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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歌瀲灧》第一百四十五章 憐憫於蒼生,為帝之道也
宋渝點頭:「貴妃娘娘懷著身子,守衛自然更嚴些。」

既然是畢卓舉薦的人,那麼定然更能護好貴妃周全。

解雨臣一笑,應下了。將包袱放在了自己的房間,便準備去沉香宮。

「大人不換衣裳麽?」宋渝攔住要出門的解雨臣,皺眉道:「穿這身在宮裏行走,是不合規矩的。」

聞言,解雨臣回頭,看著床上那個包袱道:「你要我用那裏頭的東西?」

「那是統領大人的東西,有何不妥麽?」宋渝疑惑。

他笑了笑,拍拍宋渝的肩膀道:「我不喜歡那上頭的藥味兒,以前在葯堂當學徒的時候便聞夠了。若是非要我穿,那便讓人用甘草綠豆煮了水洗一遍,我再穿。總歸今天第一天上任,先微服看看宮中各處守衛情況,也不差。」

藥味兒?宋渝的臉色變了幾變,解雨臣已經從容地走出了屋子,往外頭去了。

瀲灧正在給皇帝講故事,聲音溫婉柔和:「江南有女,橋上見一君子,心嚮往之。奈何路人太多,攔了她追去的路。再回頭,人就看不見了。女往返尋之,終究不得,便日日站在橋頭等待,盼著有一天那人能再路過。就這樣等了一輩子,也沒能見那人再回來。女子最後在橋邊化作了石頭,生生世世地等了下去。」

皇帝眼淚汪汪地看著她道:「為什麼愛妃不能給朕說個圓滿的故事?有情人,不是該終成眷屬的麽?」

瀲灧咯咯笑著,放下手裏的綉活兒,睨著皇帝道:「誰說的有情人必定會成眷屬?那樣美好的事情,遇見了當珍惜,遇不見也是尋常事。世間橫亙著的磨難那樣多,大多數人怕都是不得圓滿的。」

翻身在床上滾了兩滾,司馬衷悶悶不樂地道:「愛妃遇見了麽?」

「嗯?」瀲灧重新開始綉手裏的鴛鴦:「臣妾不是已經和皇上是眷屬了麽?」

小傻子聽著,眼睛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下去。正想開口說什麼,外頭的含笑卻來通傳:「娘娘,新上任的禁軍統領解統領傳了話過來問娘娘安好,他今晚值沉香宮的勤。」

瀲灧微微一笑,點頭道:「好,本宮知道了。」

大哥能坐上這位子,他們以後的路定然能更順暢些。瀲灧盯著綉了一半的鴛鴦,盤算了一番他們現在的勢力。戰是不能戰,後路卻是穩定的了。匈奴來使,她有預感不會發生什麼好事。韓朔若是當真要有什麼大動靜,她也枕戈以待。只要旁邊這傻子能退回新都去,天下的局勢,便又能有了新進展。

只要司馬皇室還在,韓朔永遠名不正言不順。

「愛妃在想什麼?」司馬衷瞧著她問。

瀲灧斟酌了一會兒,低聲道:「臣妾在想,如今正是春種時節,百姓們定然都忙於耕種,皇上若是頒佈些利民的政策,也是能令天下歸心的。」

皇帝眼眸閃了閃,將頭埋進被子裏,悶悶地道:「朕不懂那些,愛妃若是想,就同太傅說吧。」

瀲灧將綉活放到一邊去,伸手就將人給拉了出來,皺眉道:「臣妾說過很多次了皇上,您才是這江山的主子,不要太過依仗太傅。政令頒佈,要您親自來,百姓才會愛戴於您。不然,主意臣妾出了,受惠的卻是太傅,可讓臣妾心裏怎麼過得去?」

司馬衷委委屈屈地看著她:「可是,朕要怎麼做?朕也不知道。」

嘆息一聲,瀲灧下床去,研墨提筆,認真地開始寫東西。皇帝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跑過去湊到她身邊。

「不違農時,數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時入山林,順應時節,以民為上,民自歸心。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使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乃利民養生之道。」

瀲灧左手寫字,字不如從前好看,卻也能讓他看得懂。司馬衷怔愣了好一會兒,而後輕笑:「愛妃怎的總將百姓看得這般重要?《帝王策》不是說,明主當重的是忠臣麽?」

上次災民的事他便發覺了,沉心的心裏,似乎百姓是最重要的。可是從帝王的角度來看,如何統治山河,關鍵是在於臣子。臣子不聽令,帝如虛設。而百姓愛戴不愛戴,似乎沒有那麼重要。

不怪帝王這樣想,大晉沒有出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例子。向來是朝臣爭權,百姓不過是土地的附屬品。

