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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往事(全本)》19.第一章私奔(19)
老五糊抹了把嘴,故意問:「啥事?」

「你個老鬼,是不是看我抬舉你了,尾巴又夾不住了?」

老五糊呵呵一笑,他知道水二爺叫他來的目的,水二爺是急著想給三女子英英尋婆家哩,只是這婆家,跟別的婆家不一樣,得答應倒插門。

老五糊撚撚鬍子,慢悠悠道:「難啊二爺,這峽裡我都打聽過了,想上門的,你看不上眼,能看上眼的,不想上門。」

「峽外呢,我又沒說非要在峽裡找?」水二爺急地問。

「峽外嘛……」老五糊慢吞吞的,一副被事難住的樣子。

「五糊,你可不能起貪心,說好的,找到合適人家,先給你一石豆。事成了,再加一石。」

「二爺……」

「就這麼著,實在不成,我另找媒人!」

「二爺你別,生啥氣嘛,明兒個我就到峽外。」五糊一聽水二爺要另找媒人,口氣立馬變了,臉上也堆出一層笑。

「你個老鬼,一輩子就知道個貪!」

說完英英的事,話題又轉到另一件事上,也是件大事,這件事離不開拾糧。

一提拾糧,水二爺的口氣突然溫和起來。

這些日子,水二爺明裡暗裡觀察著拾糧,這娃,甭看人老實,心,細著哩。尤其是他在院裡默無聲息幹活的那個紮實法,著實讓水二爺喜歡。水二爺平生最痛恨那些做事浮皮潦草的人,院裡有兩個長工,就是因小事做不細讓他攆走的。還有,這娃,心裡有娘老子!

那天,水二爺到草灘上轉了一圈,看了一轉白氂牛,又到羊圈那邊看了看,牛羊的安靜讓他煩亂的心漸漸穩下來,二道峴子那邊茁壯而起的罌粟,更讓他心裡泛起一股子山風般的快意。進了院,還是止不住對未來日月的美好嚮往,腳步輕輕鬆鬆到後院,想看看三月裡新添的那些個小牛犢長得怎樣。無意間卻瞅見,一向幹活不知偷懶的拾糧圪蹴在牛圈外的草棚邊,手捧著個饃愣。水二爺到了跟前,拾糧竟然沒察覺,那目光,像是被遠處一根繩子牢牢牽住了般,空蕩蕩的,沒個實落。

水二爺呔了一聲,嚇得拾糧一個激靈,手裡的饃騰地落地下。拾糧二次捧起饃時,水二爺現,那饃,這娃隻捧著,沒吃。細一問,才知這天是斬穴人來路的生日,拾糧念著爹,吃不下。

「老五糊啊,來路這日子……」水二爺想到這,感覺心被什麼堵住了。

「苦。」五糊爺說。

「我知道苦。」水二爺似乎對這答案很不滿,就隔著一峽口,誰苦誰不苦他難道不曉?他是想讓老五糊順著他的話頭把事往著落處說。

「能幫就幫一把吧,二爺,對了親,就成一家人了。」五糊爺喝口茶,忽然拿一種平等的口氣說。

「你這叫說話哩還是放屁哩,我說了不幫麽?」水二爺被老五糊的口氣激怒,他見不得給鼻子就蹬臉的那種人,今兒的五糊也真有點過,正著處不著,不著處硬要挖上三杓,明顯,他是借英英的事替來路一家討要好處。水二爺儘管心疼來路一家,但他容不得別人操縱自個。

「五糊,我可把你當個人哩,你要是再這麼悠一句晃一句,這話,沒喧的!」

「二爺,哪……哪呀,我不敢,不敢。」老五糊一看水二爺來了氣,趕忙賠上笑臉。

「諒你也不敢!」水二爺恨恨道,「你個老狗,心裡有幾個道道,當我不知?說,你想怎的!」

五糊爺喲嘿嘿了一聲,就把水二爺要聽的一五一十給道了出來。

水二爺心裡還有一個惦掛——丫頭拾草的病。

這事原本是個秘密,大秘密。一年前五糊爺頭一次以媒人的身份被召到水家大院時,水二爺的命寶兒剛剛過了一周年的祭日。寶兒是得癆病死的,後來又說是吸食了大煙,有了癮,原指望二道峴子茁壯的罌粟能為水家帶來好運,至少能讓他的寶兒在世上留得時間長一點。沒想世道是個不講理的傢夥,老天爺更是混蛋得要死,啥人不能收他偏收啥人。水家大院的命寶兒還沒來得及為這個大院擔負起傳遞香火的重任,就一命嗚呼了。這事老天爺做得太絕,幾乎把水二爺一悶棍打趴下了。他在上屋裡死沉沉躺了大半年,原想躺死算了,結果沒躺成。老天爺不收他的命,他還得繼續爬起來,掙扎著活。說穿了,這大的院子還有滿草灘的牲口以及他苦心種植的罌粟終究還是不能輕易地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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