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志聰連忙點頭告退，彷彿與一牆之隔的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似的，風吹過，花枝顫動，世界在耳際顯得那麼安靜。

嘟嘟嘟嘟的電話聲，形成長串的忙音，無人接聽。

略靠近市區的醫院門口，沈融面色匆忙的跳下了車子，然後朝著急救室趕了過去，剛出了電梯口，就看到了襯衣上沾滿了鮮血，剛剛從洗手間走出來的譚嘯。

「譚嘯，我爸怎麼樣了？」

沈融看著譚嘯那眉心緊皺的樣子，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凝重，心不由提高到了嗓門兒。

「現在還不清楚情況，剛送進去，辦理好了手續，陳叔叔和司機都在急救。」

譚嘯看著沈融臉上露出來的本能的關心和緊張，不由放緩了語氣，盡量表現的沒那麼的沉重，但剛剛看到的畫面，讓他難以欺瞞下去，更何況這種事如何欺瞞。

沈融的臉色並沒有好轉，相反的，因為譚嘯模糊的說辭，讓她更感覺到凝重。

「都傷在了哪裏，昏迷後一直沒有醒來嗎？」

固然爸爸陳清和幾乎如同過客一樣的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如果不知道他的存在的話，或許，即便是生老病死，也不會有如此的感覺。

可現在，那種緊張和關心，來自於本能。

那是給了自己生命和血緣的父親，沈融不由攥緊了拳頭，朝著急診室的門口走了過去。

「事發突然，我也是接到了陳叔叔的電話後立刻趕過來的，到了地方的時候，警察和急救車已到，陳叔叔在看到我時，用了所有的力氣吩咐我，不要讓媒體曝光這事，更不能讓你和沈阿姨知道。」

沈融隻覺得眼底裡一澀，彷彿有什麼東西堵在心頭。

不自覺的別開了臉，譚嘯見狀，也語氣裏帶著唏噓。

「他是看著我點了頭，答應了下來，才讓醫生送進醫院的，後來一直昏迷中，醫生說情況不樂觀，我想了又想，還是決定給你打電話，沒有敢告訴阿姨。」

沈融看著譚嘯那嚴肅的樣子，雖然譚嘯說的含蓄，沈融卻猜得到，爸爸那複雜的感情，在生死一線間的選擇。

沈融感激的看了譚嘯一眼，開口道。

「嗯，暫時先不讓我媽知道。」

心，跟隨著急救室的指示燈跳動，沈融沒有再說多餘的話，而是目光裏帶著殷切，以至於忘記了手機之前似乎響過。

時間就像是一道煎熬人心的利器，期間譚嘯被護士叫去了幾次，沈融卻是坐在了長椅上，目不轉睛。

直到電話響了起來時，沈融才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陌生的號碼，讓她從緊張中回神。

「喂，爸怎麼樣了？」

沈融聽到了陳的聲音後，恍如隔夢，有些不夠真切，那安定人心的語調，讓沈融有些發怔。

「還在急救中。」

沈融簡短的給予了答案，語氣裡不自覺的泄露了凝重的情緒，剛才並沒有第一時間想到陳，現在聽到了他的聲音後，頓時有一種不自覺的信賴和依靠的感覺。

「我已經到了機場，有什麼情況讓譚嘯幫忙，不要害怕，我會儘快趕到。」

這一刻，沈融感覺得到，陳對於爸爸的關心，並不輸於她半分，聽著陳的吩咐，沈融由衷的應諾。

「好，你路上注意安全。」

陳沒有多說，簡單的嗯了一聲，變掛斷了電話，沈融心頭湧起淡淡的溫暖，卻在掛斷電話時，猛然想到了和連意約了的時間，略一沉吟，還是撥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並沒有立刻被接聽，讓人恍然以為連意已經忘記了這件事情一樣。

