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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連天》182.一八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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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晉策馬立於不遠處,情況遠比她料想的糟糕。

熙攘的巷陌儼然如一頭張著血盆大口的巨獸,將往來的百姓,維持秩序的官兵卷進去。間或有鬧事的不管地往裏沖,有人哭而喊之,有人憤然斥之,有人揭竿欲起,有人竭力想擠出人群,卻分不清東南西北哪端才有出路,推搡之間,也不知是否將人踩在足下。

鬧事的與百姓混在一起,都在這亂成一鍋粥的街巷中煮成一團爛鬻,已然分不清誰是誰了。

南城兵馬指揮使怒喝道:「封路!給老子封路!」

可朱雀巷呈「井」字狀,四通八達,他手底下的人多數被卷進人潮身不由己,餘下的還要護著幾個朝廷大員的安危,哪裏來多餘的人封路。

蘇晉翻身下馬,上前一拱手道:「覃大人,此處怎麼就一個司?東城西城的兵馬呢?」

「這還用問?那群暴脾氣的王八羔子鐵定在哪兒跟人幹起來了!」覃照林罵道。

蘇晉來的路上已略有耳聞。

眼下京師上下全都亂了套,四處都有鬧事的人,聽說還有數名仕子舉著「裘舞弊,南北異」的旗號鬧到了承天門外。

蘇晉略一思索,又問:「你手頭上使喚得動的還有多少人?」

「百來號吧!」覃照林邊說邊轉頭掃她一眼,一看竟只是應天府一區區知事,頓時頭疼地「嘖」了一聲,嘀咕了一句:「怎麼來了個不要命的?」才指了指後頭的茶坊,不耐煩道:「擱裏面兒帶著去,別跟這礙眼!」

茶坊外頭重兵把守,想也不用想,幾個朝廷大員就躲在裏頭。

正當時,有一校尉跌跌撞撞地從人群裡擠出來,哭喪著臉往覃照林身前一跪:「指揮使大人,沒找著……」

覃照林一把揪過他的衣領,目眥欲裂:「沒找著?!」那校尉被他勒得喘不過氣,憋得滿臉通紅,覃照林把他推開,啐了一口罵道:「一群廢物點心!」

校尉摔了個狗啃泥,爬起來順了兩口氣道:「大人,要不抽刀子殺吧?」

「抽刀子殺?」覃照林生得五大三粗,一抬胳膊就掀起一陣風,將剛爬起來的校尉又扇到地上去,「你腦子進水了?且不說你能不能分清這裏頭誰是鬧事的誰是尋常百姓,就是分得清,這些鬧事的縱然王八蛋,你敢隨便殺?他們可是有身份的舉人仕子,沒皇命下來,殺一個,賠上你十個豬腦子都不夠!」

蘇晉上前一步將校尉扶起,撿重點問道:「你方才說找人,可還有甚麼人陷在人群裏頭?」

校尉見眼前這一位雖是文質書生,比起已氣得七葷八素的覃照林,好歹還算鎮靜,便實打實交代道:「回這位官爺,當真不是俺們不仔細找,只是這新登科的許探花誰見過?單憑一張畫像可不成呀,擱俺們大老粗眼裏,你們這些讀書人都長得秀鼻子秀口一個模樣。」

蘇晉愣了半日,才問:「你說的許探花,全名可是叫作許郢,許元喆?」

貢士名冊她看過,八十九名仕子,只有一個姓許的。

果不其然,那校尉連連點頭道:「對,對,正是這個名兒!」

正午時分,艷陽當空,暮春的天並不算得炎熱,蘇晉卻驟然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她再向覃照林一拱手:「覃大人,你且將你手底下百號人分抽八十人,守住朱雀巷南面兩個出口,從那裏疏散人群,只要不讓鬧事的從城南正陽門出城,其他都可從長計議。」

「你懂個棒槌!」覃照林呔道:「把人都指使走了,誰他娘的給老子撈人去?誰他娘的給老子抓鬧事的去?!」

「你的人手已然不夠,還妄想著能以一治百,化腐朽為神奇麽?」蘇晉負手而立,看人覃照林的眼,斥道:「倘若無法取捨,只會顧此失彼,得不償失!」

覃照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有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蘇晉目光深處的刀兵之氣。

