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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言系列》第四章 紅色暴力(破戒應力) (下)
「因為你們是好朋友,才會如此認為。可是被某人怨恨的可能性,我想是值得考慮的。也許是好意被曲解所產生的怨恨。」

巫女子默默無語。因為表情過於沉痛,我不禁向她道歉:「對不起。」雖然表面上若無其事,可是巫女子的情況似乎還不適合談論那件事。

「我果然不該來嗎?」

「咦?為什麼?」這次的自言自語似乎還是被她聽見,巫女子驚慌失措地抬頭。「沒有那回事,伊君來看我,我很高興的。」

「不…因為看你一直在我面前強顏歡笑啊。」

這種時候,還是無伊實這種無須客套、能夠坦誠相待的對象比較好吧?

「沒有那種事。」然而巫女子又說了一遍。

「就算是強顏歡笑,謊言只要不斷重複,就會變成真的。沒問題的。我真的很高興伊君來看我,即使是小實強迫你來的也無所謂。」

「沒什麼強迫不強迫的…我不喜歡的事,誰也不能勉強。」

「真的嗎?」

「不,隨口說說而已,其實很容易隨波逐流。」

「我想也是。」巫女子笑著點頭。

我嘆息似的時了一口氣,伸伸手臂。

「笑話到此為止事際情況如何?心情差不多恢復了嗎?」

「嗯,沒問題,只不過…」

巫女子的目光漂向我的右方。我轉頭一看,那裏雜亂地堆放著報紙跟雜誌。

「那個我可以說我小學的事情嗎?」

「可以,你想說什麼都可以。」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呀,我們小學的校舍重新裝修。卡車跟挖土機在校園進進出出。有一天,因為錯車時太接近校舍,結果堆積大量砂子的卡車不慎衝進一年級的教室。」

「真誇張…這已經不叫太接近了吧。」

「嗯,結果教室牆壁倒塌,砂子灌入室內,一年級的學生被埋在砂子裏,情況亂成一團。啊,不過,我們還是小孩子嘛。反而覺得這種情況很好玩。小寶開心極了,在砂堆上滑來滑去。」

「啊…」

那丫頭的確很像是做這種事的小孩。

「到了第二天,我特別起了個早去翻報紙。自己學校的事登在報紙上,不是很值得驕傲的事嗎?啊,不過畢竟是發生事故,即使刊登也沒什麼好驕傲的;可是,總之『登在報紙上』這種事就很讓人開心。」

「嗯,小孩子嘛。」

「然而報紙並沒有登這件事。」巫女子罕見地發出略微自嘲的嘆息。「對我來說可是大事件呢。可是呀,對全國而言,這種事根本沒什麼了不起。雖然已經記不得當時的頭版是什麼新聞…那時就像是被人宣告『你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存在』。我認為『非常了不起』的事,對別人來說卻是不值一不哂,這讓我感到非常悲傷。」

「…」

「現在也是這種感覺。」

巫女子指著報紙跟雜誌。

說得也是,我內心尋思。姑且不論京都攔路殺人鬼這種詭譎的事件,獨居學生在公寓被殺,這種說難聽一點就是平凡無奇的新聞,自然不可能天天刊登。只有刊登在隔天的報紙上,而且版面也不大,只是一篇小小的記事。

我不由默然,巫女子亦無語。難熬的沉默在兩人間持續一陣子,最後由巫女子率先打破;然而,那是朝非常莫名其妙的方向打破。

「伊君,你後來有跟淺野小姐去逛骨董嗎?」

「咦?」我不禁傻眼。「咦?什麼意思?」

「啊…啊,對不起!問這麽奇怪的問題!對不起,我原本不是要問這種問題的!」

「這倒無所謂…」

巫女子為何知道我會跟美衣子小姐一起去逛骨董呢?美衣子小姐不可能跟巫女子說這麽私人的事情。這麽說來,我的確跟美衣子小姐有過這個約定,又好象沒有…啊,對了!我想起來寸,難道巫女子那時沒有睡著嗎?

