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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寵之卿本妖嬈》第一百二十九章:沙場,那是她的天下
章節名:第一百二十九章:沙場,那是她的天下

塔妲王后緩緩舒眉,啟唇,正欲開口,殿外忽然傳報:「王后,九、九公子出事了。」

這日,突厥宮中大亂,攬月樓染了血腥,塔妲王后一朝瘋癲,而後,汗王封殿,將塔妲王后與一具屍體,秘密運出攬月樓。

次日,十二月十九,突厥出戰風清,撻裡將軍封主帥,領兵十萬。

辰時,城門前,風雪大作,戰馬噠噠遠去,捲起萬丈冰凌,這座城裏,硝煙正起。

已時,觀望的百姓從城門排到了十裡城外,一路,搭起了茶棚。

突厥男兒,各個豪情壯志,論起了戰事。

「撻裡將軍,一身黑色戰袍,面帶獠牙面具,於十萬黑甲軍前整裝,長槍直指,戰鼓擂響。」茶客啜了一口,道,「撻裡將軍道」

小小的茶棚裡,聽者熱血沸騰。

「道什麼啊?」

茶客捋了捋花白鬍須:「待我殺他片甲不留,摘下這青面獠牙,與民同慶。」

說起這末妲部落的撻裡將軍,突厥男兒哪個不拱手道一聲英雄,只是……

不少聽客納悶看:「撻裡將軍戎馬一生,戰功赫赫,次次鐵血雄姿出征,此次為何戴著青面獠牙?」

「這話副將也問了呢?」老者咧嘴一笑,「你猜將軍是怎麼回的?」

不少人應和:「怎麼回的?」

那說事兒的茶客飲了一杯茶,輕咳了幾聲,換了腔調,學起話來惟妙惟肖:「本將知眾士兵都欲一睹本將雄姿,奈何昨夜內人狂熱,顛鸞倒鳳之時刮花了臉,本將抱憾,這青面獠牙倒也合了本將心意,威風凜凜,」老者嘴角抽了抽,繼續學著那狡邪的語調,「有木有?」

聽者,皆緘默了,鴉雀無聲裡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茶客掃了一眼,道上一句:「然後,就像你們現在的表情,三軍緘默了。」

繼續緘默中,繼續凌亂中。

如此造次,如此荒誕,如此淫蕩的話,出自年將半百的撻裡將軍?

怎麼想,怎麼玄幻。

緘默過後,凌亂了。

「撻裡將軍鐵血手段,能說出這麼,這麼……」措辭困難了,「無恥的話?」

「撻裡將軍此番怎如是怪異?」沉思了,「像變了個人似的。」

「難不成真顛鸞倒鳳,迷了心智?」懷疑了,「臉都抓花了,將軍夫人竟是這般孟浪?」

「……」

說到此處,說客搖搖頭:「什麼顛鸞倒鳳,不過是將軍隨口推辭。」環顧了一眼四周,嗓音一啞,「我聽說啊,昨日裏將軍被請去了攬月樓。」

「攬月樓?」

「九公子?」

「鴻門宴!」

「……」

一眾聽客都炸開了鍋,談起這攬月樓,那真真是各種心肝俱顫。

「說是九公子請撻裡將軍對飲,實則是代替王后給撻裡將軍送行。」茶客一扣茶杯,道,「結果,送出事兒來了。」

一個一個豎起了耳朵,聽一段突厥秘聞。

正是此時,城門之內,一聲傳令響徹:「汗王有令!」

蕭衍領十萬大軍,接令。

傳話的宮人嗓子尖細,刺破了城裏城外:「尊蕭公子為主將,賜軍十萬,以上北進攻臨安,待奪金州,與黔江十萬突厥大軍匯於廬陵,攻破廬陵關口。」

蕭衍接過帥印,問道:「黔江大軍的主帥是何人?」

傳話之人回道:「末妲部落的撻裡將軍。」

蕭衍並不意外,又問:「撻裡將軍現在何處?」

「撻裡將軍領汗王之命,攻打頭陣,領軍十萬,於今早辰時點兵出城,大軍已徙步至黔江境內。蕭將軍隻待撻裡將軍捷報,若廬陵城牆之上掛上末妲部落的黑軍旗,便是將軍攻進廬陵之時。」

蕭衍沉吟。

一左一右,攻之廬陵,硝煙似乎在按照預定的軌跡蔓延,明明都他在掌心,卻似乎不受掌控。

到底,這張網,漏了哪裏?