這一雙本該屬於讀書人的清雋眸子裏藏著星火灼灼,彈指間便可燎原。

「格老子的!」他再啐了一口,指著校尉道:「你先聽這小白臉兒的,調八十人擱城南兩巷口蹲著,等東西城兵馬司那群王八蛋來了,讓他們抽人把茶坊裡那幾個弱雞崽子送走。」

校尉苦著臉問:「那大人您幹甚麼去啊?」

覃照林咬牙切齒:「老子他娘的撈人去!」言罷,大步流星地往人堆裡扎去。

「回來!」蘇晉當即喝道,轉身走到校尉跟前,道:「把刀給我。」

校尉眨了眨眼:「啥?」

蘇晉也不跟他廢話,抬手握住他腰間刀柄,一把抽出。

長刀出鞘,刀光如水。

蘇晉割下一截袖擺,將刀柄纏在手腕上,對愣然盯著自己的覃照林道:「你認得人麽,你就去撈人?」然後她握緊刀柄,頭也不回地朝亂如潮的人群走去,拋下一句:「你留下,我去。」

覃照林怔怔地看著蘇晉的背影,從牙縫裏崩出句話來:「大爺的,見過找死的,沒見過這麼能找死的!」回頭吩咐校尉:「還不找兩人跟上?」

人潮彷彿沼澤泥潭,陷進去便沒了方向。

恍惚中,蘇晉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於十二年前的浩劫之中,周遭的打殺聲如變徵之音,她手握一把沾滿血的短匕,藏在屍腐味極重的草垛子裏,孤立無援。

蘇晉穩了穩身形,心想道,這些鬧事的既然是沖著登科的仕子來的,那麼身為探花的許元喆一定被堵在人潮最裡端。

尋常百姓看到鬧事了都會避之不及,只要逆著人群,必然能找到許元喆。

再往裏走,往外擠的人果然少了。

前方的人背著他們圍成一個半圓,隔著人隙,隱約能見靠牆半臥不知生死的許元喆。

蘇晉暗暗吸了口氣。

刀尖履地,發出尖銳的刺響之聲,蘇晉不作聲,撥開人群走到許元喆身邊,拍了拍他的臉,喚道:「元喆,醒醒。」

許元喆竟還留有一絲意識,迷迷濛蒙睜開眼,看到蘇晉,眼眶裏霎時蓄滿了淚,沙啞著道:「先生,我……疼……」

蘇晉點了一下頭,輕聲道:「我知道,忍著。」一手抬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要扶他起身。

摻著許元喆才走了沒兩步,身後一陣勁風襲來,一道悶棍直直打在她的小腿肚上。

蘇晉一陣吃疼,雙膝一軟,向前撲跪在地,不防後背又是兩棍掃來,劇痛幾乎令她的五臟六腑移了位,喉間一股腥甜翻湧而上,竟嗆出一大口血來。

眼前浮現一雙黑頭皂靴,頭頂一聲音嗤笑道:「我道是誰,原不過一從八品小吏。天皇老子都不管的閑事你要來管,也不怕將小命交代了?」

說著,抬起一腳踩在蘇晉持刀的手上,周圍一陣鬨笑聲。

蘇晉隻覺手骨都快要折了,可在這劇痛之下,頭腦卻異常清明起來。

她仰起頭,淡淡問道:「天皇老子都不管?甚麼意思?」

眼前人穿一身牙白衫子,聽到這一問,目色中一絲驚慌一閃而過,咬牙道:「給我宰了他!」

然而話音剛落,蘇晉摻著許元喆的手一松,電光火石間從靴裡拔出一把匕首,扎入牙白衫子的左腿。

牙白衫子吃疼,腿的力道消失全無,蘇晉顧不上手上疼痛,當機立斷撿起長刀往前拚命一揮。

她聽見皮開肉綻的聲音,溫熱的血迸濺到她的臉上身上。

也不知這牙白衫子死了沒有。

視野中一片模糊的血色,恍惚間,蘇晉竟想起了一些不相乾的,刑部不是要送個死囚讓她殺一儆百麽?如今她無師自通,死囚人呢?

蘇晉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眼神血意森森,就像個亡命徒:「不是說要宰了我嗎?要麼上,要麼滾,否則誰再往前一步,本官就砍了誰!」