「啊,莫非你很在意?」

「咦?咦、咦、咦?什麼事?」

我猜測因為逛骨董乃是感謝美衣子小姐收留她的謝禮,所以她才會如此在意,但巫女子的態度比想像中更為慌亂。真是讓人捉摸不定的女生。

「哎,不用在意啦,真的。反正這種事常常有。」

「常常有?」

「嗯,因為她相當喜歡購物。她沒有讓你看她的櫃子嗎?房間本來就很狹窄,她還不斷地買骨董。不過她欣賞過後好象都會賣掉,說什麼藝術不應獨佔之類的。」

話雖如此,美衣子小姐總是以高於購買時的價格脫手,看來也不是簡單的角色。

「總之我是負責搬東西的。我至少也是個男人,有一定程度的體力,就算是街坊鄰居,能用的傢夥就要善加利用嘛。我本身對骨董沒什麼興趣,但也不是特別討厭,所以只要她拜託,我就會幫忙。」

「喔…原來如此。所以伊君經常跟淺野小姐一起出去囉?」

巫女子不知為何支支吾吾。

「倒也稱不上經常,嗯啊,不過她在京都待很久了。高中肆業後就一直獨自住在這一帶。逛骨董的時候,也順便請她帶我參觀佛寺古跡。晴明神社啦、哲學之道啦,你知道嗎?」

「嗯,呃…名稱是聽過,不過沒什麼興趣。」

「咦?你上次不是說過對京都很熟?」

對寺廟神社沒有興趣,又怎麼算是對京都很熟?我不禁感到狐疑。「啊,不原因很多。」

結果巫女子非常明顯地打混。

「你怎麼專記這種芝麻小事呢…這不重要。總而言之,伊君跟淺野小姐很要好,是吧?」

巫女子又提及好象以前也問過的事。她似乎對這件事頗為在意,是跟美衣子小姐有什麼糾紛嗎?才不過一個晚上,應該不可能發生什麼事;可是她為何一直要把我跟美衣子小姐送做堆呢?

我實在是不明所以。

「嗯,是呀,她這個人其實滿風趣的,與其說感情好,比較像是受她照顧吧。偶爾跟她借車,飛雅特500喲,飛雅特500。」

「喔…那那麼…這樣好嗎?」

巫女子彷佛對車子毫無興趣(她終究是小噗噗一族),對我的台詞置若罔聞,開始說起莫名其妙之事。

「這樣子…到其它女生的房間,真的沒關係嗎?」

「嗯?嗯,呃…你是要我走?」

「不是啦!伊君不是常常跟那個淺野小姐一起出門嗎?既然如此,那個…哎喲,不說了!伊君真是個大木頭!」

巫女子一陣嬌嗔,小臉通紅地邊拍打矮腳桌。我不知她為何如此激動,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儘管非常莫名其妙,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這個存在讓巫女子相當生氣,於是決定先向她道歉。

「雖然搞不太清楚情況,對不起。」

「唔…」巫女子喃咕一聲說:「那麼我換一個說法好了…伊君會跟淺野小姐一起去購物嘛。」

「嗯,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

「那麼你也願意跟巫女子一起去購物嗎?」

對我來說,這是全然無法理解的道理;可是,因為巫女子的俏臉洋溢著只能用「拚死的決心」來形容的真摯,我實在無法反問她。

「這倒無所謂。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真的?絕對?不是故意敷衍我嗎?」

巫女子態度堅決地探出上半身。緊咬下唇,宛如即將號啕大哭的小女孩。完全看不出是十九歲大學生的感情表現。

「你好象很在乎這件事發生了什麼事嗎?」

「回答我!」

「那麼,大概吧。要不然現在跟你約也無妨。例如這個星期六。」

「真的?你是說真的嗎?」

「我不會說謊的,基本上來說。」

「真的是真的?」

「如果你真的想買什麼東西…而且…」

「約好了喔!忘記的話,我會生氣喔!」

「嗯。」

攝於巫女子的魄力,被迫訂下奇怪的約定。可是對我來說,這也並非凈是麻煩之事,於是就答應她了。巫女子總算恢復平靜,一口氣喝光杯子裏的茶。「呼~~」吐了一口氣,「對不起。」然後向我道歉。