「如是佈局,可是汗王之意?」

「不。」宮侍搖頭,道,「是撻裡將軍呢。」

撻裡將軍?那個頑固鐵血的戎馬將軍?

這恣意張狂的作風蕭衍到想到了另一個人,有種惶恐,莫名其妙,在四面八方肆意。

到底漏算了哪裏?

茶棚裡,繼續喧囂,說到正精彩時,聽客各個熱血沸騰。

「送行送出了什麼事?」

「難不成真是鴻門宴?」

「一場送行宴,還有什麼花樣?」

「……」

「何止花樣!」說到激動時,那人一腳踩上了板凳,「當時殿中除了九公子與撻裡將軍,便只有一個斟酒的宮女,然,殿中忽然慘叫一聲。」

聽眾裡,也一聲尖叫,甚是激昂:「發生了什麼事?」

「誰也不知道。」說客緩緩道來,眼裏藏了神秘與懸乎,「當時衝進殿的人,除了王后無一活口。」

抽氣聲很大,眼珠子很凸。

怪哉怪哉!

「後來呢?」有聽客催促。

說事的老頭不疾不徐,飲了一口茶,娓娓道來:「王后似乎受了驚嚇,一時失了心智,胡言亂語了整整一夜,汗王見此將王后關在了寢殿,整夜宮中到處都是王后驚叫。」

「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何王后會受驚?」

「真的失了心智?」

「……」

三三兩兩的聽客,你一言,我一語,眼紅脖子粗的。

「因為啊,」頓了頓,話鋒一轉高昂,陰氣了,「酒中被下了鶴頂紅,王后的男寵九公子暴斃了。」

「兇手是」

「正是那個斟茶的宮女,喚作什麼來著?」想了想,說客一拍腦袋,大聲一喊,「哦,喚臨兮,說是愛慕九公子多時,一時想不開,因愛生恨了。」

這時,就有人問了:「那撻裡將軍呢?」

有人徑自回了:「自然沒事,撻裡將軍辰時就領兵出城了。」

說客搖搖頭,接過話:「撻裡將軍出攬月樓之時便帶了那獠牙的面具,想必,是被刺傷了臉,當下便將那喚作臨兮的侍女賜了火刑,燒得面目全非了。」

聞者,毛骨悚然。

怪哉怪哉!

到底哪裏怪呢?誰也說不上。

人群裡,有人慷慨陳詞了一句:「還好撻裡將軍沒有喝那下了毒的酒,不然這大戰在即,將軍出師未捷,突厥豈不是要亡矣。」

有人冷嗤了一句:「攬月公子那個禍害,毒死了也活該。」

「就是!」

「……」

阿嚏!遠在黔江沿路的某人,連連打著噴嚏,臉上青面獠牙的面積幾度顫動,她撫了幾下,咒罵一句:「天殺的,誰在罵老娘。」

「難道是那老傢夥死不瞑目?」

「做鬼來找老娘?」

「找死!」

罵咧咧了幾句,十萬大軍繼續前行,

另外十萬,於突厥城門前,整裝待發,主帥蕭衍一身鎧甲,臉上,似乎有不明陰翳。

身側,慕容瑤光同樣戎裝著身。

若是叫某人見了,一定會拱手說上一句:一對殘廢,絕配絕配!

「撻裡傷了臉,王后失了心智,就連臨兮也面目全非。巧合太多了。」

慕容瑤光生性便多疑,多了一竅心思,昨夜之亂,難平她心頭疑惑:「攬月的屍體在那?」

「王后的寢殿,殿外黑甲軍護衛,不得靠近半步。」蕭衍鷹眸中,詫異、疑慮沉浮,「據說,王后若不抱著攬月的屍體,便會瘋魔。」

對此,又是不得而知。一重一重疑問,似乎安排好了一樣。

這兩人,機關算盡,卻都覺得算漏了什麼?

