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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深井冰》第6章 村莊
從懷朔到中原的那條路並不好走,一路上野草滿地,路上偶爾運氣好會尋得個村落容身過夜,當然村裏頭基本上是空了。

皇帝被皇太后毒殺,這在北朝並不是第一例,但是這一次卻是太后毒殺了親生兒子。自從實行漢化以來,也將漢人的那一套門閥給學了來,洛陽的鮮卑貴族就算再怎麼不爭氣也不會被北放到陰山一代去打茹茹,對待六鎮的軍人也是越來越苛刻,甚至兵餉都不能正常發放。於是皇帝被太后毒殺的消息傳到領頭的耳朵裡,琢磨一下,帶著六鎮的人呼啦啦的衝到洛陽去了。

六鎮常年和兇悍的茹茹人對抗,武力自然不是那些守城的官兵們能夠比較的,再加上領頭的陸威和裏頭一個想要做天子的宗室約好裏應外合,差點就把元氏宗室和那些大臣給端了。

洛陽都亂了,其他地方更是兵亂連連,兵餉發佈了,兵們成群結夥打家劫舍燒殺搶掠的真的不稀奇。

一路走來不說十室九空,但是真的人煙稀少。

到了一個村落,壯年男人是很少見著,倒是還留著幾個老弱婦孺,其中幾個老婦人見著這麼二三十幾個人,立刻嚇得跪地大哭。

「各位貴人放過我們吧!」老婦人老淚縱橫,「我們家真的沒有甚可以拿了。」

賀霖在車中聽到外頭哭聲,伸頭出來看,結果前面的男人都騎著馬,看不清楚。

「無甚?看看便知道了。」說著一個鮮卑軍士便大步向老婦人身後的破敗茅草屋走進去。

「貴人!」老婦人慌忙去攔,但到底是晚了一步,屋內年輕女子尖叫聲破開屋頂。

「老嫗只有這麼一個息女,放過我們吧!!」老婦人磕頭如倒蒜,哭道。

聽到屋內有什麼到底的聲響,婦人皸裂的面上僵住,然後從地上爬起來就往屋裏沖。

「阿霖,去對賀內乾說,他們這是要做甚麼?!」崔氏抱著懷裏的嬰兒面色鐵青。

賀霖也察覺出事情有些不太對頭,她嗯了一聲,慌忙下車,跑到賀內乾的馬邊,「兄兄!」

賀內乾望見女兒滿臉焦急,趕緊下馬來抱起女兒,「怎麼了?」

「家家生氣了。」說著她望了那邊被一腳踹出來的老婦人。

賀內乾並不是心思真糙的男人,他點了點頭,放下女兒。大步向前衝進室內,大罵一聲,「你這個牛犢子!」

話音剛落,屋內便被丟出個一個人來,滾在地上,身上衣衫不整沾了泥汙,看起來頗為狼狽。

「賀內乾,你做甚麼!」那人原先想著行了好事,誰知道被賀內干擾了,心頭不快。

「你看看你那樣子,就和草原上發*情的狗一樣!」賀內乾破口大罵,他生的魁梧,居高臨下很有壓迫感。

「有你這麼行事的嗎!懂不懂規矩!」

「我哪裏像草原上發*情的狗了!」被扔在地上的鮮卑人用鮮卑語回嘴道,「哪個沒這麼做過!一個漢人而已,有必要嘛!」

「呸!」賀內乾向地上吐了一口濃痰,「漢人還說寡母門前不可欺呢,你欺負人家家中沒男人,倒是長能耐了!茹茹男人不見你殺幾個,哪怕搶個茹茹女人回來也是臉上有光,倒是欺負沒有兄兄的漢家女,虧得你有臉!」

「在洛陽誰沒有睡過幾個女子啊!」鮮卑人惱火了,從地上爬起來,滿臉怒容,手扶在腰間環首刀的刀柄上。

「你自己還搶過漢女為妻呢!」

「那本就是我們鮮卑人的規矩!」賀內乾說道,「你怎麼不說我後來帶著牛羊去下聘了!」

賀內乾瞧著他的手扶在環首刀刀柄上,嘿嘿冷笑,「行啊,知道刀向自己的鄉親揮了。」

「賀內乾!」李諢望見兩人劍拔弩張,高聲喝道,「一個漢女而已,莫要傷了兄弟和氣!」說著他翻身下馬,對那個被攪了事的鮮卑人說,「這個地方的女子有甚好的?比得上洛陽的宮女還是宗女?到時候還少得了幾個女子?」

