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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店的事情好談，關鍵還在於歌舞廳。

按照李從雲的意思，眼下一號首長到位不久，中央以及旗下部委各個級層的班子都還處在一個磨合期，而反資產階級自由化的風潮也還沒有過去，作為華大學生會的幹部，要盡量避免出現任何被人抓住把柄的可能。

這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這一屆華大學生會中，有好幾個都是世家子弟，當然華大學生會規模不小，這幾個人只是佔了很小的比例，但也依然要小心謹慎。

所以這個歌舞廳必須要正規、正行，不能是那種烏七八糟的場所。同時，由於畢竟只是學生會的聚會，經費上其實也不像王光榮說的那麼寬裕，三五百塊錢在這時候的確不少這個不假，但架不住學生會幹部人多，地方定下來之後，每人再消費一點，錢不夠就是兩說了。

李從雲有這次行動的最終拍板權，所以這些問題也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京城地面上，如今歌舞廳倒是逐漸多了起來，但要找個能讓在前世見過大世面的李從雲滿意，顯然也是頗為困難，找了好幾家，汪瓊都覺得不錯，可李從雲卻一個都不滿意，一開始王光榮也沒覺得什麼，到後來也有些扛不住，忍不住問：「我說從雲，咱們這就是個學生級別的聚會，又不是中央開會，沒必要嚴格成這樣吧，你這是打算按照政治局會議的標準還是怎了？」

李從雲沒好氣道：「政治局會議的標準，虧你說得出來，政治局會議能在歌舞廳開麽？」

王光榮咧嘴一笑：「我不就是打個比方麽？我看咱們也不用那麼挑剔，只要乾淨整潔、設施齊全，那也就差不多了，照你這麼找下去，只怕咱們今晚就得露宿街頭……不過話說回來，京城這些娛樂活動歸哪個口子管的來著，這有幾個地方的確是太糟糕了一點，該整頓整頓啊。」

李從雲撇撇嘴：「那你得去問李書記和陳市長。」

王光榮哈哈一笑，與李從雲一起往前走著，忽然猶豫了一下，裝作漫不經心地問：「聽說陳市長最近跟中央不是很搭調啊？」

李從雲心裡一動，他當然知道陳市長不久後會成為陳書記，再過不久就會因為這個『不搭調』而出事，但他知道，王光榮卻不知道，王光榮一家，勉勉強強也算是老李家的盟友，只不過不是特別親密罷了。

不過王光榮本人跟他關係甚好，因為這層關係，李從雲打算提醒一下他。

於是他也作出漫不經心地樣子，很隨意地說了一句：「爺老頭子覺得累了，估摸很多事情就是這麼定下來了，這人年紀一大，就是個人心思定啊……」

王光榮「哦」了一聲，沒再出聲，只是心裡琢磨李從雲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王光榮深知，李從雲的父親和伯伯在爺老頭子面前都是說得上話的，跟大公子也有很不錯的關係，知道爺老頭子那邊的心思，實在不足為奇。那麼李從雲剛才用這麼一句話回答自己，意思就很清楚了。

爺老頭子累了，不想再換人。

那就是說，現任一號的地位，基本上不會再有什麼動搖，別看現在還只是類似於「代理」總書記，但既然爺老頭子沒有換人的打算，那麼下一屆也就是明年年底的換屆，肯定也不會是別人了。

既然一號首長地位穩固，陳市長他們「京城幫」玩兒得再歡，也是白搭。

王光榮立刻明白李從雲這句話的意思，也明白他提醒自己的用意，不禁心裡湧出幾分感謝，感激地看了李從雲一眼。

李從雲微微一笑，沒說話。

汪瓊卻是莫名其妙，奇道：「你們兩個，說話怎麼沒頭沒腦的，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爺老頭子是誰，你們誰的爺爺嗎？」

王光榮哈哈一笑：「我倒是想……」

李從雲打斷道：「汪瓊，我看我們就最後看看這家吧，我瞧這家的門面設計還算中正……要是不成，咱們就在剛才看的這些地方裡挑一個，也算是矮子裡面拔將軍了。」

汪瓊本來就是隨口一問，也沒把「爺老頭子」當成個什麼大事，聽李從雲一打岔，就看了看他說的那家歌舞廳。

這家地方名叫「夢幻時代」，裝飾得比較新潮，用當下很流行的霓虹彩燈裝飾，雖然還是白天，看不出晚上霓虹閃亮的模樣，但也能猜出個大概。

不得不說，這個歌舞廳至少從外面的裝飾上看，已經有了一點李從雲印象中娛樂場所的風範。

汪瓊點頭說：「看起來還不錯，我們進去看看。」

王光榮還在琢磨李從雲剛才的話，自然也沒發表什麼意見，隨著李從雲和汪瓊一起進去。

歌舞廳這個時候還沒到火爆的時段，但也已經開門，前台的兩位接待小姐一看是三個年輕男女進來，又都氣度不凡，立即笑臉相迎。

李從雲一上去就說：「我們想訂一個晚上的包間，要大包間，能容納二三十個人的那種。」

兩個女招待一廳就有些面面相窺，這年頭的歌舞廳，包間都才剛剛興起，有倒是有，可哪裡有那麼大的？

其中一個就有些為難，說：「二三十人的大包間，這個實在是沒有，說實話這麼大的包間，現在京城的歌舞廳恐怕沒哪家能有。倒是小一點的，十多個人包間還是有的，您看是不是包兩個？也是一樣的嘛。」