「他死得太容易,太及時。」她笑得陰冷,蹙眉,「真讓人不安。」

生未見人,死未見屍,重重巧合,更似謀劃。若是謀劃,便太縝密了,何人有此等心思。

蕭衍腦中,隻晃過一人音容笑貌,那隻狐狸啊……

他冷笑:「讓本宮一敗塗地的人,一個便足矣。」聲音驟然森冷,眸光炙熱,「本宮絕不允許第二個。」

容九……

若自始至終,都是同一人呢?

慕容瑤光白了臉,搖頭,不敢往下想,耳邊,男人嗓音沉沉,響徹城門:「全軍聽令,出戰。」

於同日,風清帝都外,晉文公江海素一聲令下:「出戰。」

兩軍待發,這硝煙,燃起來了,狼煙起,風雪飛,血染三千城池。

而後,世人只在史書上看到如此寥寥幾句……

風清天聖二十八年,史書有記:

十二月十九日,突厥大動,於金州廬陵燃起硝煙,晉文公江海素領左右翼軍二十萬出征突厥,椒蘭殿歿王不知所蹤。

十二月二十二日,突厥大軍攻破臨安,風清右翼軍敗退至金州,臨安失守,突厥大捷,風清損兵僅以千計,此戰,突厥主帥為風清被廢東宮蕭衍。

十二月二十三日,突厥大軍攻破金州,風清大軍迫於廬陵境外,風清折將不過萬計,突厥勢如破竹,直逼廬陵。

十二月二十四日,黔江官路,賊寇出沒,撻裡將軍領突厥大軍從黔江以南的琅琊山借道,半夜,風向偏南,三更之時,琅琊山大火,燒了整整一夜,火光艷紅。

十二月二十五日,廬陵血流成河,突厥全軍覆沒,二十萬大軍葬一人之手,乃歿王妃容九。

史書中的寥寥幾筆,承載了多少烽火狼煙,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寥寥幾筆裡有堆砌了多少黃土白骨,血染城池,男人沙場,從來不是字裏行間的幾筆,一念生死,一念存亡,這便是江山,血染的秀麗。

兩國烽火,始於風清天聖二十八年,十二月裡,風雪大作。

十二月二十二日,突厥十萬大軍攻入臨安。

廬陵境外三裡,白雪裹素裡,軍旗搖曳,一眼平川皆為鐵衣戎馬。

營帳撩開,青衣滿身風雪,席地半跪:「稟王爺,臨安失守,晉文公府大軍已退到金州境內,突厥已經入甕。」

陳木的案幾前,點了一盞明火,映得男子容顏絕色,剔透蔥白的指尖握筆,於紙上,點了一點朱唇,燦爛了畫中女子的笑顏。

「折損多少?」漫不經心的問著,蕭歿垂眸,望著案幾上,畫裡,那女子的眼裏。

青衣回:「五千。」

蕭歿唇角一抹淺笑,柔了眼中冷峻,輕拂著畫紙,唇啟,薄涼的好似帳外風雪:「欲破廬陵,金州為據,北上臨安,左切黔江,他要風清為困獸,只是太急功近利。」放下畫筆,他抬眸,藍瞳沐了寒光,在硃砂裡喧囂出美,他道,「傳令,金州大軍轉移廬陵境外,不攻金州,守廬陵境外。」

青衣沉聲,回道:「尊令。」

風清連連敗退,一退再退,城池拱手讓人,二十萬大軍按兵不動,這一出請君入甕,到底入得哪一張網?

帳外,楚林不得解:「晉文公手下二十萬大軍,再加上王爺潛伏在廬陵境外的鐵衣衛大軍,要突厥十萬南蠻的命易如反掌。」楚林跟隨青衣之後,一身赤鐵紅衣,那是鐵衣衛的標誌,此時,他是將士,滿身的沙場凌厲,「沙場,刀槍劍戟上見真招,王爺按兵不動,將蕭衍引到廬陵,到底是何意?」

青衣凝眸,滿眼風雪冰凌,抬頭便是鐵衣衛旗幟,眸中盡顯馳騁沙場的從容:「讓出臨安與金州,兩座空城而已,蕭衍要便給他好了,廬陵為風清關口,一夫當關,蕭衍欲在此地困風清,王爺這是反將他一軍,叫他挖了陷阱,當了自個的墳墓。」垂眸,一眼深意,「沙場可不止刀槍劍戟的天下,行兵打仗,要狠手,自然,更要謀略。」

謀略,王爺足矣,那狠手呢?

