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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紅》67第67章 人面非(下)
「當家的眼光委實厲害,這主方確有一味上等百年紫靈芝。然而卻不是萍水相逢,原是有過兩回交道了。」

果然是個痛快人,沈硯青捺下暗笑,挑眉看向英姐:「第一回,要謝令夫人保了我家娘子;這第二回,實不相瞞,前些日子兄弟們光顧的郊外馬場,正是在下的家中薄產。」

「哦?」飛鷹嘴巴張圓,想不到眼前男子年紀輕輕,身家便已是這般了得。卻不動聲色,隻挑眉做愕然狀:「呵呵哈~,原來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既然如此,那二十匹馬還給你們就是,讓弟兄們上別處去『借』。」

沈硯青卻不要,反而拱手推卻道:「送人之禮,豈有再要回來的道理。沈某平日最喜結交大義之士,對當家的聲名久已仰慕,日後當家的需要什麼,儘管著人來支一聲。只不過在下行路走貨的時候,還請當家的照會照會,給行個方便則個。」

那時候官府衙門與綠林江湖基本互相不干擾,只要不在自己縣內犯事、不出甚麼人命大案,那荒郊野嶺的打劫通常都是睜隻眼閉隻眼;更有些甚至官匪勾結、謀取私利。商人們為了自保,黑道白道上少不得都要各自牽繩拉線。

黑風口是周遭幾個州縣的進出要塞,沈家日後生意擴張,南來北往的走貨,少不得與土匪們交道,與其被動搶劫,不如主動送些銀子填上。

飛鷹也不是傻子,畢竟自己一條性命還巴著這家救治呢,何況他分明根底不薄,便也爽快道:「好說。沈老闆既如此痛快,我也不瞞你,別的不敢說,順著京郊這一路過去,附近所有山頭,但凡我飛鷹知會一聲的,都不敢有人再動你。你但且把我病治好,我自然不會虧待。」

「這個,老大夫儘力而為。」沈硯青凝眉看向白老大夫。

白老大夫心中自有把握,隻氣悶悶擼著鬍子:「看這位當家的還算講理,老朽便奉勸你一句,煙膏你是一定要戒的,量可以慢慢減。病,老朽一步一步給你治。治不好,就是你的命。」

話已至此,飛鷹便滿意了。當下二人談好,又留鳳蕭在店中等葯,自己帶著女人去剪幾身時興衣裳。

隨從抬著黑檀木大椅出來,把當家的背上馬車。

沈硯青親自送出門外:「眾英雄慢行。」

馬車往衣莊方向過去,黑蒙光線下英姐的臉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身旁飛鷹雙目精光地把她上下掃量,那陰森森的目光看得她骨裡發冷,只是假裝不慌不亂,任他看。

飛鷹嘴角便勾起一抹冷笑,猛地把大手往她裙下一探:「說,你剛才可是想我死……然後好去勾引我兄弟?」

英姐下面一痛,連忙掖藏心虛,跨著腿兒懶懶盤上他的腰:「當家的恁的誣賴人!也不看看你手下那群弟兄,一個個眼睛都跟餓狼似的,你若不在,還不一群衝上來把我生吞活剝嘍?」

這男人救過她的命,十多年來她一心服侍,倒沒覺得他有多麼不好;後來鳳蕭繾一身清爽到了山頭,他年輕又英俊,練武的身板寬肩窄腰勾人遐想,她的心卻忽然亂了。想自己也不過才二十五六歲,卻一輩子只能侍奉和爹一般年紀的男人,從未染指過那紅塵間的風花雪月。比來比去,漸漸便生出了不甘。

解開衣襟,把胸前美物放出來,一抹蛇腰兒搖來擺去,那雪-波翻湧,好一身豐-韻-香-肉……

飛鷹一把撥下她褲腰兒,猛地把陽-勿弄進她的身子:「唔…最好是這樣!他心裏有個女人,比你乾淨。你是進不去的,趁早死了那份心,不要逼我動狠!」

「啊…~那毛頭小夥子,哪有當家的弄得舒服…嗯…」最知這男人心狠手辣,英姐把腿搭上座椅,用力上下起坐開來。

心中卻覺索然無味。

——*——*——

鳳蕭著一襲束身粗布黑衣,抱著鬥笠一動不動。二十齣頭的年紀,眼中卻透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沉著冷酷,拒人於千裡之外。

