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佩甫(全本)》10.無邊無際的早晨(10)
遊行隊伍,抱住頭蹲下了。片刻,遊行隊伍繼續前進,口號依舊震天響!那是辛向東領頭呼的。辛向
東一竄一竄地蹦著,十分地激動。國哭了……
在回村的路上,國屈辱地哭了一路。三叔也覺
得對不住娃,出手太猛,讓娃子丟人了,就悄悄地
買了肉包給他賠不是。國一甩手把肉包扔到七尺外
!眼紅紅地冒著凶光,跳起來瘋似的指著三叔罵
:\"老三,我x你娘!x你……\"在潑天野罵中,
三叔的臉更黑了,嘴角微微地顫著,兩手抖,那
黑臉上的顏色變了又變,沒再動他一指頭。
當天夜裡,國又偷偷地跑回了學校。可是,他
的司令已經乾到頭了。就在那天下午,辛向東當上
了司令。辛向東冷冷地說:
\"你被開除了。\"更可氣的是同學們都不理他
,薑惠惠看見他就像看見狗一樣,朝地上惡惡地吐
唾沫!國獨自一個孤孤地在操場上轉了半夜,覺得
實在沒臉兒在學校混了,就連夜卷了鋪蓋。臨走時
,他在薑惠惠的宿舍門前站了很長時間……
國自此大病一場,在床上躺了很長時間,一直
悶悶不樂。他,回村後就倔倔地搬到牲口屋跟四叔
去住,吃飯也在四叔家。四叔跟三叔家隔一道牆,
見了三叔他是不理的,三叔跟他說話也不理。害了
病三叔去看他,他扭身給三叔個屁股,不管三叔說
什麼,他都一聲不吭。病好後,國更是很少說話。
他常常一個人跑到河坡裡,靜靜地躺在樹蔭下,兩
眼望天兒。河坡裡有一叢一叢的蘆葦,蘆葦挑著天
邊那火燒的雲兒,雲兒一會兒狗樣,一會兒馬樣,
一會兒又獅頭樣,夕陽西下時盪一坡霞血,風搖羽
紅。倏爾,金色的\"叫吱吱\"從羽紅的葦盪裡鑽出
來,射天而去,而後又筆直地跌進葦盪,化得無影
無蹤。看著看著,國眼前就幻出了薑惠惠的影子。
穿紅格格衫的薑惠惠裊裊婷婷地走到他的眼前,撅
著肉嘟嘟的小嘴兒,兩隻媚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
他,彷彿在說:李治國呀,李治國,沒想到你這麼
不堅定!……接著他就更加地仇恨三叔。他覺得是
三叔毀了他的初戀,也毀了他的前程。
三叔當著他戀人的面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也給了他永遠洗刷不盡的恥辱!三叔不是人,是豬
是狗是馬是驢!若不是三叔,惠惠會跟他好的。他
最喜歡惠惠叫他\"司令\",那一聲甜甜軟軟的\"司
令\"足以叫人心蕩神移。若不是三叔,他們將雙雙
走進新的生活,那是一種充滿刺激的生活。埋在這
無邊的黃土地裡,再也沒人叫他\"司令\"了。啊,
司令……每想到此,國就心潮澎湃,萬念俱灰,在
坡裡打著滾兒,像狼一樣地嚎叫!
國就這樣在河坡裡一直躺到天黑,嘴裡噙根草
棍棍兒,一動也不動。天黑時,四嬸家的二妞就跑
來叫他吃飯。二妞每次都給他帶一個熟雞蛋,親親
地叫著\"國哥\",剝了給他吃,國嘴裡吃著雞蛋,
仍然不動。二妞在他身邊坐下,他也不說話,愣愣
的。
二妞說:\"該割豆了。\"他就說:\"該了。\"
二妞說:\"天短了。\"他說:
\"短了。\"二妞說:\"夜裡狗叫得厲害。\"他
不吭。二妞說:\"梅姑生了個妞。\"他還是不吭。
二妞慢慢站起來,說:\"國哥,吃飯吧,俺娘叫喊
你吃飯呢。\"國就坐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跟她回
村去。眼裡總晃著薑惠惠……
後來二妞嫁了個煤礦工,是哭著走的。臨出嫁
那天,國去幫著抬嫁妝,二妞眼紅紅地說:\"國哥
,俺走了。\"國淡淡地說:\"喜事,走吧。\"二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