「既然要請君入甕,那黔江呢,黔江誰來守?」

青衣望著遠方,唇角溢出了笑:「王妃怕是快到黔江了。」

楚林豁然:「這一對出馬,真真是」楚林一時語塞,找不到詞語來形容,

一個善用謀略,一個善用手段,這兩人,掌間握的都是天下啊。

十二月二十三日,突厥連連告捷,繼臨安,又破金州一城。

金州城外,捷戰擂鼓驚天動地。

「報!」

一聲驚天捷報,蕭衍翻身下馬,戎裝未染絲毫血腥。

將士奮然傳道:「啟稟將軍,金州已攻破。」

開戰不過半個時辰,城池大破,如此秋風掃葉之勢倒叫人惶惶不安。

蕭衍微微沉色,問道:「晉文公多少人馬?」

將領回道:「不足十萬,損兵折將不詳,已退到廬陵境外。」

蕭衍大驚:「十萬,才十萬。左右翼大軍五十萬,還有蕭歿鐵衣衛三十萬,這麼多人馬到底在哪?」

身側,慕容瑤光翻身下馬,眼裏暈染著捷戰後的恣狂:「風清距廬陵千裡,除非蕭歿提前知曉我們攻城之計,大軍自是不會這麼快入境。」又道,「而且,廬陵雖易攻難守,卻也非唯一關口,突厥出其不意,風清如此節節敗退也在意料之中。」

此番斷言,皆在掌控之內。

揮不散的不安,不得而解,蕭衍抬眸,入目這金州,這座幾乎空了的城:「才兩日,攻破兩座城池,本宮總覺有詐。雖說是我們點燃了這把烽火,只是火勢太盛,恐,」語氣微頓,「引火自焚。」

「有詐又何妨,便是兩座空城,突厥大軍也未損失一兵一將,你對風清大軍守城佈局了如指掌,在此之前,風清於廬陵又毫無準備,我們自然囊中取物。」滿城烽火,映紅了瑤光的眸子,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眼裏也能出現這樣的殺氣,這樣的陰鷙。