沈硯青笑問他:「這位兄弟如何稱呼?」

鳳蕭瞥了眼門外的馬車,那車簾隨風微動,女人一雙綰色繡鞋兒若隱若現,便曉得眼前這個是她的丈夫了。見沈硯青不過隻比自己大個一二歲,著一身印雲紋群青長裳,分明氣宇清雅不俗,舉止做派卻自有一番商人的沉穩幹練。能嫁給這樣的男人,外頭那女人倒也是好命了……

並不對沈硯青反感,更或者還有讚賞,然而卻莫名糾結,不知具體是個什麼滋味。

「姓蕭名風,老闆怎麼稱呼?」鳳蕭沉聲應話。

連說話也是冷硬,半句不多言。

曉得與這樣的人交道,重的是信義品德,而非金錢套攏。沈硯青暗自欣賞,大方見了一禮:「敝姓沈,名硯青。日後還請蕭兄弟多多關照。」

「好說。」鳳蕭抱了一拳,不再搭理。

沈硯青便吩咐看茶,自去後院拿東西。

夥計在櫃枱裡抓藥,是個細細白白的小後生,一邊兒翹著蘭花指稱量,一邊兒拿小桃眼頻頻往鳳蕭身上瞄:「哥哥在看什麼?」

連聲音也細細的,娓娓上翹。

鳳蕭很反感,想了想,沒忍住,冷眼瞥過來:「那女人是你們少奶奶?聽說吃個吃膏兒的。」

夥計見他搭理,眼睛都泛起了春光,骨頭頓地就酥軟了:「哎唷,是姨奶奶~!打南邊兒買來的,早先不肯,逃過,後來被老太太動了家法,哄她吃了一陣子紅膏,現在可本分。」

南邊買來的……還逃過,被打過?

鳳蕭眉頭一蹙,暗暗捺下心中悸動,又不冷不熱問到:「瞅著眼熟,可是叫做什麼桃?」

「什麼桃?錯了錯了~,叫什麼枝~!」夥計從胸口掏出小香帕煽了煽,見鳳蕭依然不上鈎,隻蹙眉凝著馬車,不由警覺道:「對了,哥哥您打聽這麼多做什麼?…您可不能惦記她,她是我們爺的心頭好,惦記了要出人命的!」

「哦,不過隨口問問。」鳳蕭便不多言,見藥包好,拿起來大步將將往鸞枝那邊走去。

沈硯青亦正好提著一隻錦盒從後院走出來,便對他笑笑告辭。

鸞枝在馬車上等久了,忍不住撩開簾子抱怨:「怎麼還不來?…又說話不算數,說好的等會兒陪我去看花。」

那碎花鞋兒才踏上車轅,一抬頭卻看到沈硯青鳳眸瀲灧,端端的立在自己跟前。手上一隻首飾盒兒半開,可見裏頭金燦燦手鐲兒在陽光下打著炫目光芒,那釘砂細膩,雕花精湛,一看就不是尋常手藝。

「喜歡嚒?」沈硯青環過鸞枝的腰,薄唇貼近她耳際戲謔道:「特意為你母子三人定製的,京城鴻泰首飾莊的頭牌師傅,一整套龍鳳呈祥……念你這次主動,送與你就是。」

那耳垂細膩瑩白,忍不住輕輕磨咬一口。

路人回頭悄看。

……討厭,只怕別人不曉得自己是他的女人。

鸞枝雙頰頓染胭脂,握著小拳兒捶上沈硯青肩膀:「誰念你了,還不是你家老太太逼的…」

那側臉嬌美,春目柳眉,小唇兒倔強微翹,笑起來仿若山花初綻……鳳蕭腳步頓地滯住,腦袋一瞬空白。

小桃紅?!

