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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愛 下》第十二章
她沒有胃口,但武哥已經興緻勃勃的掀開了蓋著餐點的蓋子。

誰知道蓋子一掀,餐盤上沒有餐點,卻放薯兩把匕首。

兩人同時一愣,護士更是驚叫一聲。

匕首一黑一白,一直一彎,黑刃如星,銀刀似月。

那是她的,她的匕首,但她以為她掉在那長廊了,她記得她用黑刃擊破燈管,它應該還在長廊,而另一把被傑克奪走了。

傑克!

忽然間,她氣一窒,猛地領悟過來。

他回去過那裡,他把她的黑刃也撿起來了,撿來還她。

想也沒想,她跳下床,赤著腳就往外衝去。

沒料到她會這麼做,韓武麒沒來得及攔住她,只能跟著追了出去。

「該死,小歡,等等——」

她沒有等,她無法停下來,只能喘著氣,打著赤腳,穿著病人的長袍,瘋狂的在走廊上飛奔,四處張望尋找。

他在這裡,就在這裡,在這間醫院之中,否則他不可能把東西放到餐盤裡,擱到餐車上——

醫院裡人來人往,醫生穿著白袍,護士推著病人。

人們詫異的看著她,驚慌的閃避她,紅眼的人傻眼的跟在她身後叫喚她的名字,要她停下腳步,她卻全都沒聽進耳。

在哪裡?他在哪裡?

她奔過走廊,跑過樓梯,有那麼一瞬,她看見他穿著白袍在三樓走廊的那一頭,背對著她往反方向走去,她想跑過去,但武哥拉住了她。

「小歡——」

「傑克!」她驚慌的朝著那身影大喊。

那個穿著白袍的男人背脊莫名一僵,但他沒有停下腳步,他下了樓。

她推開武哥,跟著飛奔下樓,完全不顧背上的傷與痛,隻死白著臉,在醫院大廳裡尋找他的身影。

她剛剛聽著武哥說的話時,完全不敢想,不敢去深想,她不敢面對再也見不到他的事實。

可是他在這裡,在這裡!

我不是殺人兇手。

他說,一再試圖告訴她這件事,可她不相信。

你可以相信我……相信我……

他看著她,痛苦的要求、懇求,但她太生氣了,她不敢相信他,她害怕自己一錯再錯。

她深深的傷了他的心,她知道,她可以看得出來,可以感覺得到,但她只顧著自尊,只顧著維持她的憤怒。

他對人向來缺乏信任,可他喜歡她,她對他一定是特別的,他才會介意她的誤會,才要對她解釋,她明明知道的,但當他要求她相信他時,她卻因為憤怒而將他推開。

武哥說他是她的傑克。

但他不是她的,已經不是了。

他帶她回到家人的身邊,為她找回那些女人,解決掉那個挾持她來利用他的變態,他做到他承諾的一切,然後他走了。

她知道這一次,他不會再在她面前出現,他不會再和她有任何瓜葛。

熱淚無法抑止的再次奪眶而出,她心痛得無法呼吸。

她看不見他,找不到他——

她知道他在這裡,一定在這裡,那個男人是他,她知道,可他躲起來了,他不想見她。

她拔腿飛奔出大廳,在醫院前方的草坪上轉身再轉身,但到處都沒有他的身影——

倏地,一隻大手抓住了她,她以為是他,還以為是他,心跳狂奔的回首,卻只看見父親的臉。

「怎麼回事?」屠海洋一臉驚愕的看著滿臉是淚的大女兒:「怎麼了?」

仰望著高大的父親,她喘著氣,沒有辦法解釋,她無法思考,直到她看見他大手上的手機。

她有傑克的手機號碼,她記得那個號碼,她早已將他的手機號碼銘記在心。

「對不起,爸,手機借我一下!」她恐慌的抓過父親手上的手機,掛掉了原先的電話,快速的按下他的號碼。

屠海洋愣了一下,但沒有阻止她。

屠歡將手機拿到耳邊,屏息聽著,在經過了像是無止境的時間之後,她終於聽到電話撥通的鈴響。

他沒有接,可她知道他還在附近。

她將手機拿離耳朵,按住發聲的喇叭,閉上眼側耳傾聽。

好多聲音,到處都有聲音,說話聲,引擎聲,救護車的聲音,她好害怕自己錯過那首小夜曲,好害怕他已經改掉那首音樂,然後忽然間,她聽見了。

她張開眼,朝那個微弱的小提琴發聲處拔腿狂奔。

她穿過草坪,跑過花圃,經過好幾個推著坐在輪椅上病患的家屬和護士,奔到那首小夜曲的音源來處。

但他不在那裡,還是不在那裡。

花圃旁,大樹下,他的手機,孤零零的躺在白色的公園椅上,小夜曲依然在輕響,悠揚的琴聲淡淡飄散在空氣中。

她停下了腳步,無法動彈的看著它,隻覺得全身好冷。

她可以感覺到春風迎面而來,路邊的花草隨風搖曳,可他不在了,不在這裡,不在她看得到的地方。

他連手機都不要了。

為了不讓她找到,他乾脆連手機都丟掉。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拿起它的,但它在她手裡了,輕輕的響著,她低頭看著它,按掉了老爸的手機,小夜曲戛然而止。

