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著半空中那個四方形的結界，在那結界中，安娜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肆虐的白色暴風，它像是絞肉機一樣撕扯著結界內的一切，很快，兩個天使便已經淹沒在這股暴風之中，生死不知。

眾人獃獃的看著，完全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是這樣的發展。

就連小月，此刻也是一臉目瞪口呆的表情，喃喃道：「為什麼會這樣？」

她還記得在此之前，自己親口說過，不會再讓任何人死掉，自己發過誓不會再讓任何人死掉的，可是現在……安娜的生命氣息已經徹底消失了。

果然，自己根本就不行嗎？自己並沒有保護他人的力量，如果不是自己，而是姐姐們的話，肯定是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吧。到頭來，自己依然只是一個半成品嗎？一如既往的，就像那個時候一樣……

忽然間，小月身上的鬥志已是消失得乾乾淨淨，甚至就連眼神也變得有些吊滯，然後如同一個壞掉的人偶一般，直挺挺的從半空中摔了下來，最後……砰的一身，小月整個人都淹沒在大海之中。

看到這一幕，冰道上的眾人皆是大驚失色，他們還以為小月是力量耗盡才會掉下海去，然而不管怎樣，安娜死了，小月也已經戰鬥不能，他們所有人都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哪怕安娜的拚死一擊能夠殺了那兩個天使，他們也不可能走完這條漫長的冰道。

絕望，徹底籠罩在這幾個人的心中。

好在因為安娜的最後一擊，他們身上的束縛已經被解開，重新獲得了行動上的自由，不過他們並沒有就此離開，一個個的站了起來，目光仍是望著半空中的結界，眼中露出赴死的決心……他們雖然已經失去了生存的希望，但並沒有喪失戰鬥的勇氣，事已至此，他們也不打算再逃了，就在這冰道上與敵人決一生死吧。

只是，他們在這麼想著的時候，視線卻也不由的向著半空中的蘇白看去。

所有人都知道，安娜的死，對他的打擊應該是最大的吧。

「等等！他……沒有掉下來！」就在此時，李常松忽然吃驚的說了一句。

其餘人聽到他這句話，腦中皆是閃過一絲疑惑，但當目光再次向著蘇白看去的時候，他們卻很快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隨著安娜同歸於盡的一擊，兩個天使身險結界，就算沒有死去，他們也肯定已經受到了難以想像的重創，所以束縛著他們的光圈才會消失，得以讓他們獲得自由。

同樣，束縛著蘇白的光圈也已經消失了。

但是，並沒有飛行能力的蘇白，此刻卻還停留在半空中。

「難道是因為安娜的言靈？」櫻下倉唯下意識的說道。

「應該不可能，安娜……她已經死了，而且她懷著必死的決心擊殺天使，在那種情況下，想來她也不可能分出力量來讓蘇白停滯於半空。」雪女搖頭道。

「那他是怎麼站在那裏的？」

眾人搖頭，沒有人能夠回答，不過事已至此，這個問題好像也不怎麼重要了。

「阿彌陀佛，這問題就等我等下了地府之後，再讓蘇施主來回答吧。」小和尚雙手合十，如此說道。

就在四人議論著的時候，蘇白卻是閉著眼睛，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波動……親眼看著安娜死在自己眼前，他的心中充斥著憤怒、悲傷與悔恨，憤怒來源於富翁島和天使，若是沒有他們的逼迫與追殺，事情何致於到這種不可挽回的地步？悲傷來源於安娜的決心，就算只剩下一年的壽命，這樣的用法真的有意義嗎？悔恨來源於自己，如果自己當初能夠強硬一點，阻止安娜介入此次行動，那麼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如果自己能夠擁有更強的實力，也不會讓安娜落得如此下場。

而這所有的負面情緒於此交織，最終喚醒了他內心深處的某種東西。

蘇白並不知道那是什麼，彷彿是一頭怪獸，也好像是一隻惡魔，那傢夥睜開了眼睛在他心中低語：它可以給他一切，幫他做到一切想做的事情，但是，他必須把憤怒、悲傷與悔恨全部給它，只要交出這些感情，他就能夠獲得它的力量。