沈硯青可不信鸞枝借口,攬著她嬌軟的身子攀上馬車:「口是心非!…你不想我,偷我那本畫冊做什麼?」

鸞枝才不肯承認偷拿,正要抵賴,卻忽撇見沈硯青身後一道清偉的黑衣,木滯滯的,好像要走過來又不走過來,不由撇開沈硯青要看:「那人是誰?」

沈硯青卻擋著不讓她看:「是誰也與你無關,怕你又把旁人魂魄勾去。」抱住鸞枝腰身,親一口進了車廂。

鸞枝唇兒被堵,曉得拗不過他,隻得素手把一面簾子合下。

她怎麼能對別人那樣笑?她從前連對自己說話也都是疏離。鳳蕭木木然走到馬車邊,把手上短刀探上簾子。

卻忽然將將一滯。

「唔…別鬧……說好的不弄我…這是在車裏吶!」女人的聲音嬌噓帶喘,應是在躲閃掙扎。

「車裏又如何?~說,現在有沒有一點愛上我……有就不弄你…」那個清雋的年輕商人,喑啞帶笑,悉悉索索的,好似在把她的衣裳勾解。

也是,任他是誰,碰到了這個女人……都是難以自持的。鳳蕭執刀的手心微微顫抖,深吸一口氣,痛候鸞枝的回答。

可她的回答卻更加破傷他的心。

「什麼愛不愛,不知道你什麼意思……啊!住手…愛,愛還不行…不過才愛一點點。」

「這還差不多…我就親親你這裏……幾天不弄,看看又大了沒有。」

「嗯……」

那一方車廂暗湧,裏頭漸漸溢-出詭秘的唇-齒-吧吱-交-響,間雜著男人女人粗-粗-淺-淺的喘-息……不用想都知道在做著什麼。

這本是夫妻理所理當,可他無法想像裏頭坐著的竟是他心心念念著的小桃紅!那個連多看自己一眼都會臉紅的青澀少女,她怎麼會發出這般嬌媚-酥-骨的低喃吟哦……說好的三年呢?

鳳蕭手腕發抖,遲遲挑不開那面簾子。

老程有些惴惴不安:「這位爺,您…可有事?」

鳳蕭無力地把刀垂下:「沒有。走吧。」

老程噓了一口長氣,連忙打馬離開。暗嘆娶個漂亮老婆也遭罪,動不動就著土匪惦記。將來阿翊長大,從鄉下抬個勤快姑娘就足以。

稻草坡上狼狗的狂吠依稀仿若昨日,那蒼茫大雪之下,衙役兇惡追趕,少女奔跑的背影倉惶絕望,她滿頭面釵環凌亂,她撕心裂肺地說——「鳳蕭!我等你……等你來!你不來,我恨你一輩子!!」

可是一轉眼半年,舊影卻對不上號了。她變了,變成天,有人用金銀榮華寵慣她;他卻變作地,在刀尖上舔血偷生,不知今夕何夕。

青石長街上行人攘攘,鳳蕭一道健朗身影在人群裡大步穿梭。有小板車被他撞歪,攤販破嘴大罵,他卻一刀子將車轅劈開,嚇得那人癱軟……腦海中忽而是草堆裡少女馨香嬌軟的身子,忽而是曠野矮轎內那雙驚惶的繡花小鞋。三番五次擦肩,竟不知與她錯遇?如果當初分開前要了她,是不是她就不會這樣快的把自己忘記;如果那一夜掀開簾子,是不是她就不會懷上那個男人的骨肉。

隻嘆情緣太薄,誓言太短,造化作弄,物也非,人也非。

小桃紅…

小桃紅,你到底是被打罵所迫?還是真的忘了誓言……

馬車裏,鸞枝頓地把沈硯青掙開:「不對,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我!」

「又在借口逃避。」沈硯青不明所以,一雙鳳眸瀲灧,好整以暇地看她做戲。

鸞枝卻沒心思玩笑,揩著胸前盤扣,把後窗簾子掀起。然而那大街上板車歪斜、小販叫罵,卻是什麼也沒有。不由有些發愣。

沈硯青便笑話她:「懷孕了就愛胡思亂想。一會我讓灶上燉點安神的,給你補補。」掀開簾子,讓老程快點打馬回去。

鸞枝想了想,也覺得是。凝著沈硯青清奇的面龐,暗怪自己怎麼又犯糊塗?便主動把五指與沈硯青扣緊。

沈硯青反將她一握……女人的心事,什麼也瞞不過他的眼睛。

那外頭是間小戲院,漆紅的大門內走出來一對年輕輕的俊男俏女,她摟著他的腕,他撫著她的臀。

「三爺說好的供我一天兩管,怎的才半個月就耍賴?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繼續呆在翠紅樓,不隨你出來!」女人扭著小腰兒,一路打著哈欠。十六七歲的年紀,生著薄皮眼睛,畫著紅嘴唇,穿一身繃緊的半長袖紅艷艷繡花春襖。不高興。