「似乎只欠了黔江這場東風。」肩頭落了雪花,冰天雪地裡,城前,男人目光猝火。

瑤光冷笑,破了冰凌一般滲人:「撻裡在廬陵的城牆之上掛上黑軍旗,便是我們大破之時。」風捲起長發,狂舞。

對於風清,對於那個女子,那個男子,她已然忍無可忍,不是被仇恨沖昏了頭,是走投無路的孤勇。

歸根結底,是那個女子,是她一手點燃了這把戰火。

突厥大軍入駐金州,與廬陵不過百裡之隔,廬陵境外,鐵衣衛按兵不動。

營帳之內,暖爐生煙,一畫屏風裏,是延綿的碧色,相靠而放的是沉木的案幾,俊美的男子端坐,凝視著手裏的畫。

三日,整整畫了三日,一顰一笑眉眼裏,都是那女子的模樣,只是,畫不盡她的風姿,畫不出她眼裏的狂傲與不羈。

不過半月,相思入了骨,上了眉頭,怎生入不了畫。

「何以不像呢?畫了那麼多遍。」似乎有無奈的笑,清雅的聲音緩緩散開,又飄不去,如同男子眉間硃砂裡的一點緋色。

嗯,他想,她應該在他眼前,映在他的眼,進他的畫。

帳中,青衣搖頭。

這都第多少幅了,明明每一筆都惟妙惟肖,畫盡了那女子的模樣,唯獨他家主子覺得不像。

哪是畫不像,畫再像也不是真人,真是為難這丹青筆墨了。

「青衣。」蕭歿輕聲喚著,眸光凝在畫裡。

「在。」

可算是等不住了,青衣暗笑,熬不過一片相思啊。

「到哪了?」似乎心平氣和的輕語,細聽,還是有些許牽動。

青衣回道:「黔江官道。」

蕭歿又執筆,在女子眉間點了一筆,瞬間笑意明媚了,這才滿意地放下毛筆,蕭歿道:「青衣,領軍十萬,接應王妃。」

「屬下尊令。」

十二月二十四日,黔江官路,忽有賊寇出沒,阻突厥撻裡將軍十萬大軍。

談及賊寇,嗯,從天而降。

突厥大軍頓時剎住車馬。

嗯,萬年風水,千年不改,就此一句:「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一眼望去,這賊寇不過三人,穿著打扮,怪異至極,氣焰倒是囂張。

領頭的將士高坐馬頭,冷蔑一睃:「大膽賊寇,可知道這是何方大軍。」

那三個賊寇,都蓄了滿臉鬍鬚,兩個低頭沉默,毫無表情,中間那個,一笑,一叢鬍鬚裡牙齒白森森的:「突厥撻裡將軍麾下。」

說得不驚不懼,這賊寇,個子倒嬌小,聲音也青嫩,只是這膽子,很肥。

馬上的將領越發輕視,沉聲厲喝:「既然知道,還不速速離去。」

渾厚的男聲剛落,一個清凌的嗓音懶懶地響了:「還讓不讓人睡?」

睡?冰天雪地的,十萬大軍嚴陣以待,也就馬車裏那位能安睡。

只見一隻素手掀開馬車一角,只見那一角是艷麗的大紅,還是那懶洋洋未睡醒的嗓音:「怎了?」

高坐馬上的將領立馬翻身下了馬,恭恭敬敬地俯首在馬車前,回道:「將軍,不過幾個毛賊,將軍繼續休息,爾等這就拿下。」

「已經吵醒了。」聲音沉悶悶的,竟有種難辨聲色的錯覺,馬車的珠簾被撩起,一身大紅的披風曳起,只見車頭,那人臉上青面獠牙,於十萬軍馬前,沒有戎裝加身,卻掩不住一身風華。

那是一種讓人本能臣服的東西。

此人,正是突厥主帥『撻裡將軍』。

「屬下這就砍了那幾個賊寇。」

紅衣將軍擺擺手:「連副將這就不對了,他們不是要買路財嗎,給他們就是了。」看不見面具之後的容顏,如此語調也不難猜出這人心情愉悅,說話都帶了笑,「何必打打殺殺,我們都是文明人。」

文明人?打了一輩子的仗,砍了無數腦袋,現在來說是文明人?

這位老將軍這幾天是怎麼了?先是破了相,帶了面具,又感了風寒,變了聲,這會兒還有給賊寇掏腰包?

簡直是匪夷所思!

連副將額頭一抽,拂了拂額頭,硬著頭皮:「將軍,行軍打仗,除了糧草哪裏有多餘的錢財。」

紅衣將軍思考著,似乎苦惱了,拖著長長的語調:「這樣啊,」撐著下巴,想了又想,似乎做了重大決定,「既然路是他們開,樹是他們栽,我們,」猶豫,又咬牙,「讓道好了。」

頓時,十萬突厥大軍瞪大了眼,傻了。

什麼?堂堂十萬大軍,給賊寇讓道?還是三個?

連副將腳下一個沒站穩,打了個趔趄,抹了一把臉上的雪,一臉悲戚:「將軍,萬萬不可,突厥是十萬大軍,怎能向幾個毛賊讓路,傳出去非要貽笑大方不可。」

嗯嗯嗯嗯……十萬大軍,默默點頭如搗蒜。

結果,馬車上那位,伸手接了片雪花在玩,笑語嫣然:「連副將啊,這又是你不對了,三十六行,行行有規矩,行行出狀元,他們打家劫舍也好,你行兵打仗也好,本質還不是成王敗寇的道理,一樣的一樣的。」抬抬頭,紅衣將軍一本正經的,「眼下這太陽當頭,這些個毛賊也累了,何不與人方便一下呢,出門在外,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娘喲,老將軍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連副將抬抬手,大片的雪,冰了他一臉,他確定老將軍老眼昏花了,哪門子的太陽啊,語氣更悲戚了:「將軍你」

不想,那老眼昏花的直接給打斷了,一身紅衣張揚地飛舞,他大喊:「全軍聽令,改道琅琊山。」

全軍苦著臉,默默地轉身,風裏來,雪裏去,讓出康莊大道,爬山路去。

連副將一路自問:老將軍癡獃了?