「我偶爾會突然情緒激動…有時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偶爾?你剛才說偶爾?」

「啊…嗯啊,一天到晚。」

巫女子羞澀垂首。

嗯。

智惠死亡所造成的震撼。即便尚未全然恢復,但巫女子也沒有消沉到要追隨她自殺。至少現在還保持原本的模樣。儘管行為有些怪異,不過這還在容許範圍之內。既然如此,應該沒問題。

星期六左右,應該就能徹底康復。

「那我先走了。」我站起來。「令天就先回去囉。」

「咦?咦?咦?已經要走了?對不起,我讓伊君不高興嗎?」

「我一開始就說不會待太久啦?那下次見了。」

「那、那個!」巫女子阻止正欲離去的我。「那個那個、伊君…」

「什麼?」

「呃…」

巫女子思考片刻,迷惑良久,然後終於開口說道:「小智最後是想說什麼呢…」

最後的電話。

想要向我傳達某事的智惠。

「天曉得。我也不知道。我那天是第一次跟智惠說話,怎麼可能知道這種事?話說回來,我也不明白她為何要打電話給我。可是,巫女子,其實你已經猜到了吧?」

「我…」

聽我這麽一說。

巫女子玉首低垂。

「我一點都不知道。」

「…」

「因為小智什麼事都不跟別人說的。」

什麼事都不跟別人說。

不敞開心肺,隔著一段距離的存在。

「小智跟我的友情,就好象隔著一層絕對不會破裂的玻璃。重要的事、核心的事,小智什麼都不跟我說。」

「…」

然而那種存在。

為何想要,向我傳達某事呢?

「真是戲言。」

「咦?什麼?」

「現在這個狀態,無論我問什麼,你大概都不肯回答,我就不多問了。巫女子,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

「咦…」巫女子一臉困惑。「什…什麼問題?」

「你覺得X/Y是什麼?」

「…」

巫女子考慮片刻後答道:「不知道。」

「啊,是喔,是嗎?」

我點點頭,「那麼學校見,抱歉打擾了。」離開了巫女子的房間。出了公寓,暗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掘川通跟禦池通的交叉口。

到公寓為止有一段距離,不過走三十分鐘就可以到吧。搭巴士有點浪費,最後決定直接走回公寓。

當時完全沒想到,人類最強的紅色竟然在我的房間裡守株待兔。

3

我在千本通跟出水通交叉口附近,遇見飄然而行的美衣子小姐。她一看見我,居然朝我的方向快步走來。

「喲。」

「你好,要去打工嗎?」

「不,今天要去比叡山一趟。」

「啊啊,去找鈴無小姐?」

鈴無小姐的全名是鈴無音音,她是美衣小姐的死黨。在滋賀縣比叡山的延歷寺打工。人稱暴力音音或癱瘓音音,是腦內神經斷裂的時尚大姊姊。我們也有數面之緣,每次見面她必定向我說教。年紀輕輕卻特別喜歡說教,除此之外,她的人格還有諸多問題,不過基本上跟美衣子小姐一樣,我對這位大姊姊也頗有好感。

「她好象有事要跟我商量,我去一下。明天就會回來,麻煩你看個家。萬一有人找我,幫我記下名字,其它就隨你應付。要是對方看起來很危險,不用理會也無妨。」

「啊啊,嗯,沒問題。」

「另外,你有訪客。」

「訪客?找我的?」

「嗯。」美衣子小姐領首。

「我察覺時,對方已經擅自入了你的房間。手段非常…不,應該是極度高明。雖然不知來者何人,應該是女性沒錯。她似乎並無惡意,我便沒有多加理會。」

女性?如今會造訪我房間的女性,會是誰呢…我認識的人原本就不多,這個數目理當十分局限。可是,若從目前的情況考量。

「身高大約這麽高嗎?那應該是刑警小姐了。」

「不,她應該不是刑警。我豈能忍受那種刑警待在公寓?」美衣子小姐自信滿滿地斷言。

「而且我也有見過你說的那個『刑警』。只要是我記過的氣息,絕對不可能忘記。對了…那女人的車子好象停在公寓附近。你看過車子,大概就猜得出來了。」

她說到這裏,「告辭。」就朝停車場的方向走去。今天甚平背面的文字是「平穩」。。嗯,或許是因為要去見鈴無小姐,美衣子小姐的心情似乎不錯。

話說回來,鈴無小姐嗎。。究竟她找美衣子小姐有什麼事?她向來很少主動找別人,實在令人在意。而且還是「商量」…是什麼事呢?她雖然很愛管別人的問題,可是應該不太喜歡跟他人共享自己的問題才對。

「真令人在意啊。」

不過對我來說,眼下更重要的問題是房間裡的「訪客」。如果不是沙咲小姐,那又是誰呢?