李從雲就有些蹙眉，但想了想，這也不怪人家，一般來唱歌跳舞的，都在主廳，包間主要是滿足部分講究一點私密性的客人，而這樣的客人一般就會來得比較少，五六個人的比較多，超過十人的很少很少，像他們這樣一次二三十號人的，還真是鳳毛麟角。

王文遠插話跟李從雲說：「我看兩間也挺好的，到時候咱們這些人一間，新幹部們一間，大家也都能玩得更放鬆一點。」

李從雲想想也是這個道理，於是他就點頭，對那女接待說：「那行，我們要兩間連在一起的，或者對面的，方便串門，可有？」

那女接待笑著說：「我幫你們看看，應該是有的。」然後就去翻櫃檯上的登記本。

就在這時，從大廳內走出一女二男，女的是女招待打扮，後面跟了兩個衣著考究的年輕男子，一個二十齣頭，一個約莫(三十來歲。

二十多歲的男子穿著花格子襯衣，手上帶著一塊金燦燦的手錶，一看就是財大氣粗的主。

三十左右的男子穿得稍微正式一點，白色豎條紋的短袖襯衣，身上沒什麼裝飾，不過走路「龍驤虎步」，看來倒是有點當領導的模樣。

這時候，李從雲他們面前的女招待抬頭笑道：「還有連著的包間，七、八、九三個包間都空著，你們要那兩間？」

李從雲就說：「那就八號包間和九號包間吧，多少錢？」

接待小姐還沒說話，那邊卻聽見有人說：「小姐，剛才我們看的就是八號包間吧，怎麼這邊又打算包給別人？」

李從雲三人愕然轉頭，原來說這話的正是那位三十來歲，「領導」模樣的男人。

帶他們過來的接待小姐忙說：「小琳，你等下，剛才八號間這位老闆已經定下了……」

那位叫小琳的女接待一聽，就帶著歉意朝李從雲說：「不好意思，八號間已經訂出去了。」

人家先訂下，李從雲自然不會多說什麼，就問：「那，還有沒有別的連間？」

女接待小琳搖頭說：「沒了，這是最後一個連著的……其實這本來是兩個連著的，但關鍵是八號間，它在中間。」

李從雲就有些為難，再去找吧，時間不早了。回頭去之前的幾家，他又實在看不上，不知道這訂八號間的客人能不能打個商量，換個包間。

正猶豫間，王光榮已經行動了，他的洪亮嗓門響起：「這事還不容易整？我們訂號，這哥們改七號間可好？要不你們訂九號間也可以嘛，好商量……哥們，都是出來玩兒的，咱們這次有差不多三十個人，連著一起好熱鬧熱鬧，行個方便怎麼樣？」

那領導模樣的男人本來已經皺起眉頭，一聽王光榮說有三十來個人，一句話到了嘴邊又給吞回去了，卻轉頭問那年輕男子：「張少，您看這個……」

穿花格子襯衣的張少嘿嘿一笑，不屑道：「我說老劉，你這都是要當廠長的人了，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圖吉利？八號間多好，八八發！你做了廠長，不就圖了發財嗎？哪有把訂到手的八號讓出去的？錢你也嫌多，要讓給人家嗎？」

「老劉」有些尷尬，自然不會說自己是一聽人家三十多個人給嚇的，隻好諾諾道：「我也就是看大家都是出來玩，行個方便也沒什麼，不過既然張少這麼說了，自然是極有道理的……我們不換，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最後這一句，卻是對王光榮說的了。

王光榮有些不悅，也看出來那個張少才是說話算數的，上前一步對他說：「我說，這位爺們，出來玩就圖個開心，沒必要為了這麼點事鬧得不愉快是吧？咱們學生會今天要畢業聚會，人數有點多，得要兩間連著的，一會兒才方便活動，您這兒往中間一卡，等會兒就不嫌鬧得慌？」

那張少一翻白眼，正要回嘴，卻見那老劉忽然勃然變色，喝斥道：「原來你們還是學生？學生怎麼能來這種地方呢？還是學生會幹部呢，你們老師怎麼教育你們的？你們的家長怎麼教育你們的？哪來的回哪去，咱們就訂在八號間了！」

王光榮沒料到這老劉剛才還唯唯諾諾，忽然就變得這麼硬氣了，一時楞了下。

李從雲在一邊卻是看得分明。這老劉本來以為王光榮說三十來個人聚會，可能是一些社會混混，是所謂的「二流子」，當時就有點慫了，不過那張少倒好像不怕這種人。

然後王光榮一下子露了底，說是學生會聚會，老劉明顯不怕學生，這年頭大學生還是高級知識分子，打架這種事基本上是不大可能發生的。老劉沒了人身威脅，膽子頓時就大了起來，甚至說話都帶上了領導的腔調。

這會兒王光榮也領會過來了，頓時心頭火起，壓著氣說：「我們學校怎麼教育人，全國皆知。至於我們家怎麼教育人，嘿，那恐怕是輪不到你管。」

那老劉一聽王光榮話裡有些不給面子，頓時領導脾氣上來了，下巴一揚：「老子就是不讓了，你說這些劈柴？你待死？」

王光榮一時沒聽懂，李從雲卻是聽懂了，這是島城話，他二舅是核潛艇指揮官，常駐島城，說話也帶點島城口音，就是這個調，尤其是那句「你待死？」更是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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