至申時時分,東西二城的兵馬司終於在朱雀巷彙集。

覃照林身後的茶坊應聲而開,禮部的江主事上前來跟覃照林行了個大禮,道:「今日多虧覃指揮使庇護,大恩大德,深銘不忘。」

覃照林道:「江主事客氣了,這正是在下職責所在。」

江主事又道:「敢問指揮使,早時可是京師衙門的蘇知事來過了?」

覃照林稱是。

江主事四下望了望,問:「那他現在人呢?」

覃照林嘆了一聲:「這正是老子……我目下最擔心的,蘇知事進那朱雀巷裏頭找人去了,已近兩個時辰,還沒出來。」

江主事驚了一跳:「還沒出來?」又背著手來回走了幾步,喃喃道:「壞了壞了。」

覃照林看他這副樣子,簡直匪夷所思:「怎麼,莫非這蘇知事還有甚麼來頭不成?」

正當時,長街盡頭忽聞金角齊鳴,馬蹄震天,一眾將士官員策馬而來,身後還跟著數千兵衛,皆是頭戴鳳翅盔,身穿鎖子甲。

竟是金吾衛的裝扮。

覃照林一時有些搞不清狀況,倒是江主事,認清排頭二人,登時就拽著覃照林跪下,趴在地上高聲行禮:「卑職拜見柳大人,拜見左將軍。」

柳朝明冷著一張臉,並不言語。

左謙抬手將他二人虛虛一扶,也不出聲,反是轉身號令道:「眾將士聽令!列陣!」

肅穆的金吾衛方陣驀地分列兩側,長街盡頭再次傳來馬蹄聲。

馬上之人紫衣翻飛,一雙眼如星月,明亮至極。至眾人跟前,他勒馬收鞭,駿馬前蹄高抬,揚起一地塵土。

左謙單膝跪地,高呼道:「參見十三殿下!」

一時間,眾將士得令,齊身跪拜,山呼海嘯道:「參見十三殿下!」

朱憫達冷聲道:「撞開!」

兩名內侍合力朝門撞去,只聽「哢擦」一聲,門閂像是裂了,兩扇門扉分明朝內隙開一道縫,卻又「砰」一聲合上。

朱憫達微眯著雙眼,面色十分難看,沉聲道:「拿燭燈來。」

天光晦暗,雲頭厚得一層壓著一層,為宮前殿灑下一大片陰影,朱憫達藉著燭火,看清朱南羨悶聲不吭地抵在門扉上的身影。

他冷笑一聲,當即喝道:「羽林衛!」

「在!」

朱憫達道:「撞門!」

羽林衛的力道非內侍可比擬,四人合力撞過去,朱南羨終於抵擋不住。

巨大的衝力讓他重心失衡,向前撲倒的同時帶翻一旁的案幾,妝奩落下,銅鏡碎了一地,膝蓋不偏不倚剛好扎在一片碎鏡上。

朱南羨顧不上疼痛,朝蘇晉看去,見她在門撞開的一剎那已將曳撒重新換好,這才鬆了口氣。

朱憫達邁過門檻,當先看到的便是朱南羨滲出血的膝頭,他的眸色越發陰沉,側目盯了醫正一眼,醫正連忙提了藥箱過去。

耳房內十分狼藉,臥榻前竟還隔了張簾子,也不知十三這混帳東西都在裏頭幹了甚麼。

朱憫達徑自走到蘇晉跟前,冷冷地道:「蘇晉?」

蘇晉伏地道:「回殿下,微臣是。」

五年前,十三發瘋大鬧吏部是為了他,時至今日,竟然還是為了他!

看來此子是非除掉不可了。

朱憫達的聲音已沒有一絲溫度:「羽林衛,將此人帶出去,以禍主之罪杖殺!」

直至申時,柳朝明與六部尚書才從奉天殿退出來。

早朝過後,景元帝命七卿留下商議南北仕子一案,怎奈柳朝明竟諫言說裘閣老與晏子言罪不至死。這話非但觸了聖上逆鱗,還累及六部尚書一併受了景元帝一通邪火。

末了,景元帝道:「柳卿年輕,褊心氣盛,凡事瞧不長遠,你且回去思過自省一月,不必再來見朕了。」

意示停了他一月的早朝。

七卿退出來後,並行至墀台,禮部尚書羅松堂頭一個沒忍住,埋怨柳朝明道:「你說你小子,平日像個悶葫蘆,偏要在這節骨眼惹陛下不痛快。陛下怎麼想,咱心裏不跟明鏡似的?這案子自打一開始,裘閣老的腦袋就已不在自己脖子上了,你還想給他撿回來縫上?北方仕子想討的公道豈止是這一場科舉?他們要的是聖心,陛下這正是要做給他們看!」

吏部曾友諒聽了這話,嘲弄道:「羅大人此言差異,柳大人是甚麼人?都察院的左都禦史,那放在前朝,就是禦史大夫,言官之首嘛,犯顏直諫乃是本職,我等被他累及也是本分。你羅大人心裏不也跟明鏡似的?這案子到底冤不冤,你心裏沒桿秤?怎麼到了陛下跟前,就跟沒嘴葫蘆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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