無伊實、巫女子。。這兩個人的可能性都很低。話雖如此,因為玖渚是超級自閉女,就物理學上來說,絕對不可能出現。。。。。。

我在中立賣通拐彎。

就在那裏。

「嗚哇…」

真相登時大白。一輛令人眼花撩亂的大紅眼鏡蛇敞蓬車,一副道路交通法算老幾似的停在路邊。跟京都街道極度不搭調,足以稱為怪物的無畏級機器。

「嗚哇…真不想回去啊。。」

原本真的打算就此逃去玖渚的公寓,可是倘若被對方發現我有潛逃之意,會遭到何種酷刑,乃是無須想像的親身經歷。我放棄逃亡,拖著沉重的步履返回公寓。

登上樓梯,然後回自己的房間。上鎖的門業已解開一事,根本無須訝異。對那個人而言,模擬聲音、開鎖與讀心術就如同呼吸般自然。

一拉開門,只見承包人身穿鮮血般赤紅的酒紅色套裝,翹著腿坐在窗緣,天經地義似的等在那裏。

毅然地。

超然地的等在那裏。

「…你好,哀川小姐。」

「我不是告訴你不許用姓氏叫我?」

「你好,潤小姐。」

「這樣就好。」哀川小姐嘲諷地笑著點頭。

哀川潤。

一個月以前,因為那座島上的事件而結識的人類最強的承包人。留下「有緣再相會了」這種帥氣台詞徑自離去,隔天卻又到大學來找我玩的怪人。至此之後,到哀川小姐因工作離開京都以前,長達一個星期被她耍得沒時間睡覺,根據本人的親身經驗,她是最好不要深入來往,反治療系的危險人物代表。

若是客觀地、極度客觀地來說,她是非常野性帥氣,甚至令人憧憬的魅惑美女;然而因為那種奇怪的性格與屬性,就各種意義而言,也讓人難以親近。

「唔…」哀川小姐探索似的看著我說:「你好象並不意外哪。」

「不,我很驚訝的。潤小姐,原來你已經回京都了啊。」

「有一點工作。嗯,這事以後再說…啊啊,原來如此。那麼顯眼的車子停在公寓旁,猜也猜得到嘛。」

「不、不是這樣,是別人告訴我的,隔壁的鄰居。」

「咦?為免他人察覺,我還特別小心了呢。真沒想到…」

哀川小姐的臉孔立時變為某種利刃。然而那也只有一瞬間。「也罷。」她說完,臉上旋即恢復成諷刺的微笑。

我脫下鞋子,進了房間,直接走到流理台。在杯子裏裝了自來水,「請用。」然後遞給哀川小姐。

「謝了。」哀川小姐說完,喝了一半左右後,將杯子放在窗枱。

喔…若無其事地處理掉了。只要一次就好,我很想好好嚇唬這個人看看。

「怎麼了?為何又折回京都?」

「就說這事以後再說了嘛。小哥,嗯,好好敘敘舊吧。話說回來,你住的地方真不賴。這真是絕佳的環境。」

「潤小姐是從哪裏得出這種評價的?」

「我說的不是這種意思。你應該知道吧?嗯,也罷。對了,你最近在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普通的大學生。我又不像潤小姐那樣過著大姊頭的人生。」

「普通的大學生呀。」

哀川小姐嗤嗤竊笑。

「有什麼奇怪的?」

「沒什麼奇怪的。如果你沒有插手同學被殺的那個事件,也沒有跟殺人鬼交朋友的話,就是一點也不奇怪的普通大學生。」

「…」

「喲…終於嚇到了嗎?大姊姊很高興喔。」

哀川小姐從窗枱跳下,大刺刺地在榻榻米上盤腿而坐。雖然不曉得她在打什麼主意,不過穿著迷你裙做出那種舉動…實在很希望她能夠剋製一下。

「潤小姐怎麼知道的?」

「你覺得呢?」

哀川小姐滿臉笑意,非常愉快。然而我完全無法解讀這個人在愉快感情的後方,究竟藏有何種物體,光是這樣面對面交談就很耗費體力。更何況,哀川小姐是讀心術高手,我的情緒幾近門戶大開的狀態。