於是，蘇白就將所有的憤怒、悲傷與悔恨全部交給了內心深處的它。

然後……

「不得不說，這一次真是大意了，沒想到區區一個人類竟然能夠做到這種程度，本來以為只是不入流的小嘍羅，卻險些將我們殺掉，但可惜的是，低等生命並沒有資格與高等生命的我們同歸於盡。」

就在此時，封困著兩個天使的結界突然破碎，在那漸漸微弱下來的白色暴風內，一個淡定從容的聲音響了起來。

隨光，暴風消散，兩個天使完好無損的出現在眾人眼前。

「怎、怎麼會？」

「難道，安娜付出生命所做的一切，連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阿彌陀佛。」

冰道上的四人或失聲驚呼，或無奈閉眼，如果兩個天使被安娜殺掉，那他們或許還有機會與接下來的追兵拚死一戰，運氣好還能拉上幾個墊背了，也算是為自己和同伴報了仇了，可現在兩個天使都活著，他們卻是連這樣的機會也消失了。

「不，還是有一點意義的，至少讓我們知道了，就算是不入眼的蟲子，在你不注意的時候也能咬上你一口。」半空中，天使傲然抬著頭，而另一個天使則說道，「如果她的速度能再快一點，力量再強一點，或許真的能將我們殺掉，可惜，那種程度的力量，終究也只是一個笑話而已。」

冰道上的四人頓時咬牙切齒，即便是小和尚，看這兩個天使也是各種不順眼，但還不等他們說些什麼，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說得沒錯，的確只是一個笑話，雖然一點也不好笑。」

眾人頓時向著聲音響起的方向看去，只見……蘇白已經睜開了眼睛。

他臉上帶著微笑看向那兩個天使，但他的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別說笑容了，從那雙眼睛裏，他們甚至連一絲感情都找不到……沒有悲傷，沒有喜悅，沒有痛苦，沒有幸福，如果真要用什麼文字來形容蘇白此刻的眼神，或許——虛無這個詞是最合適的。

「你是誰？」兩個天使看著此刻的蘇白，皺眉道。

李常松四人因為實力境界的低微，他們只能看到蘇白的眼神與先前不同，或許是因為安娜的死給了他很大的打擊，所以才變成這副樣子，並沒有太多的違和，但兩個天使卻能夠看到一些更加深層的東西，他們能夠清楚的感覺到，眼前這個少年，除了相貌沒有變化之外，其他的一切全部不再是之前那個人了！

當然，這樣的變化最多只能讓他們感到吃驚，而更讓他們在意的是，他們在這個少年的身上，還感覺以了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惡寒。

那股寒意幾乎是撲面而來，侵蝕著他們的一切……讓人顫束。

「我是誰？哈哈，這個問題真好笑。」蘇白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當然，他的眼睛裏還是看不到絲毫笑意，「我當然是你們眼中的小蟲子，難道你們不這麼認為嗎？」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蘇白還在原地，可是當最後一個「嗎」字吐出的時候，他卻已是突兀的出現在了兩個天使的後方，雙手按在兩人的肩膀上，「但是，在你不注意的時候，就算是不入眼的小蟲子，也能咬上你們一口，對吧。」

突然出現在身後的動靜，把兩個天使都是嚇得不輕，他們條件反射的飛了出去，轉過身來望著蘇白，額頭隱約見汗……他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蘇白到底是怎麼跑到他們身後去的，這種速度簡直讓人膽寒。

「哼，裝神弄鬼的，去死吧！」兩個天使雖然震驚於蘇白的氣息和捉摸不清的速度，但並不代表他們就此怕了蘇白，氣息只是一種特徵，速度也僅僅是實力的一部分，話音出口之際，兩人已是快速的向著蘇白殺了過去。

