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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量帝尊》第二百一十九章 惘然(中秋快樂)
人人都有好奇心,林珝不是沒有猜測過那幅面紗後的相貌,今天終於有了親眼目睹真容的機會。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面紗揭開後,林珝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湧出了《洛神賦》中的名句,這兩句其實更多描繪的是體態和氣質,但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心裏有很多容顏相關的語句,卻只有這兩句才最貼切。

那一襲青衣的絕色,立在風中飄然若仙,當真有種翩若驚鴻的感覺。

就容貌和氣質而言,唯有天蛇王才能與之媲美。

然而,下一刻,驚艷變成了驚訝。

因為長孫湘已經將原本微側的臉轉了過來,輕輕梳攏了飄飛的髮絲,林珝清楚地看到,在左臉上有一道疤痕。

這是一道暗紅色的傷疤,約一個指節長,呈曲折狀,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個火焰的標記。仔細看去,傷痕周圍一片焦枯,隱隱泛出青黑色,似乎在不斷破壞周圍的肌膚,也破壞了完美的容貌。

難道這就是她不願意以真面目示人的原因?

對於愛美的女孩子來說,倒是可以理解……

「劍傷。」長孫湘淡淡地說道,「是一個人在五年前留下的。」

林珝正在思索是否可以用丹藥祛除這道疤痕,聞言眉頭一皺,問道:「誰?」

長孫湘沒有立刻回答,反問道:「你可聽說過宗門?」

林珝怔了怔,想到了天蛇王夢中所見的太清道門,略一沉吟,搖了搖頭。

「養血、煉筋、煆骨、剛體、渾元五境,以煉體為主,稱為肉身境或修體境,在渾元之上,還有凝元、虛元、真元、入微、靈胎五境,稱為修元境。對於普通的修行者來說,渾元境已經是極致,只要能達到這個境界,在一國之中也是罕見高手,或留於國都供奉,或鎮守一方身居高位,享權勢富貴。但對於真正的修士來說,肉身境大成僅是第一步而已……」

「宗門?」林珝已經明白了過來。

「宗門是凌駕於國家之上的龐然大物,渾元境修行者在宗門之中,只不過是地位最低的外門弟子而已。」長孫湘看了林珝一眼,「你似乎不是很驚訝。」

「更多的是好奇。」林珝當然不會說自己在「夢境」曾看到過更可怕的「上界」戰鬥,在那種級別的戰鬥中,恐怕連修元境的強者,也只是螻蟻罷了。

長孫湘並未深究,點點頭,沉聲道:「傷我的人,是大羅宗門人,周仲彥。」

林珝隻覺「周仲彥」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忽然想到在荷塘被自己狠狠打臉逃離的周仲愷,這個周仲彥應該就是周仲愷口中的「大哥」,和長孫湘好像還有婚約。

「那一年,我還不到十五歲,母親剛剛去世,我和父親掃墓歸來……」長孫湘眼神有些朦朧起來,繼而變成了凌厲:「在山下遇見周仲彥,見我姿容,意圖不軌,被父親趕走後,竟召來其師金光道人,強闖長孫世家,重傷父親與幾位叔伯長輩,並威逼長孫世家立下婚約,這道劍傷就是那周仲彥當時留給我的……」

——血焰劍是大羅宗賜予我的法器,除非是我親手解除,否則你一輩子都無法擺脫這個神魂印記!就算是死,你也是我周仲彥的鬼!

長孫湘至今還記得周仲彥那副囂張的嘴臉,拳頭不由得捏緊了,殺意大盛:「我母親是雪花宗的弟子,在探查一處待發掘的礦脈時被偷襲身亡,這座礦脈隨後落入了大羅宗之手,立下頭功的正是金光道人師徒!雪花宗的實力本不在大羅宗之下,只因門內長老爭奪掌門之位,自相殘殺傷了元氣,不便與大羅宗衝突,我母親又只是不起眼的外門弟子,此事最終不了了之。周仲彥是大羅宗的內門弟子,頗受重視,長孫家族高層得知我父親等人被金光道人重傷後,不僅不思報復,反而主動示好周家,又訂下我八弟與周仲瑛的親事,就是想藉此攀上大羅宗的高枝!無論如何,我與金光師徒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是死,也不會屈從!」

