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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連天》220.二一九章
此為防盜章當時景元帝染了時疾,一切大小事務皆由朱憫達代為批紅。

朱南羨的摺子遞到皇案便被朱憫達扔回來,斥責了一句「盡逞莽夫之勇」,令他閉門思過七日。

那時的朱南羨還有個撞破南牆都不肯回頭的性子。

他默不作聲地將摺子收了,回到宮裏,非但閉了門,還拒了水食,連著五日滴米未盡,直到朱憫達命人將門撞開,看到這個半死不活唇角乾裂還彷彿得勝一般咧嘴沖自己一笑的胞弟。

朱憫達恨不能把他一腳踹死。

到底是跟在身邊長大的,朱憫達知道老十三吃軟不吃硬,隨後又想了一個轍,動之以情地勸了一番,大意是:「不是皇兄我不讓你去,但你身為天家子,胸中沒點韜略,只會舞刀弄劍,豈不讓人笑話?」

然後又塞給朱南羨一個信帖,說:「這樣,本皇兄給你一個機會,我這裏有個對子,三日內,你只要能對出十句各不相同的下聯,證明你肚子裏有點墨水,本皇兄便批了你的請命書。」

朱南羨頭腦十分簡單,他印象中的對子左不過「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這樣的,便是要對上十句,又有何難?

直到他翻開朱憫達的信帖,才知道自己是中計了——

一杯清茶,解解解解元之渴。

朱南羨皺眉深思,這他娘的甚麼玩意兒?

彼時朱十三尚未開衙建府,還跟著朱憫達住在東宮。

兩日之內,他拿著對子請教遍了詹事府,文華閣,乃至東宮上下的內侍宮女,甚至把刀架在了小火者的脖子上,小火者也只是戰戰兢兢地跪下,哆哆嗦嗦地回他:「稟、稟殿下,奴才不識字……」

朱南羨知道自己是著了朱憫達的道了,想必朱憫達早已知會過所有人,不許幫十三殿下對對子。

於是他坐在詹事府的門口,鬱悶地想,這闔宮上下,還能不能找出一片凈土了?

正當時,他聽到不遠處有兩個春坊官談論詩文對子,言語中提及明日的詩禮會。

朱南羨腦中靈光一現,上前打聽什麼是詩禮會。

原來這乃是翰林半年一次的盛會,為各大學與文官墨客交流才學之用。而明日的詩禮會,三月前方入翰林的新科進士也會去。

朱南羨以為,這乃是天賜良機。

他平日與翰林打交道,轉來轉去的幾個老學究早已看慣了朱憫達的臉色,但新科的進士不一樣,若讓他找到漏網之魚,為他對出對子,去西北衛所就有望了。

翌日,朱南羨便溜去了翰林文苑的詩禮會。

他是皇子,宮裏有不少人認得他,是故沒有在文思飛揚曲水流觴的文苑裡扎堆,而是繞過竹林,去了後苑。

後苑有一淺湖,湖心有個水榭。

朱南羨隱隱看到水榭裡站著一人,那人負手背對著他,身著素衣廣袖,衣袂翻飛,翩翩然好似謫仙。

此人便是蘇晉,五年前的蘇晉。

朱南羨順著石橋走過去,喚了一聲:「你是——」

蘇晉回過身來。

朱南羨生在深宮,自小才子高士見過不少,也有雅潔之人,令人見之忘俗。

但蘇晉還是太不一樣了。

她的眉宇間自含清霜煙雨,回首之間彷彿春風明月都被攬盡在懷,微闔的雙眸裡透出萬千華光。

她就這麼負手立於水榭中,暗夜無邊的風彷彿因她而起,身後水波不興的淺湖驟然成海,浪潮濤濤排山而來。

朱南羨徹底呆住了。

以至於蘇晉跪下向他見禮,稱自己「姓蘇名晉,字時雨,乃這一科的進士」時,他都不記得說一句「平身」,反是東施效顰地道:「哦,我姓朱,名靄,字南羨,行十三,在……正在宮中做皇子。」