左邊的天使持著白羽劍，右邊的天使握著一桿長槍，最先殺到蘇白身前的就是這桿長槍，只是簡單的一刺，犀利至極的氣勁就已經撲面而來，其中那一點寒芒就更是致命。與此同時，無數道白色劍影已是如同暴雨般自上方籠罩而來。

蘇白以一敵二，臉上卻沒有絲毫懼色，在沒了悲傷、憤怒與悔恨之後，他卻是連恐懼這樣的感情都不存在了，理所當然的，沒有了悲傷，那麼與之對應的喜悅也將不復存在。

畢竟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都是相對的，就像陰和陽，就像黑和白，萬事萬物正因為對立所以才能存在，而缺少了對應，就像斷掉的橋樑一樣。

此刻的蘇白就是這樣的一種狀態，他失去了所有的感情，換來的卻是一股連他自己都感到恐懼的戰鬥能力……當然，他還有恐懼這種情緒。

所以，面對兩個天使的夾擊，蘇白毫不退讓，這一刻已在他心中做出了最完美的判斷，身子一側，避過正面襲來的槍芒，登台劍揮出，如同一片天羅地網，遮擋著上方降臨而來的劍雨。

然後趁著這一個瞬間，蘇白欺身而上。

幾乎如同浮光掠影，劍光劃過持槍天使的身子，瞬間將其腰斬。

天使頓時發出淒厲的慘叫聲，雖然天使可以無限修復自己的身體，但是被打傷的時候，他們還是會感到疼痛，這是生命的本能，任何一種生命都無法避免……當然，如果連疼痛的感覺也消失了，那就另說。

不過，如果真的有人失去了疼痛這種感覺，那麼此人多半也已經是壞掉的東西。

慘叫中，持槍天使快速修復了自己的身體，然後槍勢一變，就要刺到蘇白的身上。

不過還不等攻擊臨身，蘇白就已經抽身繞過，順勢又斬了下這個天使的一條手臂，緊接著，暴風般的劍雨刺出，眨眼間就已經打爛了這天使的半個身子。

天使的致命弱點是腦袋，這個特點倒是和喪屍差不多，但單單刺中腦袋卻是殺不了天使的，必須把他們的腦袋整個打碎，讓他們的意識停止，這才能夠徹底阻止他們的肉體修復，真正的將天使擊殺。

不過蘇白這一連串的攻擊卻都沒有瞄準天使的腦袋，不是他不想，而是沒有這個機會。

對於自身的弱點，任何人都會用最大的力量去保護，天使當然也不例外，他剛才的這番攻擊如果打向天使的腦袋，未必能產生這種效果，相反還會延緩自己的攻擊節奏。

雖然現在他變強了，即便面對兩個天使的圍攻也能不落下風，但實際上他卻清楚，變強了的只有他的速度，力量卻並沒有太多的改變，強行破壞攻擊節奏只會讓自己陷入不利的處境。

在持槍天使身子被打爛的時候，持刀天使就已經殺了過來，白羽劍揮動間，無盡恐怖的劍氣再度將蘇白籠罩，讓他不得不轉移攻擊目標。

但就在這一刻，蘇白左手卻多了一把短劍，刺向了持槍天使的腦袋。。

後者臉色大變，急忙吼道：「聖光屏障！」

剎那間，一道聖光護在了他的腦袋上，擋住了蘇白這突然一擊。

果然，並沒有這麼簡單啊，想來安娜的拚命一擊也是被給這玩意給擋下的……蘇白心中如此想著，連忙抽身退了出去。

此時此刻，他的計算與判斷能力已經趨近於完美，任何時間任何狀態下，他都能夠瞬間找出最有效的攻擊手段，可謂零誤差演算。

正是這種演算，將他的速度發揮到了極限，也讓他獲得了足以媲美這兩個天使的戰鬥力……而這種零誤差演算，正是他用自己的感情換來的力量，冷酷，無情，不帶絲毫人姓的力量。

看著天空中蘇白獨戰兩個天使不落下風，不，應該說佔據優勢，冰道上的四人全部驚呆了，他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幕。

