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閉目重傷的道者，聲調卻是鏗鏘有力。

望見絕境中的道者仍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態度，狂龍單手叉腰右手食指點向腦袋，冷笑不已：「沒錯，我就是這種人！藺歪道，講真的，我知道要贏你不簡單，所以阿龍早就準備好一百種落跑的方式，誰知道，哈，一個都用不到。邪道，你最失敗的地方，就是頭殼這裏輸我。」

「未到最後一刻，怎能妄斷輸贏？」

明玥在其主鮮血澆沃下，越被襯得流光奪目。藺無雙緊握劍柄，是為堅守退路不失的決意。

「聽你在放屁。藺無雙，我看魔界今日就要——焚焰土下葬荒骨，紅花如雨你含恨囉！」

落地的刀鏈再度懸空而起蓄勢以待。狂龍一聲笑大聲吼道：「九禍，南宮院長，還不一起出手嗎？」

「不必多言。」

受了傷的猛獸最是危險，何況本就實力超凡的道之巔？

但到了眼下這種地步，也由不得三方退卻。九禍目光閃爍，手中赤火再聚洶湧魔能，魔界邪氛霎轉濃鬱，沸騰的洪焰傾蓋地，掃向藺無雙。

「如雲飄渺。」

毒氣，逐漸在體內蔓延開去。藺無雙的意志，卻是猶然不可動搖。

雙槍正面突進，鏈刀環飛擾神，毒掌覷隙而發。身陷三面圍殺，藺無雙單憑一絲氣機感應，發覺南宮神翳功體似不如先前渾厚。只是三人激戰負傷在前，此間仍以狂龍最弱。

「練峨眉……」

腦中僅守的念頭，乃為守護不失。藺無雙屏住呼吸，明玥挑開雙槍逼命，單掌震退南宮神翳。鏈刀卻是兇狠突襲直進，貫穿藺無雙胸腹。

「哈哈，我抓住你了，抓住你了。藺廢人，你的命，現在就掌握在我一念之間，你跪下來求我啊？」

「狂龍，就算對不起峨眉，你今日也非死不可！」

以身作餌，浴血不棄，藺無雙不待狂龍下一步動作，右掌扯動刀鏈將其一把扯到近前，道留萍蹤轟然按向狂龍面門。

半空盛開的血花，分不清是誰的恨妒，誰的癡情，誰的不甘，誰的釋然。

勝利唾手可得，最大的阻礙亦將被掃除，狂龍卻在欣喜暢懷一瞬，跌入無底深淵。癡心成狂的刀，背德逆論的龍，在這浩然一掌之下，斷絕所有孽緣。

然而就在臨死之前，狂龍卻已同樣發出最後的報復。鏈刀反拉割斷經脈，藺無雙胸口鮮血，霎時如泉水般噴湧。視線驟然轉黑，藺無雙足下一個趔趄，明玥亦從失力的手掌中滑落。

另外一旁，對狂龍一聲笑的死活，九禍根本不在乎。但見藺無雙軀體難支，頓時長舒一口氣。而南宮神翳本人，亦無在藺無雙昏迷之前，冒險補刀的理由。

殊不料，就在明玥劍墜半尺之際，藺無雙竟似迴光返照，後仰的身軀反手倒握劍柄，凝聚散卸之前的最後一口元氣，翻身一劍平地而起直襲九禍。

出乎意料的絕地反擊，來的閃電般又快又急。轉眼一劍越過百丈，九禍倉促間交叉赤火擋在身前，卻是不及道者殺意堅決。明玥有感主人絕念，沛然道威更盛三分，迅準刺中邪族女后。

「好個意志頑強的道者……」

雖是意外受創，口齒溢紅的九禍，卻是凜然無懼，運掌將藺無雙打退十丈。南宮神翳正想於後絕殺，整個魔界卻猛然受到強烈衝撞，霎時動地搖，亂石崩飛，眾人盡皆立身不穩，隻得運氣站定。

驀然，但見七彩流霞的道影，黑紅濃稠的魔尊，前後咬緊從深處通道而出。

激烈的交鋒，片刻不曾休止。練峨眉強勢一擊，終是震斷鐵鏈留下暗手。但解放後的襲滅來，亦然成為一名大敵。

「七邪荼黎·滅邪威！」

浩瀚如獄的不世魔能，毫無保留的攻向練峨眉。一旁南宮神翳見狀，為防殃及池魚，冷哼重發一掌截阻練峨眉，旋即化影抽身而退。

遭受前後夾擊，體力大量虛耗的練峨眉，更無糾纏心思。

清亮雙眸迅速一掃，乍見九禍胸口明玥，練峨眉當機立斷，左手劃開侵身毒掌，右手碧玉如玉催動風雲激變，一阻襲滅來強招。須臾不耽擱，練峨眉下一瞬間順勢退向九禍，單手一揚沛然之勁震出明玥，神鋒濺血入手。