直到手機連續響了好幾聲後，電話那端才響起來連意的聲音，猶如突然間捲起的低氣壓，即便是此時此刻，沈融依然感覺到了連意的情緒並不好。

「連意，抱歉，我今晚不能過去。」

沈融以為連意至少會詢問為什麼，更或者是等待太久而生氣。

但是卻聽得連意語氣裏帶著不容妥協的口吻道。

「我等你。」

連意那深沉中，彷彿要等到天荒地老似的執著，讓沈融忍不住要開口解釋時，那邊急診室的門忽然打開，沈融不由轉頭趕緊走了過去。

沈融轉臉，只看到了穿著天藍色製服的護士從裏面走出來，嚴肅而緊張的詢問道。

「傷者家屬是嗎？」

沈融連忙點頭，護士一邊朝外邊走，一邊開口道。

「雖然我們已經儘力做了最快最及時的搶救，但是由於受傷嚴重，能不能挺過難關，還不知道，希望你們能夠有個心理準備，通知一下家人。」

沈融聽了心頭沉了下去，連忙請求道。

「請無論如何，一定想辦法救救他。」

似乎見慣了每一個家屬那無助失措的表情，護士的臉上顯得那麼冷漠。

「放心，我們會儘力。」

護士說著，走的很快，沈融彷彿感覺到死神已經來到身邊一樣，不免看向了急診室的門，恨不得立刻衝進去。

然而理智尚存的她知道，這樣衝進去根本於事無補，好在譚嘯已經趕了過來，看到了沈融少有的緊張嚴肅直害怕的臉，開口安慰道。

「我已經找到了最好的主治醫生為陳叔叔治療，相信陳叔叔會轉危為安的。」

顯然這樣的安慰顯得有些無力，沈融並沒有放心下來，想著剛剛護士的話，心頭無數個念頭湧現，是不是要叫媽媽過來，如果陳思趕過來之後是一場噩耗，想到了這裏，心不由一抽，說不出的難受。

因為想著這些，沈融的注意力早已轉移，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機，早已停電關機。

等到她反應過來時，不由一怔，卻沒有心思再給連意去打電話了。

當然，她並不是沒有想到連意等不到她會多麼失望，但事有輕重緩急，這個時候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的。

時間又像是磨人的利刃一般，一點點的割著沈融的神經。

急診室的燈熄滅時，沈融有些發怔，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後，看著從裏面走出來的醫生，擦著汗時的樣子，聲音有些沙啞。

「醫生，我。病人怎麼樣？」

面對沈融的緊張，醫生大抵是看在了譚嘯的面子上，露出來和藹的表情。

「該做的我們都做了，能不能挺過去，就要看病人的造化了。」

主治醫生顯然做了幾個小時的手術後，疲憊不堪，但是他並沒有馬上休息，而是看著一邊走過來的護士，詢問道。

「另一名傷者的情況如何？」

另一名傷者便是陳清和的司機，沈融也不由關注，聽得旁邊趕過來的護士彙報，才放心下來。

「剛剛結束了手術，目前病人正在昏迷中，不出意外的話，過會兒就能醒來，除了頭部撞到了玻璃意外，其他地方傷的並不是特別嚴重。」

「嗯，過去看一下。」

主治醫生走了過去後，譚嘯看了沈融一眼。

「走，我們進去看看陳叔叔。」

二人進了病房，沈融看到了安靜的躺在床上的男人，此刻早已被包紮完畢，除了頭部，雙臂也纏上了紗布，整個人就像是一具木乃伊，蒼白的臉色，緊閉的雙眼，抿緊了一字線的唇，彷彿是已經失去了生機。

「爸。」

沈融不由輕緩一聲，心跳彷彿靜止，無法想像上一次才見了一面的父親，這一次會傷成這樣。

想伸手握住父親的手，才發現無處下手，就好像是有些東西還沒有好好感受，就猝然消失了一樣，沈融看著父親的臉，難以言喻的心酸。

譚嘯拍了拍沈融的肩頭，並沒有多餘的話，無聲的站在沈融身邊。

「爸，媽並沒有那麼恨您的，她一直都在乎，她也很遺憾。」

沈融不知道說這些有什麼用，也不能確定爸爸是不是一定能聽得到，只是這種情況下，說出來這樣的話，彷彿是一種本能。

「陳也很愛您的，他聽到您受傷了，立刻就要趕回來，現在已經在路上了。」

如果遺憾，已經造成，那麼我們應該儘可能的不要讓這份遺憾蔓延下去，可是命運常常不給我們後悔和彌補的餘地，只能任由錯誤一錯再錯下去。

「爸，不要讓媽再遺憾下去了。」

沈融陪著父親，看著那沉寂無聲的臉，一句一句的說著，等到譚嘯被人叫走時，她一直留下來陪著父親，直到天快亮時，沈融彷彿不甘心走不出這樣的魔咒一般，仍然低聲呼喚著。

「爸，媽看到您這樣子，會傷心的，您醒醒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