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倒計時即將結束。

「就是這裏。」

男人猛地停下，顧兮差點撞上了他的後背，還好她反應及時，才穩住身形。

謝翊轉身，看著江邊的夜燈閃爍，他們身處的地方，有些幽暗，也沒有其他遊客過來，很清凈。

「坐。」

反客為主的感覺，讓顧兮下意識聽話地坐在台階上，向來自持又克制的高冷男人，這會兒竟是隨意地坐在她身旁兩步之外的。

即使是夜燈的幽光，也能看到男人清雋俊逸的眉眼，高挺的鼻樑下，薄唇瞧著有些無情，可是他看著顧兮的眼神，又沖淡了冰冷和涼薄。

隨意地坐在台階上，明明是有些不講究的動作，可是在他做起來，一舉一動，依舊從容優雅，像是骨子裏透出來的清貴。

「別看我，看煙花。」

磁性低沉的聲音，像是冰雪消融後的溫暖春風，撫過顧兮的耳畔，平白起了一身酥麻。

謝翊此刻的眼神讓顧兮有些沉溺，又下意識地挪開，心裏覺得怪怪的，他怎麼突然這麼會撩了，這不科學......

還好，煙花秀正式開始了，顧兮也顧不得多想，仰頭去看外灘對岸的天空。

奼紫嫣紅，猛然劃破了夜空的灰暗，也讓她的情緒瞬間安靜了下來。

「真好看......比我想像中還有好看許多。」

煙火絢爛，照亮了一方水波。

少女坐在江邊的台階上，神情專註的看著，眉眼間帶著如孩童般的歡喜，身上卻有種無人能懂的孤寂。

煙花爆開又消弭的聲響，由強變弱，一聲一聲，喚醒了顧兮腦海裡沉睡的幼年回憶。

二十四年前，那場煙火，遠遠不如今日這場的漂亮，但似乎因為記憶的美化，又無法輕易被取代。

她隻記得，那一場，也格外的盛大，上元燈夜，萬家燈火，也比不過那一場煙花的明亮與絢爛。

也不對，她見過更明亮，更絢爛，更殘忍的美麗。

炮火.......爆炸的樓房，亂飛的殘肢，腥紅的鮮血，還有讓人害怕又敬畏的漫天火光。

那場炮火下的屠殺，比生日宴會上的煙花秀更持久，也更盛大，更明亮......

更讓人想要閉上眼睛。

在這茫茫夜色中，少女此刻的樣子，有種觸不可及的不真實感，坐在那裏，好像眨眼就要消去。

謝翊心口一痛，像是突然有種難言的悲傷和痛苦，這種窒息般的感同身受，讓他心慌，卻又捨不得去驚擾她看煙花的專註眼神。

「謝翊.......」

一步之遙，少女扭頭喚他，身後是漫天綻放的煙火，她笑著，眉眼彎彎，如同新月。

靜靜地看了男人一瞬，顧兮的笑意漸深：「謝謝你，陪我看這場煙花秀。」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腦海裡，想的是上一場煙火秀，陪在自己身旁的人，是她的母親。

陪她在那場炮火屠殺中的人，也是她的母親。

「別怕，兮兒，他會來救我們的。」

「兮兒，不要哭出聲，再等等......他一定會來。」

......

後來，她母親等的人來了。

等來的不是獲救，而是更猛烈的炮火，幾乎要將她和母親的藏身之處，夷為平地。

「真好，我不是一個人。」

少女明明是笑著說的，可眼眸裡的哀戚卻像是洶湧的浪潮，將她捲入悲傷的境地無法逃脫。

謝翊放平了呼吸，努力剋製胸口的痛意，面色如常：「繼續看吧。」

煙花秀才過了一半。

「嗯。」

顧兮應了一聲，捨不得將視線從謝翊身上挪開，她覺得自己的視力太好，好到能清晰地看到謝翊眼眸中的自己。

在明亮的煙花盛開之際，她看到他眼裏的少女，年輕，美麗，生機滿滿的樣子。

看起來無比美好。

「生日快樂。」

她看著男人眼中的倒影，輕聲祝賀。

小顧兮，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