一路自答:嗯,是的!

身後,三個毛賊傻了,中間那個,一把揪下鬍子,睜著圓溜溜的眸子:「這就好了?」

左邊那個,也揪了鬍子:「小姐說,只需要走走過場。」

瞧瞧,這不是一對俏生生的姐妹花嗎?

右邊那邊,揪了鬍子,俊朗的少年,直接回頭走了。

「靠,我的山賊夢,這樣就破滅了。」

黔江官道上,此一句,在雪裏飄蕩,飄蕩……

風雪的天,夜裏沒有月亮,甚至毫無星子,暗得一塌糊塗。

子時時分,忽然天際一道火光,熊熊燃起,蔓延了半邊天,那火焰竟是艷紅色,似血。

金州境內,蕭衍大軍中,被這火光驚醒。

「如此火勢,怕是所到之處一片荒蕪。」蕭衍登高,望著火勢,「那是哪裏?」

巡邏將士回:「回將軍,琅琊山。」

蕭衍緩緩輕念:「琅琊山。」

琅琊山,延綿黔江,如此火勢,又吹了南風,怕是火要染到黔江。

蕭衍蹙眉,自問了一句:「撻裡將軍應該已經過了黔江吧。」

同樣的子時夜裏,漫天火光驚擾的,還有廬陵境內的鐵衣衛。

營帳前,男子一身白色披風,長發盡散,燭火,籠著男子絕美的臉,額間硃砂與那火光一般紅色。

蕭歿蹙眉,手,覆上心口,隱隱有些亂。

「王爺!」

急促的腳步,青衣一身風雪,僕僕風塵。

「何事?」蕭歿側眸,肩頭落了幾片晶瑩的雪花。

青衣雙腿撲通,便跪下,紅了眼:「王爺,王妃出事了。」

蕭歿眸光一凝,緊緊猝成一道冰凌,與肩頭雪花一般冷:「她怎麼了?」聲音,微顫,如沐冷風。

「王妃並未取道黔江,而是,」沉聲,微頓,青衣眼中微微痛色,「琅琊山。」

琅琊山……

蕭歿抬眸,那冰藍的眸子望著天際漫天火星,一點一點漸進染成紅色,血一樣的顏色。

火光如此亮,他的女人,此時便在那火裡……

他苦笑,剔透的指尖拂了肩頭的雪,他轉身,走近雪裏,然後,白衣紛飛,肩上落了更多的雪。

身後,青衣大喝:「王爺,來、來不及了,琅琊山大火。」

腳步並未頓住,他緩緩走著,不疾不徐,聲音在雪中散開,是冷的:「十一,你上天入地也好。」

頓了頓,他道:「都要等著我。」

聲音潤了這冰冷的夜,開出一朵溫柔的花來。

那兩個人啊,上天入地也罷,黃泉碧落也罷,怕是都分不開了。

青衣緩緩起身,揚手,揮動軍旗,千千萬萬鐵衣衛踩過一個一個腳印,雪裏,凌亂卻決然。

沐著風雪,楚林腳步急促,邊問:「王妃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燭火照得青衣眼角有沉沉浮浮的光,那是讚賞,是敬佩,是臣服:「一人之力,她要突厥十萬大軍的腦袋。」