我就像在主動亮牌的情況下玩撲克牌,是故…根本難以招架。即使煮了、烤了對方,終究無法吃下肚。

假使沒有利害關係,倒是很好的人。。。。

也是我喜歡的型。

「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基本上,我根本不可能知道潤小姐在想什麼。」

「你也思考一下嘛,然後發現一下啊…我雖然是一匹狼,可是朋友眾多。在京都也有不少熟人。」

「那真是太好了。有很多朋友是很棒的事。這種事連我也認同。嗯,我也暸解。所以,潤小姐這時所指的朋友,舉例來說是誰?」

「舉例來說像佐佐沙咲。」

「…」

「斑鳩數一。」

「…」

「還有,像是玖渚友。」

哀川小姐說完,從黑色包包裡取出一個信封。

「唔,你那可愛的、可愛的小友寫的。」

「給我的嗎?」

「對,她說是『約定的東西』。」

我接過信封。

原來如此。

哀川小姐在造訪這棟公寓前,先去了城咲嗎?不像我這種毫無能力的平凡大學生,玖渚友(即便性格如斯)乃是計算機高手暨專家。跟哀川小姐的往來自然是更加密切。

我一如哀川小姐的吩咐,開始思考。

哀川小姐似乎是為了某種工作來京都。關於這個工作,借用了玖渚的能力。正如我借用玖渚的能力,調查智惠被殺的事件。玖渚便請哀川小姐跑腿,帶東西給我嗎?不…總覺得還少了些什麼。因為既沒有要求哀川小姐做這種事的必要,哀川小姐大概也不會接受。

既然如此…我的腦中浮現最要不得的劇本。而這種劇本多半不會是幻想。

「那麼,來收取費用吧?你所知道的京都攔路殺人鬼的情報。」

總之哀川小姐不是跑腿,而是討債的…

「潤小姐是來京都…」

「對!我就是來對那個腦子有毛病的傢夥講述人問道義的。」

哀川小姐的職業---承包人。

那個職務內容基本上無所不包,說得明白一點,就是「萬事通」。

特別是哀川小姐並非專家,而是精通所有範疇的全能者。不論是溜狗、解決密室殺人事件、處理既已肢解十個人類的殺人鬼等等,一旦受託,只要有合理的報酬,她便接受。話雖如此,當然不可能有人花費一大迭萬元大鈔,就只為了請她過狗。

總之,不論合法也好,非法也罷,任何「他人無法達成之事」皆能代為達成,這就是紅色承包人的手腕。

話雖如此。

「京都攔路殺人鬼事件的被害人,昨天已增加至十二人了。不知長年待在國外的你能不能理解,這可是空前絕後的數字喔。在日本,特別是在地方都市,這可是萬萬不能發生的事件哪。而且完全不摸不清犯人是誰。既然如此,國家權力者當然隻好痛下殺手。」

「所以潤小姐才到京都出差?」

「正是。」哀川小姐領首。

「除了我以外…公安人員啦,殺手啦,好象也出動了許多人,不過我其實也不太清楚。很可惜,我很少跟同行來往。反正,我這次的工作就是阻止那個瘋狂解剖殺人鬼的犯行繼續增加。」

「委託人是沙咲小姐嗎?」

「這不能透露。固定什麼?守密義務?職業倫理?反正就是企業機密。」哀川小姐誇張地伸臂一笑。「哎,不過呀…跟鴉濡羽島的騷動相比,這倒是略有一點價值的事件,不是嗎?」

價值…對於殺死十二個人的異常解體犯,居然說出這種台詞。面對完全不知對手為何的殺人鬼,哀川小姐不但毫無畏怯之態,卻像要去遊山玩水似的,態度一派輕鬆。

我再度體會這個紅色承包人的危險。

同時也感到這股危險,如今正針對著自己而來。

「然後,玖渚告訴我了…小哥,你好象知道什麼啊?可不可以告訴你最喜歡的大姊姊呢?」

一邊發出逗弄貓兒的聲音,一邊用手指滑過我的臉頰。逗弄貓兒的聲音也就算了,然而發出那種聲音者其實非虎即豹,像我這隻小小貓兒當然無從應付。

該死的,玖渚那個死丫頭!

