡突兀地升起一股
溫熱。緊走幾步,進了門,見女人在床上坐著,一
時又很無趣,訥訥地站著。
女人問:\"見了麽?\"
他說:\"見了。\"
教書先生脫了鞋,見床邊放著一盆溫水,就默
默地坐下洗腳。洗了腳,坐在床沿上,一聲嘆還未
出唇,見女人望他,省了那嘆,就躺下了。慢慢、
慢慢,他就說了月琴的事。說著,說著,女人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