接招，借力，抽劍，傷人，退敵，轉瞬即成。練峨眉身化流虹挾住藺無雙，帶走狂龍的屍體，一併逃離魔界。

眼見九禍傷重陷危，襲滅來唯有停步。強行抑製傷勢的邪後，開口第一句話卻是：「魔者，斷層如何？」

「雖是早有準備，但斷層深處被練峨眉留下道印，情況不算太好。」

「哼，旱魃外出的消息，會是誰對外放出？」

「誰建議如此布計，誰就存在嫌疑。女后早有看法，何必問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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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變故發生同時，翳流外的激戰亦正如火如荼。身為黑派資歷最長的長老，醒惡者自有其傲氣。

若是放在平時，就算為人非正非邪，他也未必能拉下臉來，做出欺負一名女孩的事。

但是，今日處境不同。縱然心下對北辰元凰頗多不滿嘲諷，醒惡者也不得不承認一句話得正確。只有活下去，在這個江湖才有談未來的資格。

而眼前情境十分明了，聞人然一方根本沒有放翳流全身而退的打算。若是不全力以赴丟了性命，翳流霸業途成一句空談。

「休怪老夫以多欺少，只能怪你爹話講太滿。」

打定主意擒捉楚秀心，奇蠱夫率先持劍攻上。醒惡者手中權杖綠芒大作，入迷摧心全力以赴，狂亂的真氣揚起彌黃沙，混雜著烈性毒氣，襲向聞人清苒。

先化毒氣侵身，指尖七彩雲霓，倏轉一縷金燦晨曦，凝如實質般的剔透水晶，射穿暗中的血滴子，震斷奇蠱夫手中長劍。

不復平時嬉笑稚嫩，聞人清苒目光清冷望著醒惡者，認真非常地開口：「不會啊，上次老伯你對付不了我，這輩子都沒機會呢。」

僅僅一招，便致啞殘怨女暗算失手，奇蠱夫失去兵刃。但楚秀心只要一與人交手，習慣性誠懇出得話，都像是在刺激對手。

本就有些下不來台的醒惡者，神情更轉沉鬱，悶聲不悅冷哼道：「大話免講太早，你們兩人開始吧。」

醒惡者命令聲落，奇蠱夫與啞殘怨女各自吞下一顆丹丸，體內源力不斷攀升，根基竟也有不增進。這種特殊的丹藥，正是南宮神翳從水瀧影搜刮，改進之後用於快速提升屬下實力。

見此情景，姑娘愣了一下，隨即卻又搖了搖頭，：「沒用的，只要他們比不上老伯你，就不可能贏我。」

「誇口！」

翳流男女自恃根基暴漲，再度兇狠合攻。熟料，聞人清苒卻是不閃不避，簡簡單單站在原地，五指流霞印萍蹤，身前虛畫半圓，力斷兩人去路。

但因內力增進，兩人受到衝擊，卻只是退而不傷。加之又有醒惡者居旁策應，奇蠱夫與啞殘怨女頓時自信滿滿，瘋狂撲上。

醒惡者見狀，隨後掌運惡道輪迴，欲堵退路無門。聞人清苒當即飽提真氣，周身先罡勁乍現，卻是由於根基之故，不似練峨眉碾壓粉碎破壞，反轉二定六虛之意，消弭毒氣於無形。

緊接著，就在奇蠱夫與啞殘怨女即將抓到姑娘雙肩之時，卻見聞人清苒雙手輕抬，水藍青花褙子為之一振，兩股暖風拂過翳流男女面門，登令兩人跪倒在地。

「拂風清八虛。」

一般無二的招式，卻露截然不同的意蘊。自從上回與源武藏一會，聞人然回到中原整理出這套掌法後，便將之傳給更為適合其原理的閨女。

雖不似返無·歸般逆，但聞人清苒以道門萍蹤秘式為根基，又融合另外一套妙法所學，用來對付同級乃至略次的對手，都具有一錘定音的效果。

更何況，奇蠱夫與啞殘怨女的實力，離醒惡者都尚有一段距離？

「這？」

關節受製，難以動彈。翳毒反噬，頃刻絕命。不想轉眼痛失兩將，還是死於自己手上，醒惡者一時不敢再進。

但既然勝負未分，聞人清苒也不去看地上的兩人，隻將注意放在醒惡者身上，回過身踮腳看了眼聞人然，猶疑了一下，撓頭道：「老伯，阿爹不喜歡我和旁人打架，我也很討厭殺人。但是《論語》有雲『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你們做了那麼多壞事，只能對不起了。」

「你已面不改色殺了兩人……難道是在笑？」醒惡者忌憚冷聲道。

「不是還剩一個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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