三少爺沈硯邵連忙嬉笑討好:「我二哥帳上管得恁嚴,半個銅板都摳不出來。不比從前表哥大方,動不動就給我主動塞銀子。你再忍忍,我晚上回去弄點兒寶貝,明天一準給你買!」一邊說,一邊嘟著腮幫親女人的小嘴。

錢?哪裏還有錢?榮若的嫁妝偷多了有愧;不偷吧,自己那點兒小私房哪裏經得起這女人花銷?

女人氣惱打他:「那說好的抬我進門呢?什麼時候抬?我可是清清白白的身子跟了你,你不對我好,看我不用煙膏噴死你!」

「噴不死,那玩意兒原來越噴越痛快~!」沈硯邵諂著臉兒,在女人的臀上用力一掐:「親親爺的心肝小秀芸~,等榮若心情好了,爺一定把你抬回去!」

「嗤,苦瓜臉兒的,幾時才能心情好?…那說好了,我可等你明天給我買,什麼時候買來老娘什麼時候伺候你舒服!」女人這才得意了。

二人吃吃笑著,眉來眼去地準備過街下館子。

「迂——」卻忽然面前一輛馬車將將一擋,簾角下刺金邊的『沈』字潦草不羈,牛頭馬面一般。

哎呀媽,要人命了!

沈硯邵『刷——』地剎住腳步,一把將女人手兒扯開,桃花眸子裏堆滿尷尬:「呀,二…二哥二嫂?你、你們怎麼在這裏?…好巧啊哈,正和朋友看戲呢,他有事先走了,順、順道送他媳婦回去!」

魂兒都嚇尿了,使勁扯著女人的袖子,讓她快走快走。

那叫秀芸的女人卻不肯走……呸,還說抬自己回去呢,負心郎,吃了吐!

偏甩著帕子翹著胸脯看他怎麼辦?

個扶不起的阿鬥,枉榮若在宅子裏為他受盡委屈!

鸞枝不動聲色地把那秀芸打量,見女人一雙薄眼皮兒也一挑一挑地在瞄自己,那舉止間風塵味兒十足,騙得了好色的沈老三,卻騙不了自己……梅喜在做丫頭的時候,就已經不知道在多少男人的面前裝過「清清白白」了,方法不要太多。

看不過去,替榮若不平,揚聲笑喚道:「喲,三爺好巧吶!早上三奶奶才說要給你納通房呢,這廂您就惦記著往裏頭抬女人了。」

沈硯邵聽不懂,乍一聽還以為是真的,眼睛頓然一亮:「真的?…嗨~,我就說榮若的肚量最能容人了……好女人啊,嘖!」頓地又把秀芸抓回來,得意嬉笑:「瞧瞧,我二嫂親口說了!就說爺不會騙你吧,你還恁是不信!」

「嗤嗤~」女人這才正眼看向鸞枝,懶懶地屈膝見了禮,又撇著嘴兒去戳沈硯邵的腦門:「瞧你這慫樣,多學學人家二嫂的乾脆。」

一瞬討好巴結起鸞枝來。

鸞枝心中反感更甚,偏勾著嘴角又笑:「別高興得太早呀~!人三奶奶還說了,除卻小綠,哪個女人她的眼裏都不容,三爺若執意要抬也行,幾時抬回去,幾時她就回你丈母娘那裏去住!」

最怕的就是嶽父丈母娘了!

老三雙腿一軟,訕訕哭將起來:「嗨~,別、別啊!千千萬萬別讓榮若知道,她知道了又得哭……咱家還欠著她家銀子呢,她這還懷著男娃呢,二嫂行行好則個~!

哼,知道她懷孕,你還做這種囫圇事!