蘇晉低低地笑了一聲。

笑聲令朱南羨回過神來,他遲疑地問道:「你……會對對子麽?」

蘇晉有些詫異,抬起頭問:「甚麼對子?」

朱南羨便將懷裏寫著「一杯清茶,解解解解元之渴」的信帖交給她,說道:「你若對得上,幫本王寫幾個下聯可好?」

水榭裡有現成的筆墨,蘇晉提起筆,略微一想,又問:「殿下要幾個下聯?」

朱南羨頭一回這麼忐忑,生怕為難了她,便道:「三四個就好。」

卻一想,三四個太不夠了,又道:「七八個也行。」

再一想,明日就要交差,難道自己能連夜再找出第二個幫忙對對子的,最後說:「十個,成嗎?」

蘇晉又笑了笑,一句「七弦妙曲,樂樂樂樂府之音」已筆落紙上。

朱南羨想起往事,那年的蘇晉意氣風發,雙眼一彎便含笑意,眸子裏有萬千光華。

而時隔經年,當她從喧囂巷陌一身染血地走來,從詹事府太子手下劫後餘生,朱南羨再也沒見蘇晉發自內心地笑過。

一次也沒有。

馬車行到衙署街口停下,蘇晉掀起車簾,對朱南羨道:「殿下,微臣自己過去。」

說著便跳下馬車,走了幾步又頓住,頭也不回地添了一句:「殿下不必跟來。」

京師衙門前燈火輝煌,當先立著二位大員,一位是個矮胖墩子,身著鷺鷥補子,正是蘇晉在刑部見過的陸員外,另一位面生的留著一八字鬍,官品略高一些,身著正五品白鷳補子。

羽林衛依次將人從衙署裏帶出來,一旁站著名錄事一一做核對,蘇晉遠遠瞧著,除卻大小衙差,還有府丞孫印德,通判周萍與兩名同知。

錄事核完名錄,小聲稟了八字鬍。

八字鬍橫眉倒立,怒道:「還不趕緊去找?少誰都行,獨獨不能少了他!」

蘇晉猜到他們在說自己,繞過羽林衛越眾而出,說了句:「大人,下官在此。」

八字鬍斜著眼掃她一眼,揚了揚下頜給一旁的羽林衛使了個眼色。

羽林衛當即推搡了蘇晉一把,蘇晉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

劉義褚在一旁賠笑道:「少卿大人,您看是不是弄錯了,鬧事當日若非蘇知事,探花爺等閑不能活著出來。」

八字鬍冷笑道:「劉推官正是說到點子上了,眼下哪裏還有甚麼探花爺?許元喆徇私舞弊,乃朝廷反賊,而此子蘇……蘇甚麼來著?」

一旁的錄事回道:「蘇晉。」

「此子蘇晉,包庇亂臣賊子,不上書其罪,反救其性命,罪加一等,來人,給我上枷子!」

言訖,便有兩名衙差一左一右持著頸枷上來。

蘇晉身形削瘦,被這千金重的頸枷鎖兩個時辰,豈不要把肩骨壓折了?

「本王看誰敢?!」

忽然,人群後傳來一聲爆喝,朱南羨身著紫衣蟒袍,自夜色中走來。

羽林衛認出他,當即自兩旁退去,讓出一條道來齊齊跪下:「參見十三殿下!」

朱南羨徑自走到八字鬍跟前,一腳踹在他身上:「你是個甚麼東西?刑部拿人,你也跟來撒野?」

八字鬍摔了個狗啃泥,忍痛趴在地上跪好,回道:「回十三殿下,微臣是光祿寺少卿,因奉陛下之命,才隨刑部一起來應天府衙門拿人的。」

朱南羨勾起小指掏了掏耳朵,彷彿沒聽清:「光祿寺?就是那個養著一幫廚子夥夫的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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