楚林心驚,說不出話來。

那個女子,真真大膽,真真敢做。

還不止,遠遠不止……

青衣聲音沉沉:「她要蕭衍孤立無援。」寂靜無聲,青衣望著最前頭,走在風雪裏極美的男子,鐵骨男兒竟多了抹柔和,「她要不損風清一兵一卒,大破廬陵。」

楚林驚愕,風清大軍便在廬陵,那個女子卻單槍匹馬,對上十萬大軍,不損風清一兵一卒,以一人之力,斷突厥援助,斷蕭衍後路,以她一人血肉之身,破廬陵……

楚林不敢往下想:「王妃這是在賭命。」

青衣搖搖頭,堅定似鐵:「不,每一步,她都計算精準了。」無奈地笑,「算準了她的時間,王爺的時間,蕭衍的時間,一絲不差。」

楚林似懂非懂,隻覺得那個女子太過驚世駭俗,卻莫名篤定,那個女子敢賭,也絕對不會輸。

十二月二十五日,廬陵血流成河,此一戰,突厥全軍覆沒,史稱廬陵亂。

這日,方辰時,琅琊山連綿的大火燒了整整一夜,天邊還似血般紅,風雪依舊大作,白茫茫的一片,隱約總透著血腥味。

金州境內,突厥大軍十萬大軍嚴陣以待,城門開,傳來傳報:「將軍,廬陵城上,黑軍旗掛起。」

身後,十萬大軍振奮,馬前,慕容瑤光面露喜色:「撻裡已經入城了。」

「是時候了。」蕭衍翻身上馬,長劍指天,「傳本將軍令,攻廬陵。」

一聲令下,響徹金州城,十萬突厥大軍揮劍前行,噠噠馬蹄捲起狼煙四起。

戰鼓雷鳴,廬陵境外,鐵衣衛列隊嚴守,前方,黑色的駿馬,男子端坐,白色的披風飛舞,潑墨的長發裡,墜了點點雪白,男子生的極美,近乎透明的藍瞳,於這漫天大雪裏,美得驚心動魄,藏在落了雪花的眼睫裡,朦朧的暗影。

「王爺,蕭衍已出兵廬陵。」

馬上,蕭歿解了束帶,白色披風墜地,聲沉,若冰雪:「全軍整裝,環廬陵攻進,北以臨安,南以黔江,攻廬陵。」

三軍齊呼:「尊令!」

噠噠馬蹄響起,踏過那白色的披風,風起風落,落了厚厚的雪。

那樣俊美的男子,一身黑衣,未著戎裝,美得清幽,美得動人心魄。

一個偏愛白色的男子,為了他的姑娘,披上黑衣,踏了一地雪,將沙場碾碎。

這廬陵亂啊,也是紅顏劫呢。

已時時分,廬陵境內,一片死寂,天上方,一片陰沉沉,烏壓壓地讓人喘不過氣,血腥味濃重,城牆之上,黑色的軍旗,呼呼作響。

砰砰砰!