林珝恍然大悟,怪不得長孫湘父女會如此仇視這段聯姻,長孫破甚至還說過,要想和長孫湘交往,就要殺死周仲彥。

長孫湘出身顯赫,驚才絕艷,父親又是渾元境強者,看似風光無限,內中苦楚卻是不為人知——背負深仇大恨,成為家族利益的犧牲品,被迫與給仇人訂下婚約……

林珝心中喟嘆,說道:「你打算怎麼做?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全力幫你。」林珝

「你不怕得罪大羅宗?」長孫湘眉頭一挑。

「光腳不怕濕鞋的。」林珝笑了笑,這是句大實話,前有蒼雲子,後有天蛇王,多一個大羅宗還真不算什麼,反正債多不壓身。

「你已經幫了我最大的忙了,」長孫湘靜靜地看著林珝,隻覺心湖中沒由得盪起一圈圈波紋。

「金光道人是大羅宗長老,真元境強者,那周仲彥資質不凡,聽說去年已經突破到了凝元境,更何況背後還有大羅宗撐腰。光靠我自己的力量,是肯定無法與之抗衡的。能對付宗門的,只有宗門。母親的一位師門長輩承諾,只要我能在十八歲前進入渾元境,就能成為她的親傳弟子,擺脫與周氏的婚約。更重要的是,加入雪花宗後,我能一步步掌握為母親報仇的力量。」

許昊恍然大悟,喟嘆道:「所以你才不惜生命進入青穹林海修行,才會冒險嘗試服用九死淬元丹?」

長孫湘點點頭,說道:「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夠了,無論成敗與否,我都要搏一次,不成功,毋寧死。」

許昊微微一震,長孫湘的情況和他何其相似!

「第一次,把一直壓抑的心事全說出來,就算是面對死亡,也沒那麼緊張了。」長孫湘的視線轉向了天空,眼眸顯得愈發悠遠深邃,「生又如何,死又如何,盛開的鮮花終會凋零,蔥鬱的林木終會枯萎,奔流的江河終會枯竭……」

「萬物枯榮,任何不朽,都有腐朽之時。」林珝遙望著長孫湘注視的天邊,「但是,枯竭的江河在若乾年後又會重新流淌著生機,枯萎的草地有一天會重新變成開滿鮮花的田野,甚至是成蔭的綠林。永遠不要放棄希望。」

「但是生命只有一次,錯過了就無法回頭,如果能不留遺憾就好了。」長孫湘深吸一口氣,回過頭來,緊握的手翻了過來,慢慢對著林珝鬆開,掌心中是一塊青色的玉玨。

「也不知道能不能過九死淬元這一關,這是母親留給我的,你拿著做個念想吧。」

林珝愣了愣,瞥見長孫湘臉上隱隱泛起的紅暈,忽然明白了過來,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許多。

第一次,感覺和這個美麗、堅毅的女子是如此地接近,就如同那塊玉玨,只要一伸手,就能將她握在手心。

與長孫湘點點滴滴的往事逐一浮現在心頭,恍惚間,猛然醒悟原來與他生死與共、患難相隨的一直都是她,一時間,這青色的身影與心頭那個白色身影交織重疊在一起,難辨難分。

山風。

愈發凜冽。

急促的心跳卻漸漸平緩了下來。

「還不到訣別的時候。」林珝暗嘆一聲,移開目光。

不是不動心,而是不能動心,因為他給不了她任何承諾。

目前林珝面臨的處境比長孫湘還要兇險,無論是一年後的大敵蒼雲子,還是天蛇王的三年大限,每一個幾乎都是必死之局。

如果將長孫湘牽扯進來,以她的性格絕不會置身事外,但對手的實力太強大了,就算突破到渾元境也毫無作用,只會連累她白白送死。

或許還有另外某個原因,但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做出了決定。

長孫湘略一錯愕,緩緩收回了手,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不語,氣氛也變得尷尬起來。

良久,長孫湘開口了。

「我走了。」

感覺到語氣中的落寞,林珝心中隱隱作疼,想要委婉地安慰幾句,哪知一出口竟變成了:「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句話落在耳中,長孫湘拾起面紗的手顫了顫。

在覆上青紗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又恢復了以往的靜謐,波瀾不驚。

「保重。」長孫湘深深地看了林珝一眼,順著固定好的長索躍下山峰。

林珝正要想追上去解釋,哪知身體無法動彈半分,心頭不由怒吼:「天蛇王!」

剛才那句決絕的話,並不是他的意思,而是在天蛇王控制下說出來的。

「怎麼,心疼了?」天蛇王冷笑的聲音傳來,「那女人其實對你還沒死心,如果一定要追上去,接下來我不會再阻止你。但我要提醒一句話,與其將多餘的時間浪費在無聊的感情上,還不如集中所有心神修行,只有活下去的人,才資格考慮未來。」

話音剛落,林珝就覺束縛身體的力量消失了,走到懸崖邊,卻沒有去追長孫湘,只是目送那青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嘆道:「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狅。這樣的人是不是很傻。」

「哼,她確實很傻。」不知為什麼,看到長孫湘黯然離去,天蛇王心中有種莫名的暢快,或許這才是她剛才控制林珝的真正緣故。

「傻的不是她,而是我自己。從現在開始,那些……都過去了。」林珝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抬頭看向了天空,那裏彷彿有一座浮空的島嶼,正在龜裂坍塌。

其時已惘然。

此情成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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