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世情，這個最大的敵人，終於還是走了。

那些追兵的身影徹底消失後，筱璃彷彿失去了支持的力量，猛地又吐出一口血來。

這一口血混合著金色和銀色，絕不是普通的鮮血，而是蘊含著生命力量的精血，才一落地，就爆裂開來，將堅固的地面炸出一個巨大的窟窿。

林珝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他能感覺到筱璃現在的生命力正在飛速流逝，體內那種強烈衝突的力量愈發明顯，再這樣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爆體而亡。

最麻煩的是，她的瞳孔中，金色和銀色不斷交替，眼神顯得愈發空洞，似乎已經失去了自我。

林珝想要扶住她，但雙手只能和她穿透而過，眼睜睜的看著那搖搖欲墜的身軀，摔落在地。

「筱璃！」林珝用盡全身力氣大喝了一聲。

筱璃，現在應該真正稱為天蛇王了，終於一醒，喘息著說道：「幻影，我快不行了……」

「堅持住！」

「我原本就受了重傷，剛才強行將《天蛇化龍經》融入體內，《蜉蝣羽化經》的力量已經完全崩潰了……」筱璃的眼神都開始潰散了，「就算能夠僥倖活下來，我也會變成廢人。」

「不，無論如何，你都要活下去！」

「你快走吧，萬象俱滅』已經發動，整個地域很快就要毀滅了……」

「我不會走的。」林珝搖了搖頭，這個夢境世界就算完全毀滅，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作用，但對於天蛇王來說，萬一意識死亡，那麼就將徹底陷入沉睡。與死亡無異。

「不離開，就只有死。」天蛇王勉強支撐著最後的力量，「這樣你也願意陪著我？」

林珝默然片刻。說道：「我只是個幻影。」

天蛇王看著他的眼睛，朦朧目光中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意味：「如果你不是呢？」

在最後的時刻。她忽然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我不知道……」林珝嘆了一口氣，「我只知道，現在的我，就是想陪著你，不管面對什麼。」

天蛇王微微一震，瀕臨潰散的瞳孔驀地凝聚了幾分，那變幻的金銀二色似是凝固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死，但我現在忽然很想活下來了。」天蛇王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卻是握緊了手中的斷劍，猛地一發力，刺入了自己胸口。

「筱璃！」

林珝大吃了一驚，就見天蛇王默念著什麼，劍上發出奇異的光輝，然後一分分吃力地拔出了劍，這個過程極其痛苦，她的身體劇烈顫抖著，額頭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斷劍終於拔出來了，這把劍上儘是觸目驚心的銀色血液。散發出精粹的《蜉蝣羽化經》的氣息，那血液自動凝聚了起來，變成了一條銀色的小蛇。彷彿活的一般。

林珝心頭驀地一震，因為，這條「小蛇」他並不是第一次見到！

在他最開始遇到天蛇王的時候，這條「小蛇」就幾乎成了他的催命符，被秘法禁錮在他的心臟上，如果不是依靠噬心蟲僥倖吸噬了金飛鼠的精血，在四天內達到了養血中階，他已經死在了這「小蛇」手上。

這就是當初那一道《蜉蝣羽化經》的神念！

原來，他修行的神念。竟然就是當年天蛇王從自己體內抽出來的！

那麼，接下來……

果然。就見天蛇王瞳孔中的銀色漸漸消失了，只剩下了純粹的金色。也不知施了個什麼法子，銀色小蛇和斷劍慢慢融入了她的體內。

天蛇王深吸一口氣，強忍著痛楚，手中連續施展出特殊的法訣，四象龍蛇鑒開始發出一道強烈的金色光芒來，包裹住了天蛇王，光芒蠕動變幻著，就好像一個正在蛻變的巨繭，一時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唯一可以看清的是，那碧綠鏡面所顯示的影像中，天蛇王背後的雙翅漸漸消失了，下半身的蛇體則愈發凝固清晰。

這應該就是「龍蛇逆轉」！

天蛇王先用秘法強行抽出《蜉蝣羽化經》的神念，然後利用四象龍蛇鑒將自己修行的體質改變，吸收了她母親留下的神念之力，成為《天蛇化龍經》的修行者。

四象龍蛇鑒射出的奪目金光終於變得柔和了起來，鏡面四周遊走的龍蛇漸漸凝固成原本的浮雕，圓鏡慢慢落在了天蛇王的身邊。

成功完成了整個逆轉過程的天蛇王，眼眸重新恢復成了黑色，那一身殘破的甲胄也消失了。不過，如今她的傷勢極重，生命力降低到了最低點，身軀都變得有些虛無起來。

此時空間的震顫愈發劇烈了，崩潰在即的浮空島嶼上出現了大片的坍塌，虛空中出現了一道道肉眼可見的裂痕，裂痕附近漂浮的碎石等物件紛紛被吞噬而入。

「萬象俱滅」的力量眼看就要完全爆發。

「幻影……」天蛇王虛弱的聲音傳來，「我還能見到你嗎……」

「一定能，只要你活著。」到這個時候，林珝已經明白了許多事情。

除了他這個「幻影」的相關情節外，四象龍蛇鑒、龍蛇逆轉等等，應該都是天蛇王當年真實的親身經歷。

經過了這麼多背叛和欺騙的痛苦後，那個善良的筱璃，終於變成了冷酷的天蛇王，如果說，有什麼沒有改變的，那就是依舊的孤獨。

「等我……」天蛇王一句話沒說完，腳下的地面已經完全龜裂開來。

四象龍蛇鑒光芒閃動，及時將她裹在當中，化作一條流星，迅疾朝下墜去，眨眼間，已經變成了一個小點。

遙望著那個遠去的光點，林珝的視線也開始模糊起來。

彩光亮了起來，場景換成了問心鏡前。

看著「坐忘無心、氣清通冥」八個字，林珝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結束了，這個夢終於到了盡頭。

天蛇王，應該能夠真正脫離問心鏡的力量了，今後他也可以重新在她的指導下提升力量，並藉助她的力量對付蒼雲子。

在這一點上，他成功了。

然而，坐忘無心，天蛇王沒有記憶烙印，不會記得夢裏發生的一切。

「筱璃」，也將消失。

得到了，同時也失去了。

或許這才是真實。

林珝緩緩閉上了眼睛，睜開的時候，隻覺陽光刺眼，好不容易適應了過來，就看到對面有一雙美麗的眼睛正注視著他。

「我臉上好像沒有花吧？」林珝揉了揉鼻子，爬了起來。

「和你的臉沒有關係。只是……中午了。」

林珝才知道這一個「結局」的夢，做了這麼久，還好是長孫湘在旁，沒有在關鍵時刻驚醒他。

終究，只是個夢而已。

「你沒事吧？」長孫湘看出林珝的狀態有些奇怪。

「沒事。」林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天空，嘆了一口氣，「我在想，是否有一個人，即便是與世界為敵，也要站在她的身邊？」

「我……不知道。」長孫湘輕輕移開了目光。

默然了片刻，林珝回過神來，說道：「我該走了。」

「我也該走了，」長孫湘知道他要去金虎妖將的領地，「你小心。」

「你也是。」林珝忽然想到了什麼，「對了，關於九死淬元丹……我會儘快試驗，不過，我需要你的幫助。大約一個月後，我們在青葉村會合吧，有個地方很適合煉丹，前提是我能活著回來。」

長孫湘凝視了他片刻，緩緩點頭：「我等你。」

林珝驀地想到了天蛇王最後的那一句「等我」，一時精神有些恍惚，回過神來之時，長孫湘已經走遠了。

ps：感謝墜風絮無影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