鸞枝冷著臉不說話。

沈硯青冷颼颼瞥了眼那輕挑招搖的女人,心中都是厭惡。恨鐵不成鋼,家中產業繁多,他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可惡三弟卻整日個與一群魑魅魍魎胡鬧,恁的是個敗家貨色。

懶得與沈硯邵廢話,隻對馬車後頭的跟班小廝吩咐道:「去鋪子裏叫上幾個人,綁了這畜生回去,撚祠堂裡先關他半個月!」

「是!」小廝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叫秀芸的女人臉色刷地冷下來,笑笑著凝了鸞枝一眼:「哼,那三爺以後別來找我了,奴家不做那縮頭藏臉的烏龜,也不買臉色給少奶奶們看!」顛著一雙三寸金蓮,屁股兒左右扭擺,頭也不回。

老三拉不住,怕女人當真不理自己,連忙打了個虛幌子,急將將扔下一句:「嚇,先走了!二哥二嫂行行好,千萬別讓榮若知道——!」拖住秀芸,跳上自個的馬車逃之夭夭。

小廝帶著幾個夥計過來:「爺,人呢?」

「跑了。你們幾個跟去看看,查清楚他住哪裏再來回我。」沈硯青沉下臉來。

「是!」夥計們疾步追去。

……

車輪子軲轆軲轆繼續往宅子方向走。

鸞枝卻沒了心情。

沈硯青問她:「怎麼了?」

「就是替榮若抱不平。也怪你母親,自個兒子風流敗家,她不管束,反倒整日個苛刻著媳婦。換我是榮若,有那般強勢的娘家,一準兒與他和離!」鸞枝憤懣的說。

說完了卻發現周遭詭異安靜,看到沈硯青新奇的目光。

問他:「你在看什麼?」

「看你忤逆。好個大膽丫頭,她再不好,也是我長輩,又豈是你能夠教訓?」沈硯青作嚴肅狀。

鸞枝自覺說漏了嘴,連忙吐吐小舌兒:「那也比你好…都當爹的人了,還玩甚麼離家出走,沒羞。」

沈硯青才調侃著鸞枝,頓地又沒面子起來,咳咳嗓子:「那日確是被你氣傷了。見你難受,又不忍心凶你;倘若繼續留在家中,心呢,卻承受不住頻頻被你擊傷……還不如出去安靜躲避幾日。」