互補個屁,那個藍發小妞!

居然毫不猶豫地將我出賣…

「喲?居然給我一言不發?眼神閃避?反抗的態度啊。莫非你不肯說?什麼?背信忘義?你不是約好用情報交換那個信封裡的東西?」

「不,可是對了!我答應交換的對象僅限玖渚。所以要是告訴潤小姐,呃…不就是背叛?背德?離間?造反嗎?怎樣都好。總之,出賣他人這種事,我實在…」

「咦?」

哀川小姐聲音驟然一尖。倘若視線可以殺人,那我早已身亡,不過要是考量接下來的處境,似乎還是現在趕快死掉比較好。

「可以告訴玖渚,不能告訴我?啥?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冷淡的傢夥?是嗎~~是嗎~~真可悲哪~~換句話說,你只聽玖渚的話,我說的話絕對不聽?竟敢給我搞這種反骨精神?」

「啊,不,不是這樣,嗯,我跟玖渚說什麼都是無害的,可是潤小姐不是馬上就要有所行動的人嗎?涉及這種直接關係,呃…就是違反我的作風吧?」

「你的意思是我是有害的?」

「不是有害的嗎?」

不知是否對此有所自覺,哀川小姐並未反駁,開始陷入思考。在某種程度的範疇內,還算是可以溝通的人物。然而一旦超過該範疇,結果就昭然若揭。簡單來說,就是惱羞成怒。

「反正你一告訴玖渚,我也會知道啊。那丫頭的嘴巴很不牢靠。所以我現在只不過是自行省略一道手續吧?」

「啊…啊,這…這倒也是,但我也有我的難處…」

「嗯?啊,啊~~啊~~啊~~啊~~知道啦,知道啦。真是的,既然如此,一開始跟我說就好了。」

哀川小姐抿嘴露出邪惡無比的微笑,溫柔地向我招招手。動作裡無處不是令人毛骨栗然的妖艷與蠱惑。

「那、那個您理解什麼了嗎?」

「哎,小哥過來呀。我就一如你的期待,好好地蹂躪你~~」

哀川小姐看見我仍舊一動也不動,便主動朝我爬來。

由下而上,帶著某種挑戰性的,或許該說是挑逗性的視線。

她依偎似的摟住我,藉臂繞上我的背脊,然後猛力將我的身體壓向她…

指甲則刺入背上肌膚。

「~~如何?你說如何啊?」

「潤小姐,這樣很可怕耶。」

「對了,我的食指正要從你的肋骨刺進肝臟唷。」

「…」

「別這麽僵硬嘛。對健康不好喔。肉會變得不好吃。

話說…這只是我個人的好奇心,你覺得我跟殺人鬼,誰比較可怕?」

哀川小姐邊說邊用舌頭緩緩舔過我脖子右側的頸動脈。

那個敏感的觸覺直接引爆快感…同時不知是否即將被割喉的恐懼開始挖掘我的腦髓。

畜生。

這樣的確是殺人鬼比較好。

「潤小姐,就算是我,也差不多要反抗了。」

「嗯~~要試試看嗎?要是這麽做,我也要開始認真的囉。」

「…」

「我啊,怎麼樣都無所謂。要你說實話的決定沒有改變。我已經決定要你供出殺人鬼的情報了。這是既定事項。

可是,因為你是朋友,所以才客客氣氣地問你。你想要來溫柔的?或者,想要來硬的呢?」

「呃…兩者有何不同?」

兩人仍舊維持相互擁抱的姿勢,這是唯一的安慰。

既不用看見哀川小姐的臉,也不用讓她看我的臉;可是,即使如此,光憑冷汗和心跳也可以察覺出我的戰慄吧。

「那…你覺得有何不同?」

哀川小姐一口咬住我的頸部。我的生命如今真的掌握在她嘴裏。

犬齒輕柔地、**似的、故意讓人焦慮似的…刺著皮膚,唇間沾滿津液的香舌舔允著肌膚~~

身子緊緊依偎~~玉指滑過背脊~~

「在下投降!」我猛力拉開哀川小姐。「我再也不敢反抗了!請原諒我!」

被我突然拉開的哀川小姐,浮起嘲諷但略像天真少女的嬌憨笑容說:「別那麼認真嘛,開個小玩笑。」