「皇上,沒有民,便沒有君。」瀲灧又寫了幾項政令,慢慢地道:「身為君王,當心懷天下。天下子民才是您最該重視的東西。若不如此,便同暴君沒什麼兩樣。」

皇帝眼裏微微有些不悅,但一看清眼前的人,火氣便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女子不得乾政是沒錯,可是……沉心不一樣。罷了罷了,她既然是這樣的想法,那他也該聽聽。畢竟沉心當真是有治國之才的人。

「朕明白了,愛妃寫好,朕明天帶上朝去宣讀。」

「好。」瀲灧微笑,怕他看不懂,又寫得細了些。

硯台裡的墨要用盡了,司馬衷一句話也沒說,安靜地兌了水,替她磨墨。休語從外頭看進來,覺得有些恍惚。分明該是帝王揮筆江山,妃嬪紅袖添香。到他們這裏,竟然是反過來的。

趕緊讓人將門關上,休語心裏想,幸好皇帝是個傻子,不然主子這樣的女子,哪裏能留在身邊啊!

第二天上朝,皇帝當真就頒佈了瀲灧寫的政令,還時於民,還地於民。令幼有所教,老有所養。

這些政令得到了大多數朝臣的讚賞,韓朔漫不經心地聽著,臉上沒什麼異色,心裏卻還是暗暗覺得瀲灧這做法頗有些越矩了。不過只有他和皇帝知道這是誰寫的,那也無礙。這江山秀麗,他想得到的興趣也能大些。

不過,韓朔跟司馬衷一樣,小瞧了百姓的力量。政令一頒佈下去,大晉百姓皆跪下山呼萬歲,一時間沒有人再詬病皇帝是個傻子,皆是感念皇恩,厚澤天下。

本也沒有多少大的動靜,只是還時還地,就讓洛陽街上人人都是一臉喜悅。甚至家裏沒有地的人,也感嘆皇恩浩蕩。

韓朔坐著馬車走在街上,耳邊進來的全是議論聲。

「如此一來,我大晉便是國泰民安。皇上心念蒼生,是個明君啊!」

「這次的政令是咱們皇上頒佈的,我以前還胡說他是…唉!罪過,我得去宮門口磕兩個頭。」

「咱們皇上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以後大晉百姓,都有好日子過嘍!」

嘖,他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麽?韓朔想,早知道就不那麼容易地放過這新政令了。若是萬民都歸心於帝,以後的路可難走了。

不得不說他們堂堂男兒,有時候還比不上婦人的心思。心懷蒼生,蒼生橫懷之。這一點,倒是讓楚瀲灧來教會了他。

晉惠帝的民望一時上升,洛陽才子還有做賦稱讚者,使得他多年來的「傻皇帝」之名一舉清空,換做「明君」二字。

然而司馬衷卻是一半開心一半心憂,望著給他滔滔不絕說著話的瀲灧,有些擔心她的以後。

胡天曾說,太聰明的女子,不適合留在身邊。太聰明他又動了情的女子,更不適合留在身邊。他不想聽從這諫言,可是卻也要擔心,萬一瀲灧風頭太過,讓他身後的人都覺得留不得,那他該如何。

「皇上?」瀲灧見他走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司馬衷回過神來,笑道:「朕有些困了,腿疼。」

外頭的天氣是要下雨了啊,瀲灧笑道:「那便喝了葯睡一會兒吧,臣妾守著您。」

「愛妃。」

「嗯?」

「你說過永遠不會傷害朕,是麽?」

瀲灧挑眉,好端端的怎麼問起了這個?不過她還是答:「以前說的話,現在亦是沒變,臣妾永遠都不會傷害皇上。」

司馬衷安心地一笑,喝盡碗中的葯,躺上了床去。

時間過得挺快,十幾日之後,皇后挺著六個月的肚子,氣勢洶洶地來找韓朔理論了。

「期限已到。」高氏看著太極殿裏站著的韓朔,恨聲道:「太傅可找出了誰是殺我父親的兇手?」

太傅正在給皇帝念摺子,聞言抬頭,淡淡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不提,韓某都忘記了這回事。」

「你!」高氏怒極,身後跟著的,還有高家的叔伯子女,這麼大的陣仗,想必今日是決計不會放過韓朔的。

「韓朔,殺人償命,君子一言,可是駟馬難追!」高家長子站出來,怒道:「既然找不出兇手,你便要按著你說過的話,給我父親償命!」

皇帝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看著,有些害怕地拉住一旁瀲灧的手。

「皇上不用緊張。」瀲灧低聲道:「咱們就是個看戲的罷了。」

韓朔優雅地轉身,看著那一大群人,道:「韓某有說過沒有找到兇手麽?只是太早就發現了,暫時按下不提,後來竟是忘記了罷了。」

找到兇手了?瀲灧身後,一身宮女裝束的遲暮不禁冷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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