他雖說得輕描淡寫,然而眉宇間隱忍的落寞鸞枝卻看得分明。那些日子入了魔怔,原是自己冤枉了他。

卻不肯拉下臉來道歉,隻閉著眼睛裝作睡著。

免得他太得意。

……反正以後她會疼他,會一心一意對他和孩子們好。

馬車一路不停,很快便到得沈家老宅。一路被他攬著回來,乍一推開竹嵐院月牙形的拱木門,把滿院子看望狗仔兒的狗爹們嚇了一大跳。

「汪汪!…嗚——汪!」旺財很窘,怎麼關著門還不頂事?連忙兇巴巴吼著眾狗們出去,假裝不認識,假裝非常討厭。

鸞枝捂著拍子笑得不成樣。

個沒節操的敖烈!沈硯青很鄙夷地看了旺財一眼,不過他可沒心思打理這些狗們春事……女人笑得太好看,他把持不住。

大白天的把門兒一關,小夫妻兩兒往被褥裡一鑽,那衣裳拆解,肢體纏蠕,說甚麼給她好好歇息,其實卻又弄了幾時辰**。等到穿衣洗漱,天又是晚上了。

老太太因為好幾天沒見著孫子,晚膳的時候便讓人去請小兩口到上房陪著。

覺著人少,林嬤嬤特意換了一張紅木小圓桌。

五菜兩湯,葷素相宜,老少三個默默用飯。

鸞枝胃口好,夾了一塊酸辣香酥墨魚兒,吃一口,還想繼續夾,碗裏頭已然多出來二三塊。

看一眼沈硯青,那眉目清雋,肅然端坐,好不正經……然而筷子末端的湯料卻出賣了他。

鸞枝心中生暖,想了想,筷子探入素菜碟裡,回夾了一大筷韭黃過去。

曉得他不吃。偏給他夾。

沈硯青痛苦地皺起眉頭。

鸞枝忍不住抿嘴,低頭吃起他夾的墨魚兒。

「咳。」老太太悶聲咳了咳嗓子——天煞的小冤家,掐起來的時候恨不得掐個你死我活,愛起來的時候呢,連吃個飯都不讓人安生。

卻又不真的懊惱,只是抽著嘴角:「好好吃,別餓著我的小孫孫!「

「是。」沈硯青幸災樂禍,便沖鸞枝戲謔挑了挑眉:「鸞枝,你聽見了沒有?」

可惡,好像沒他什麼事兒一般。

鸞枝才沒那麼傻,夾起一塊老太太最愛吃的煎炸素雞,笑盈盈:「老太太您也吃,您吃好了孫孫們才高興。」

老太太活了六十餘歲,還從來沒有哪個媳婦、姨娘給自己夾過一筷子菜呢。或許是怕自己,也或許是恨自己,反正都把她當佛尊一樣老遠的供起來、隔開來。瞅著鸞枝此刻眼中的柔靜,心中越發滿意這女人聰明,知恩圖報,不白對她好。

「嗯。」老太太悶著嗓子,難得語重心長地籲了一口氣:「以後都是當爹當娘的人了,做什麼事情,再不能像從前那般衝動。日子就這樣好好的過下去,再不要吵吵……我也老了,管不了你們那許多,能看幾年小曾孫兒就是幸福。生意上的事兒辛苦,鸞枝你要多疼著點你丈夫;硯青也要常回家來獃獃,省得以後孩子和你不親。」

「是。謹記祖母/老太太教誨,日後定不再讓長輩們擔心。」沈硯青與鸞枝濯濯對看了一眼,藏在桌下的手兒暗暗互相扣緊。

執子之手……這感覺真是奇怪,連當日拜堂兒都不比此刻嚴肅。

老太太瞅著鸞枝小西瓜一般隆起的少腹,默了默,對沈硯青道:「生意上的事,我放心交給你。等這陣子布莊上的事兒忙完了,也把你媳婦的身份抬了吧。不能委屈了孩子。」

「是。孫兒一早就有此意,只看鸞枝她…願意不願意?」沈硯青笑笑著看向鸞枝。從前問過她,那時不到火候,此刻應該不會再拒絕。

還有什麼不願意的?老太太一雙細長老眼瞪過來。

手心裏的力道暗暗緊了緊,是他在等待自己的最後答覆。鸞枝默了默,少頃噙著笑臉抬起頭來:「謝老太太恩典,一切都聽祖母安排。」

改口了。

眾人暗暗舒了口氣,一旁伺候著的春畫和梨香喜笑顏開。

正說著,魏五腫著大臉跑了進來:「爺,馬場那邊,土匪把二十匹馬都換了銀子還回來了!」

一邊嘶著嘴角,一邊讓人抬進來一大箱花白白的銀子。

曉得這廝被小翠打了,一眾的丫鬟婆子們忍不住吃吃戲笑。

老太太嗔惱地罵道:「看看,看看你鬧得什麼革命?媳婦躲是沒有辦法的,得哄,哄好了才有甜頭!」

嘴上罵,卻不見真惱。

魏五很沒面子。看一眼少爺一對小夫妻,乖乖,敢情這貨拐自己離家出走幾日,他和少奶奶倒是越來越恩愛了,過糞!

魏五恨得咬牙切齒:「得,以後除了生意上的事兒,奴才再跟著少爺瞎掰,奴才就是頭豬!」

「嗤嗤…」下人們笑得越發止不住。

沈硯青蠕了蠕嘴角,見魏五手上還提著兩隻母兔子,便肅著臉一本正經道:「爺斷然沒有逼迫你,怪你臨陣反戈,此刻如何又來賴我?…手上提著的是什麼?若沒有事,先且回去吧。」

魏五這才想起來那個英俊土匪哥兒的囑託,忿忿然把兔子一擲:「是那個叫蕭什麼風的疤臉弟兄,說是親自打了兩隻野味,送給少奶奶補身子。」

沈硯青峻眉微挑,略有訝異。想了想,又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面都不曾見過呢。便笑笑道:「呵呵,他倒是有心了,不枉我有意結交。銀子先放在帳上,下回來他來抓藥你原樣退回去,野味留了便留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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