「這太惡毒了…不,是對心臟不好…」

「哈哈哈,哎呀~~哎呀~~~,這下我可安心了,小哥原來也是個健康的男孩子嘛。」

「饒了我吧,唉…」

我喝光自己杯子裏的水,努力恢復平靜。急促的心跳很快就恢復正常,可是冷汗終究難以控制…這個人,果然很難應付。。。。。

早知就該拋開一切到玖渚家避難。

「真是戲言…」

接下來。

我向哀川小姐老實說出零崎人識,不,應該說是被毫無保留地逼供。

雖然也想支吾其詞,矇混過關,可是面對讀心術高手哀川小姐,我完全不堪一擊。

時而恫嚇、時而框騙,時而脅迫、時而籠絡,對方深知我不但器量不如她,而且欠缺主體性。

從我的記憶中探出零崎的為人、容貌、體格、當時的服裝、說話方式、我跟他相遇的過程、說過的對話,甚至是一起潛入智惠公寓一事。

我跟零崎也不是朋友,只不過是同類、鏡面兩側的關係,既沒有交換任何約定,他也沒有要求我保密。

然而。

對於自己的沒骨氣,總覺得相當頹喪…

「嗯…」哀川小姐全部問完之後,笑容自表情消失,凝神思忖半響。

「那小子叫零崎?飄零的零,崎嶇的崎?」

「嗯,至少他是這麽說的。」

「零崎人識嗎?啊…這還真是討厭的名字」

哀川小姐似乎真的很煩惱,倦怠萬分地說。第一次看見這種表情的哀川小姐,感覺有一點新鮮。

「什麼意思?討厭的名字。」

「不、不不不…這個說法或許不太正確。可是,為何偏偏是『零崎』?還真是相當特殊的姓氏。」

「…啊,不過,也不一定就是本名。畢竟他也是相當聰明的人,應該不會笨到對初次見面的人報上真名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就算是假名,選擇『零崎』當假名,也已經脫離常軌了。再假設…如果真的是本名的話…」

哀川小姐再度陷入沉思。這個人一旦開始思考,便會進入忘我的境界,這時待在她身旁,就有一種自己是透明人的錯覺。

不,透明人至少還算是一種存在。現在的我,根本就是空氣。

「就算是好玩,也不可能無聊到自稱為那種『殺人集團』才對…

『零崎』啊。就順位來說,比『薄野』還高吧?雖然還不及『匂宮』、『闇口』我倒希望是假名哪。

不,最好的情況當然是偶然同姓…但終究是不可能吧。我的人生裡不可能有如此碰巧的偶然…原來如此,難怪連玖渚、前『集團』的那群傢夥也束手無策。」

「很不妙嗎?零崎這個姓。」

「當然不妙啦。性質惡毒至極。如果有人說『你就像零崎一樣』,對我們而言就等於最高極限的侮辱。『零崎』就是這麽不妙。我不想再多加說明了。老實說,關於『零崎一賊』,甚至不想在『說明』上跟他們有所牽扯…嗯,不過有問題的只是零崎這個姓氏,並不是那小子本人,這次應該無所謂。大概只是意外…總之…先不管這個…那小子真的就是京都攔路殺人鬼事件的犯人嗎?」

「對,他是這麽說的。」

「只是他自己這麽說,你並沒有親眼目睹殺人現場吧?」

「呃,沒錯。」我點點頭。

「嗯…那麼,換言之,那小子也很可能是『耍嘴皮子』的胡說妄想者囉?」

「有可能。可能性非常高。不過,我倒不這麽認為。」

「是嗎?可是,他不是臉頰刺青?而且只有右臉頰。就連芝加哥也看不到這種傢夥啊。這麽顯眼的小子,居然沒被警察抓到把柄,一直躲到現在?」

「這倒也是…」

我也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可是從他的說法聽來,也沒有否定這件事的要素,而且老實說這種事根本無所謂。