三聲撞門巨響,廬陵城門大開。

「啊!」

「啊啊!」

突厥十萬大軍振奮,提劍,攻城。

然,城門全開,所有聲音死寂,森冷在喧囂,在肆意。

原來啊,這是一座空城,萬裡城牆之後,一片荒蕪。

忽然,大軍中一聲暴動:「中計了!」

隨之而來,紊亂,惶恐,撕裂……此起彼伏。

「將軍,中計了。」

「廬陵是空城。」

「快逃!」

「……」

「快,撤!」

這一聲,乃蕭衍的嘶喊。

腳步雜蕪,尖叫劃破了漫天紛飛的雪花。

忽而,清泠的一聲響:「沒路呢。」

那是一個怎樣的聲音?懶散的,不經意的,似乎還帶著隱隱的笑意。

風雪裏,清泠的兩個字,叫十萬動亂的大軍屏住了呼吸。

這座荒蕪的城裏,還有一個人,等著千軍萬馬,張狂至此。

隨即,靜默裡,一聲巨響:「砰!」

一方天暗了陰影,抬眸,巨石亂飛。

如此猝不及防,退無可退。

「啊!」

「啊啊!」

「啊!」

「……」

血光四濺,染紅了白雪,撕心裂肺的慘叫,驚了遠處的雪鷹。

短短須臾,鋪了一城的白雪,全數染紅了,冰涼的石子路裡,血水混著雪水汩汩而流。

城門前,高大的石堆裡,七零八落的肢體,死死堵住了城門,退,已無路。

片刻,屍骨堆砌了這座城。

「想走?」

還是那般漫不經心的語氣,還是笑語嫣然,散在漫天的血腥裡,漫天的冰雪裏,那樣好聽得滲人。

頓時,所有聲響,戛然而止,抬眼,高牆之上,那人縱身撲下,白茫茫的雪裏,一身紅衣緩緩墜下,落在石堆之上,那樣的張揚的紅,融於血色。

「先問過我答應不答應。」那人轉身,青面獠牙,站在屍骨石堆之上,紅衣翩翩。

如此恣意,如此張狂,這一身紅衣,亂了雪,亂了眼。

所有人怔了。

這人,單槍匹馬,守著這座城。

這人……是誰?一股寒意肆意席捲,蕭衍隻覺得四肢百骸都冷徹了。

人群裡,不知是誰一聲大喊:「撻裡將軍!」

「撻裡將軍。」

這怔怔輕念的,是蕭衍,是慕容瑤光,一個名字,叫這二人生寒。

「撻裡?」石堆之上的紅衣人兒一聲輕笑,彎了腰,抱著肚子坐在屍骨中間,那樣隨意,那樣不羈,笑盈盈的,「他在陰曹地府可能聽不到你的話呢。」

這人……不是撻裡。

所有人都傻了眼,怔忡了神魂。

瑤光脫口:「那你是誰?」聲音顫抖。

青面獠牙下,一雙斜長的眼微微一勾:「你猜?」隨即,清凌凌的笑了。

這聲音,是女子!

蕭衍大驚:「是你殺了撻裡?」

紅衣的人兒撐著一隻手翻身便坐下,一腳踢開了一隻斷臂,面色不改,伸出一根手指,搖晃著:「不,是你們。」

蕭衍面色驟變。

這個女子,太像……

她拍了拍手上的雪,又拍了拍紅色衣襟上的落雪,這才懶懶開口繼續:「一杯鶴頂紅,他兩眼一翻就過去了,都沒掙扎呢,誒,可憐啊,死了還被塔妲那個瘋婆子抱去滾床單了,奸屍啊,奸屍有木有?慘絕人寰有木有?」說著,女子大嘆一口氣,又抖了抖身子,「哎呀,我的雞皮疙瘩喲。」

蕭衍的聲音沉得陰冷,眸子死死盯著那石堆上的女子,似乎要刺破那青面獠牙的面具,將女子剜挖,他逼視:「你到底是誰?」

女子一撐下巴,面具下的眉毛一挑一挑:「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她輕笑,「蕭衍,我懷疑你不是廢了手臂,你是廢了腦子。」

說著,她肆意地大笑。

這般狂妄,這般肆意妄為,只有一個人敢,也只有一個人能。

慕容瑤光臉色大白,無聲地吐了兩個字。

容九……

蕭衍鷹眸猝火,道:「容九。」

女子笑了,隨意地挑挑手指:「乖,眼瞎了,耳朵還沒聾。」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張英氣娟秀的小臉,那樣張揚的美,她揮手,眸子都是笑盈盈的,「嗨,姦夫淫婦,好久不見。」

「你」瑤光搖搖欲墜,撫著馬匹,臉色死過一回似的。

容淺念玩著手裏的面具,言笑晏晏地看著眼前男女,眼裏毫不掩飾的戲謔:「一人廢了一隻胳膊,一對殘廢,簡直絕配啊。」

蕭衍完好的手臂緊緊握住,指甲深深陷進皮肉,那樣徹骨的恨,染紅了眸子。

這個女子,他恨不得剝皮抽筋,剜肉啖血。

「你是攬月。」不是疑問,蕭衍嗓子裏嘶磨的火焰很篤定。

他篤定,這個女子,便是那蠱惑了塔妲王后的男寵,那個給突厥偷天換日的女子。

容淺念笑笑,真真假假的,眼角彎的好看,星子般亮,勾唇反問著:「你說呢?」

蕭衍啞口,只是眼裏的陰冷更甚。

又是她,他再一次一敗塗地。

「不,不可能。」瑤光失魂地後退,怔忡的瞳孔猙獰了,「明明萬無一失的,怎麼會出錯?哪裏出了錯?」

昨天病了,斷了一天,今天萬更補償,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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