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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驚鴻》第十六章 生死千秋
破依鈎樣小,扇逐漢機團。細影將圓質,人間幾處看。

甫嵩、閆長羽與秦禾三人舉起觚中美酒一飲而盡,詩語親自下廚置弄了幾碟菜肴,雖然原料普通,但經過詩語的幾番精心雕琢頗有鳳髓龍肝之色,饕餮珍饈之形,就連早已嘗遍天下美味的秦禾都不禁嘖嘖稱讚。

閆長羽自由好讀尚儒,道義禮法、左右尊卑自是十分遵從,原本一向喜好高談闊論、生性豁達的他此刻看起來束手束腳,每說一句話都要躬身施禮,謙遜至極,頗有幾分甫嵩過去在閆門中時的模樣。可是外表寡言少語,內心豪邁不羈的甫嵩可是一點都不買秦禾的帳,他一如既往的該吃吃,該喝喝,甚至對待這男不男、女不女的帝王秦禾一直都是冷眼相向,毫不理會,偶爾還會不時冷哼幾聲,以示不屑。

其實如今的神州大地早已是分崩離析、邦國珍瘁,北有戎狄壓境,南有蠻夷入侵,諸侯軍閥、大小江湖門派紛紛各自劃地圈城,擁兵自重,相互侵軋、紛爭,導致天下一片混沌不堪,只是玄門劇變之後甫嵩、詩語與閆長羽三人遁入江南偏遠的崇山峻嶺深居簡出,不問世事,所以對當下的時局實是一無所知。

秦禾如柳細眉微微皺起,苦笑幾聲後兀自一觴一詠,淺酌低唱。其實秦禾雖然性格怪癖,一屆錚錚男兒相貌中卻七分嬌媚、三分傲慢,毫無帝王將相的威嚴之勢,但是處理起國家大事之時卻也是循規蹈矩、持法有恆,偶有不凡之舉,究其根底論來秦禾雖不是一代明主,卻也絕非亡國之君,怎奈祖宗王業積怨甚深,初一登基的秦禾意圖以德治天下,哪知受慣了壓迫百姓乍一見此情形非但不領情,反而爭相帶頭作亂,或是不繳納錢糧賦稅、或是乾脆自立門頭,做起了山大王。

其實秦禾也自知並非帝王之材,時常暗自空想若不是生在帝王之家,而是做一名富商家的紈絝子弟,那該有多好,現如今祖宗基業敗於己手,重又想來不禁黯然神傷,又痛飲下一觚辛辣的烈酒,以安撫心中撕裂的傷痛。

「玄門一滅,中原腹背受敵,花家軍雖勢大,但終究獨木難支,金袍將花罡死後新上任的統帥花滸似乎也有自立之心,數日之間戎狄已將戰線推進了數十裡了。」說完,嬌媚的秦禾潸然淚下,淚珠混著醇酒「咕咚」一聲,盡數下了肚。

一聞『玄門』、『花家軍』等字眼後,甫嵩與閆長羽不禁眼前一亮,好在詩語正在廚房忙碌,並沒有聽到,閆長羽抱拳拱手作了一揖,恭敬的問道:「皇…秦…秦老爺,可否細細說來?」

秦禾鬢髮散亂、妖態百生,醉酒之後更是面頰樸紅,單看面貌實難分清是男是女,只見他愴然嘆道:「登基之後我便遣散了朝廷軍中強征硬擄來的士卒,既不甘心為國賣命,又何必徒耗錢糧養著他們,倒不如給他們一些路費,回家去罷。事前我曾設想假若如此做,至少保留一半的士卒是沒有問題的,怎料…怎料…是我太過自信了吧,軍中十亭中走了九亭,百萬護國大軍半月之內只剩下了七八萬,兵力驟減不說,庫中存銀也發放一空,其間我有心反悔,可是帝王一言九鼎,如若突然抵賴…恐怕,呵呵,恐怕那些士卒當時便要操起矛弩刺向我了吧。」