不論結果如何。

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他或許不是殺人鬼。

可是…

「那傢夥絕對是殺人鬼。」我對她說:「哀川小姐也知道吧?我的人生不太正經。在神戶是這樣,在休斯敦是這樣,當然在京都這裏也是。就連在『那座島』的時候,我也差點被殺。即及遠遠不及哀川小姐,我也見識過不少地獄。」

而且就連現在,我也並非身處天堂。

「儘管沒有親眼目睹他殺人,但我也差點被他所殺。那傢夥用的不過是一把匕首,卻像面對一把長刀…不,就像面對一支輕機槍,令人戰慄不已。」

「喔…」哀川小姐似乎接受了,頻頻點頭。「總而言之,重點就是…自稱攔路殺人鬼的解體達人正在這個京都…嗯~~知道這件事就綽綽有餘了。」

「綽綽有餘嗎?」

「對,加上我搜集的其它情報,已經有一點頭緒了,雖然只是『一點』…接下來自己解決比較快。而且,自己不能發揮的無聊工作,我也乾不下去,嗯,就是這麽一回事。話說回來…」

哀川小姐點點頭,將話題轉到我身上。

「我的事就到此為止,你究竟在搞什麼?聽玖渚跟沙咲說…你好象插手非常平凡、無聊的事件?」

「是被捲入。」

「被捲入之後,就主動插手吧?擅自潛入被害人的房間,還裝什麼旁觀者咧!」

嗯,的確如此。

「搞什麼呀?」哀川小姐愕然看著我。

「你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傢夥…該怎麼說才好,缺乏主張或風格這類東西嗎?說的跟做的完全不同。」

「這種差距感就是我的個人風格。」

「聽你在胡扯!你就不能客觀審視一下自己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別說是旁觀者,你根本就是戲劇旁白嘛。哎,也罷,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反正這是你的自由,我也不便插口。而且這件事也跟我沒什麼關係。」

「真是冷淡。」

「這也算不上冷淡。學習一下嘛,未成年。自己的事自己處理,還有既然要做就做到最後。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半途而廢是最差勁的。啊,還有…」

明明不可能,哀川小姐卻像此刻才想起來似的說:「玖渚的留言。」

接著指著我放在旁邊的信封。

「是什麼?」

「不可以搞外遇喔。不過只是親親臉頰的話,就原諒你。阿伊,愛你咩,啾啾。」

哀川小姐模仿玖渚的聲音和語氣如此說完,不懷好意地微笑。

「她…」

「…」

我揚起手表示已經了解。

4

就時間來說,是差不多可以吃晚餐的時間,因此我邀請哀川小姐一起用餐,可是她想立刻展開追捕零崎的行動,就馬上離開了。

「你覺得X/Y是什麼?」我最後問她。

哀川小姐一臉無趣地說:「別向他人確認自己已經知道的事。」

我…也認同她說的話。

目送哀川小姐的背影,我嘆了一口氣。

零崎人識。

哀川潤。

哀川小姐大概沒兩天就會發現零崎吧。

儘管我提供的情報少得可憐,對她而言卻已綽綽有餘。不但抵達我所無法想像的境界,甚至毀滅該境界的超然者--哀川潤。思考迴路的優異程度自不待言。

然後,兩人就會發生衝突吧。人類最強與人間失格大概會展開正面衝突。

話雖如此,但是結果是明白不過的。

倘若零崎人識是殺人鬼,哀川潤就是殺鬼人。

雖然擁有優異的殺人能力,但哀川小姐光憑其絕對的存在感就足以將之消滅,她擁有百分之一百,甚至是百分之兩百的絕對性。

不論發生何事。都絕對不想與這個人為敵,甚至不想當她的同伴。

她就是這麽超然完美的紅色承包人。

相對而言…雖然哀川小姐的性格也是變化無常…,但這根本稱不上是可供攻擊的弱點。

「零崎逃得掉嗎…」

一點點的擔心。

以及排山倒海的同情。

可是,我並未深入思量。

我對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沒有什麼興趣。即便那是照映在鏡子裏的自己,也是一樣。

既然如此,來想想自己的世界吧。

我拿起玖渚給我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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