世界,突然變得好安靜、好安靜。

他的手機,乾淨得像新的一樣,但仔細著卻能看見很多細小的刮痕,他用了很久,她從沒見他換過,她知道他為什麼不換,她這兩年也沒換過,因為上面有著和他往來的訊息。

和她一樣,他保留著兩人所有互傳的簡訊。

那些照片,那些字句,他都不曾刪除過,她看過,在那七天之中,她不小心看到過。

他很珍惜這支手機,因為她,他保留著它,但也因為她,他不要它了。

他將它留在這裡,留給她。

她看著它,吸氣再吸氣,然後再也無法剋製淚水的奔流,無法壓抑梗在心口、喉中的痛。

一道巨大的影子,落在她身上,她淚眼朦朧的抬起頭,看見一張憂心的臉,她顫顫張開嘴,聽見自己氣若遊絲的聲音。

「他要我相信他,他求我相信他,但我……」她痛苦的看著高大的父親,豆大的淚,顆顆滴落,抖顫著唇,道:「我說我不能……我不能……」

男人聽著女兒的告白,隻覺得胸口緊縮。

這個女兒向來笑口常開,如他一般頑固,和桃花一樣堅強,她成年之後,他幾乎沒看她哭過,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她總是把淚水藏起來。

可如今,她卻用那雙滿溢苦痛與悲傷的大眼看著他,哭得泣不成聲,痛苦的重複著。

「我告訴他……我不能……」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順從本能的伸出蒲扇般的大掌,將她擁入懷中。

那一瞬間,她像兒時那樣,整個人蜷縮在他懷裡顫抖著,緊緊的抓著他的上衣,徹底崩潰的放聲大哭起來。

春去,夏來,秋過,然後冬至。

那一年,時光漫長的宛如已經凝結停止。

但是,世事不斷在變幻著,曾經的新聞,沒多久就變成舊聞。

山腳下老舊的商店裡,男人戴著一頂黑色的毛帽,採買著幾樣簡單的蔬果、乾糧與罐頭,最後在雜誌架前停下了腳步,他看著那些雜誌看了許久,最終還是一本也沒有拿就結帳走了出去。

門外,片片的雪花正在飄落,昨天夜裡,這地區就已經開始下雪,他下飛機時,世界早已被染成一片銀白。

他將採購的東西搬上車,打開小貨車的車門坐了上去,把車開出那簡陋的停車場,駛嚮往山上的路。

山路蜿蜒向上,剛開始還有幾戶人家,可沒多久,建築物就已完全消失,就連路上對向的車,也沒再遇見過一輛,他繼續在雪中往山裡開,方向盤在他手裡輕鬆的轉動著,三個小時後,他轉入一條更小的路,才終於在小路盡頭的木屋前停了下來。

天色變得比剛剛更暗,他知道很快就要天黑了。

他把購買回來的東西搬下車,踏著開始堆積的白雪走進屋裡。

屋子裡比外面溫暖一點,至少隔絕了風雪,他走到廚房,放下採買回來的食物,然後出門去搬更多的柴火進來。

等他忙完時,夜晚已經降臨。

沉重的疲累感,爬滿全身上下,他很想直接躺上床,但來的路上,他聽過廣播,知道這場雪會下上好一陣子。

他脫去外套,摘下帽子,將壁爐裡的火生起,隨便拿麵包夾了罐頭火腿,癱坐在沙發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他其實沒有胃口,這東西也不好吃,但他還是逼著自己吃了一半,然後才放棄再進食。

好安靜。

看著壁爐中那開始熊熊燃燒的火焰,他不自覺嘆了口氣,緩緩脫掉長靴,拿毛毯包裹住自己。

窗外的雪靜靜的飄,整個世界像是變得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應該要去床上睡,但最近他不是那麼愛躺床上。

好笑的是,很久以前,他總是想著總有一天,他一定要擁有自己的一張床,一定要好好的睡在一張床上,而不是地上,可是那些日子改變了他。

當他真的有能力擁有自己的床時,他早已失去了好好在床上放鬆睡覺的能力,即便是在遠離人煙之處,丁點的聲響,就會讓他驚醒過來。

他唯一真正有好睡的時候,是和屠歡在一起的日子。

剛開始他不知道為什麼,然後才領悟是因為他知道她會守護他的背後,她讓他安心,知道自己可以真正放鬆的睡覺。

而自從離開她,每當他躺上床,他總會想到她和他共度的那幾天,想到跨年的那一夜,想到她始終和他交握的手,想到她溫暖的身體,想到她發上的香。

那一切,隻讓寂寞更加鮮明,總教他忍不住會想去看她,可他深深記得上回的教訓,記得她面無血色、氣若遊絲躺在床上的樣子,記得她溫熱的血浸濕了他的雙手……

八個多月了,她再也不曾出現在報章雜誌或新聞媒體裡,就連網路上也沒有了她的消息,她完全退出了模特兒這一行。

他清楚,那是因為她背上的傷。

每當他躺在床上,午夜夢回時,他總會因惡夢而驚醒,卻再也不是因為舊時的夢魘,而是因為夢到自己不曾來得及救她,只能看著她在那黑暗的長廊,或在那骯髒的地牢,因為血流不止、傷口潰爛發炎高燒不退而死。

所以,他再次遠離了睡床,寧願睡在沙發或地板上。

他很久以前就學到了,睡得不舒服,夢就不會那麼深,比較容易清醒過來。

火焰吞噬著柴火,將那些木頭燒得通紅,他看著它們,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閉上眼,讓那熱.源包圍他始終覺得冰冷的身體。

但最近,即便生了火,他依然感覺像是永遠都不會再溫暖起來。

寒意,像是透進骨子裡落地生根,再也不會離開。

不自覺的,他握住了脖頸上那條她送的項鏈,項鏈的墜子,不是什麼高級的寶石,只是顆黑色的石頭,但它握在手中的感覺很好,是她陪親戚的小孩去海邊玩時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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