「這是怎麼回事？他竟然……」

「如果我沒眼花的話，他好像能打贏那兩個天使？」

「他真的變得很強了，可是……為什麼我卻有種不好的預感？」

「再怎麼不好，也沒有比剛才更糟糕的局面了。」

四人目不轉睛的看著天空中的戰鬥，雖然很多時候他們的眼睛都無法追上那三人的速度，可是根本移不開目光，而櫻下倉唯看著看著，卻是本能的皺起了眉，心道：我所說的不好的預感，並不是指這場戰鬥，而是蘇白此刻的狀態，簡直就像是被誰給附身了一樣，錯覺嗎？

不是錯覺，蘇白的確被附身了，但不是被誰，而是被自身的黑暗。

這種情況無法用語言來解釋，就連蘇白自己也完全不了解，但他根本不在乎，現在他所考慮的只有殺掉這兩個天使，為此，就算全部壞掉無也所謂。

壞掉！壞掉！讓所有的一切全部壞掉！

隨著戰鬥越來越激烈，越來越多的黑暗自蘇白心底滋生，從而讓他的力量也變得越來越強，速度也越來越快，同時，他那渴望破壞一切的念頭也越來越甚……將能看到的一切存在全部破壞掉，徹徹底底的消失，包括——自己！

正當蘇白因為黑暗的侵蝕，那股破壞的念頭幾乎徹底佔據了心靈，讓兩個天使不斷的被破壞修復然後再被破壞再修復的同時，一個清靈的聲音在他靈魂深處響了起來。

「我不允許。」

這個聲音柔軟而又溫暖，但卻透露出一股毫不動搖的決意。

然後……

侵蝕著蘇白的黑暗，漸漸從他身上退了下去。

靈魂深處，另一個聲音發出憤怒的怒吼：「啊啊啊！可惡啊，該死的，明明就快成功了，明明就可以把一切全部破壞掉的，為什麼？為什麼要阻止我？！」

「現在還不是你出場的時候。」柔和的聲音如此說道，「在主人能夠真正控制你之前，我不允許你做出任何影響他的行為，這是我的使命，同時也是你的宿命。」

「該死的！如果我不出來的話他就要死了，與其如此，還不如把一切破壞，你這優柔寡斷的傢夥，不要來阻止我啊啊啊……」

「不會死的，因為援軍已經來了，所以……福禍相依，你該退場了，禍。」

隨著這句話落下，種在蘇白靈魂深處的那顆世界樹種子，猛然綻放出一股溫暖的光芒，剎那間就將所有的黑暗驅散的乾乾淨淨。

這是發生在蘇白靈魂深處的事情，沒有任何人知道，包括蘇白自己，而外面，當黑暗全部退去的那一刻，他那足以與天使對抗的力量也消失得乾乾淨淨，然後，感受著身體無止境的往下墜落，他的心中充滿了不甘與悲憤。

為什麼啊？只差一點點就可以殺掉了……

兩個天使死裏逃生，頓時又驚又喜，剛才那一瞬間，他們已經被蘇白逼得走投無路，聖光屏障幾乎徹底破碎，眼看就要姓命不保，哪想到辦白竟突然失力，簡直就是天幸。

「這次輪到你了！」持劍天使見此，立刻向著蘇白攻去，雖然上頭有命不能殺他，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先斬斷他的手腳吧。

天使心中如此想著，這時他並沒有看到，一道黑光閃電般掠過他的身體。

下一刻，天使已是呆立在半空，滿臉茫然的表情。

然後……一道傷痕漸漸的於他臉部顯現，喀嚓一聲，他的身體已是從中裂開。

與此同時，一個穿著黑色披風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後，手中持著一把巨大的鐮刀，淡淡說道：「生命、形態、能量乃至規則，這個世上，無法被罪惡之鐮斬斷的東西……幾乎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