秦禾似醉如癡,幽幽的望向面如白紙、眼神空靈的甫嵩,淡然一笑,繼續說道:「之後的秦家王朝便是搖搖欲墜、支離破碎了,戎狄、蠻夷聞訊突然發起猛攻,若不是北方的花家軍與南方的玄門鼎力相助、拚死抵抗,中原大地早就被外族侵佔了。可就在半年之前,當時的花家軍統帥『金袍將』花罡突然失蹤,數日之間好似人間蒸發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後一日中不知何人所為,大半玄門精銳、閆門弟子與花家軍士卒連同『金袍將』花罡一起,驟然慘死於滄定城中,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又過了大約半月有餘吧,就連玄門都覆滅了…據傳聞整座玄門幽谷盡數化作了一片焦土瀰漫、腐臭四溢的廢墟…自那以後,東南方的益州、交州接連失陷,花家軍也節節敗退,眼見秦家王朝大勢已去,朝中官員走的走、逃的逃,眼下滿朝文武連同君王,都在你們眼前了。」一語言畢,秦禾早已是淚如雨下,他滿面愧疚的望向十數名誓死相隨的文武官員,舉起手中銀觚行了一禮,終於忍耐不住,伏在桌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一席素衣白袍,冰肌玉骨的詩語端著滿盤珍饈緩步而出之時只見滿屋男兒除了甫嵩之外,盡數哀聲連連,抱頭痛哭擁作一團,直看得詩語目瞪口呆,啞口無言。她輕手輕腳的走到甫嵩身旁,擱下了手中的銀盤,只聽甫嵩輕聲說道:「小語,扶我出去走走吧。」

甫嵩、詩語二人出了醉月樓,漫步於人來人往的繁華街道之上,商旅小販爭相叫賣,紅纓柳綠拂著漸漸消融的皚皚白雪,在暖暖冬陽的烘烤下變得柔軟無比,小小的秦城好似用綾羅綢緞紡織而成一般斑駁陸離,不禁讓人迷醉其中、流連忘返。

過了中街邊緣來到秦城的西北角,一堵嫣然獨立的透明幕牆蒼翠如濯,引得無數行人駐足觀賞,恰巧路過的甫嵩與詩語相視一笑,便已知曉對方心意,兩人悠然緩步混入人群,看起了看起了熱鬧。

不一會兒,只見那堵透明幕牆霎時間變得流光溢彩、奼紫嫣紅,恍如映出了北寒之地的極光一般幻彩無比、美妙絕倫。眾人的一片驚呼聲中只聽幾聲如荒漠中乾涸的土地一般沙啞的乾咳,頓時四寂無聲,一名黑袍馬褂、雙腮微鼓,長長的刀疤橫面而過,乍一看來好似江湖惡漢的粗面少年抱拳拱手,用他嘶啞而低沉的嗓音枯喊道:「眾位…鄉親父老,初到…貴地,賣此…寶物一件,你們…心有所想,之人…的現狀,它都能…映出來。」

這粗面少年話語間每隔至多四個字必定喘氣稍歇,怪異無比,只是他渾濁的嗓音說卻有幾絲不易捕捉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心思縝密的甫嵩不禁有些茫然,究竟是誰?究竟在哪裏見過。

只見那粗面少年話不多說,突然揮臂揪過來一名跟班小弟,讓他面朝幕牆巍巍而立。一陣五彩斑斕的輝光閃過,只見那幕牆上霎時間出現了一幅青樓女子嫵媚萬分的圖影,這青樓女子時而椅坐床頭搔首弄姿,時而褪去衣衫妖嬈媚笑,不一會一名身著虎皮衫,粗野打扮、土匪的模樣人赫然顯現,一躍而起將那青樓女子一把撲倒在床,只聽那名站在幕牆面前的跟班小弟登時火冒三丈,齜牙咧嘴的尖聲叫罵道:「**的!不是說隻愛老子一個嗎!虧了老子還…還!」話未說完,跟班小弟抄起腰間樸刀,氣沖沖的奪路而去,他憤憤不平的樣子直引得圍觀眾人發笑不止,倒彩連連。

粗面少年低首淺笑,大手一揮又揪過另一名跟班小弟立於幕牆之前,可還未等那五色幕牆現出圖影,只聽人群後方一匹駿馬嘶吼,接著有人驚呼叫道:「馬驚啦!馬驚啦!快閃開!別撞到你們!」

眾人聞聲頓時驚慌失措、亂作一團,擁擠中詩語攙扶著甫嵩慢慢向路邊走去,站在一棵被冬雪覆蓋著,卻依然茂密如春的柳樹下躲避慌亂。人喊馬嘶,亂沖亂撞,混亂不堪的擁擠中那粗面少年不慎被人絆了一跤,摔倒在地,恰巧跌坐在幕牆之間,只見一道五色斑斕的光芒紛飛,皚皚白雪驟然顯現,覆蓋在一株枝繁葉茂的柳樹枝上頗有幾分淒美之息,柳樹下一名語笑嫣然的白衣少女攙扶著一名面色蒼白、神情漠然的黑袍少年靜靜地站著,正是詩語與甫嵩!

慌亂的人群中兩雙欣喜若狂的雙眸潸然對視,二人異口同聲的驚呼道

「京黎!」

「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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