鮮卑人想想方才屋內那少女乾癟的模樣,頓時焉了下來。

賀霖聽得那邊吵的厲害,好像又要打起來了,心裏擔心的厲害。她不敢上前,心裏有著急的很。

一匹馬從後面走過來停在她身邊。

「娜古!」男孩子的聲音裡還帶著些許的稚嫩。

賀霖聽得這麼一聲抬頭來看,便望見李桓坐在馬上。李桓十歲了,坐在馬背上還是顯得有幾分小,他向賀霖伸出手來,「我帶你到前面。」

賀霖點了點頭,握住他的手,藉著力道翻身上馬。

李桓讓賀霖坐在自己身後,讓她抱住自己腰,拉住了韁繩,雙腿一夾馬腹就往前面行去。

事態已經得到平息了,李諢上前將差點打到一塊的兩人分開。

李諢走上前,對嚇得幾乎要癱在地上的老婦人說,「莫怕,我們只是想借個地方休息一晚,好吃些東西。你給我們做夕食便好,我會給你米糧作為報酬。」

老婦人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面目秀美,看著和那些高鼻深目的胡人不一樣,說話也和氣,聽到能給米糧,渾濁的眼睛立刻放出光芒來。

「好、好。」老婦人從地上爬起來,顫顫巍巍的準備去準備柴火。

有人對李諢說,「真的要給她米糧啊?」

李諢一瞪,「能有多少,還不夠你吃半頓的呢。做事莫要做絕,給人留一條路。」

賀內乾一轉頭就發現自己女兒竟然和李桓騎在同一匹馬上,他走過去對李桓道,「阿惠兒該下來了,待會就有夕食了。」賀內乾和崔氏在一起的時間長了,話語裡也難免用了漢人的詞語。

李桓點點頭,他沒有放賀霖下馬的意思,口中呵斥一聲,就往大人那邊去了。

賀內乾看見眼睛都要鼓出來了,好小子,有膽量!

老婦人將米煮粥,按照約定,李諢也讓老婦人一家吃了點,還送了些許的米糧。

賀霖抱著木碗,賀內乾正用小刀從一條風幹了的羊腿上割下肉扔到粥裡泡著吃。

「兄兄,那人說的,是怎麼回事?」賀霖小心翼翼的問道。其實崔氏是賀內乾搶來的她也知道,不過這裏頭的細節她是不知道了。

賀內幹將肉干切下來撒到粥裡,面前的篝火照到他湛藍色的眼睛裏,那邊牛車內傳來嬰兒的哭聲,他回頭看了一下。

「當年,兄兄遇見家家的時候,娜古的家家是一個大家的小娘子,而兄兄呢只是一個鮮卑富戶,兄兄第一眼見到家家,就中意她。」他回想起犢車裏無意挑開車廉觀看外面風景的少女,青春俏麗,不同於那些鮮卑女子的溫婉將他俘獲了。

「按照漢人的規矩,兄兄除非下輩子和那些浮屠教說的去投胎,不然就沒辦法。於是兄兄就想了個辦法。」

賀霖目瞪口呆的望著賀內乾,這個辦法就是把人搶過來然後怎麼樣怎麼樣??

她家家實在是太倒霉了。

「兄兄事後帶了牛羊去下聘的!」賀內乾望見女兒的眼神,低聲為自己辯護道,「只是你外家不認,說這不是他們家的小娘子。」

賀霖已經無話可說了,她知道崔氏以前出身世家,世家和南朝的世家一樣,通婚講個門當戶對。就是北朝的漢人世家和鮮卑貴族通婚,那都是下了命令,沒有辦法之後。她兄兄只是個鮮卑富戶,和那些元氏宗室差了十萬八千裡,家裏能認才怪!

好好的一個小娘子,被個鮮卑人給那啥了,而且那個鮮卑人不是什麼元氏宗親,只是一個鮮卑富戶!

賀霖和自己那兩位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外親換位思考一下,要是自己的女兒被個野人給那啥了,她想到的絕對不是什麼生米煮成熟飯,而是操起菜刀向對方頭上砍去,大不了一起死,糟蹋了她家姑娘,事情不能這麼算了。

世家的想法和她這種人不一樣,既然是將女兒趕出去不認,不得不說,她都佩服崔氏的心智。被家族拋棄,在這個重宗族的年代,崔氏沒有自盡頑強活下來就相當的讓人欽佩了。

她帶了幾分糾結望著賀內乾。

賀內乾沒覺得半點不對,論起來倒也真是鮮卑舊俗,不過事情是半成功,他帶著幾百頭牛羊去下聘,崔家差點沒被這個鮮卑男人給氣死,也不要他所謂聘禮,連女兒都不要轟出來了。

這時,一個頭髮亂糟糟的少女穿著破爛的走過去,手裏提著一個袋子。

賀霖看了看,那個少女如同受了驚嚇的兔子一樣走的飛快。

方才的事情,她也知道。她看向賀內乾,應該就是那個被他救下的少女了吧?

賀內乾點了點頭,其實這夥人在外面是真的什麼壞事都做的。光是攻進洛陽皇宮的時候,亂軍侮辱宮女嬪妃,甚至那些宗女們也被擄走。賀內乾是沒幹,光顧著搶了,兄弟把宮人按地上,他是去把皇后宮殿裏的帷帳給扒下來,刀架脖子上逼著皇后屬臣帶著他去府庫那裏,繼續搶。

「兄兄說的對,」賀霖小聲說道。

賀內乾哈哈一笑,「沒說錯吧,那個就和草原發*情的野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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