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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連天》84.八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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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子萋卻沒個閨閣女子的樣子,一路來四處張望,大約不曾受教過「禮儀居潔,耳無塗聽,目無邪視」。

蘇晉看她抿了口茶,問:「你可知你家公子為何將玉印落在了貢士所?」

晏子萋道:「貢士所進出不是有武衛把守麽,他們沒見過我家三少爺,少爺便拿這玉印叫他們瞧。」

蘇晉反問道:「他是詹事府少詹事,拿官印自證身份不是更妥當?」

晏子萋訕訕道:「我家少爺出門得急,沒帶上官印。」

「是麽?你是晏三公子甚麼人,連他身上揣沒揣著官印都曉得?」蘇晉又問,一頓,合手打了個揖,平靜地喚了聲:「晏大小姐。」

晏子萋一時怔忪,她今日特意梳了丫鬟頭,穿了素裙裝,裡裏外外打扮妥當,以為一切都萬無一失了,沒成想這蘇晉隻瞧了她兩眼,便識破她的身份。

晏子萋站起身,笑得牽強:「蘇公子誤會了,我……奴婢哪是甚麼小姐,不過是貼身侍奉三少爺,曉得的多了些罷了。」

蘇晉的目光落到窗外,卯時三刻,該是上值的時候,天已大亮了。

她不欲與晏子萋多作糾纏,徑自道:「蘇某雖是末流知事,但尋常丫鬟見了我,便是不稱一聲大人,好歹也叫官人,你卻喚我公子。」晏子萋張了張口,剛欲辯解,蘇晉打斷道:「此其一。其二,你若當真是丫鬟,斷沒有本官斟茶與你,你不推讓就接過去的道理。你自初見我,不曾向我行禮,自進得花廳,也是你坐著,我站著與你說話,可見是養尊處優慣了,此其三。」

蘇晉定睛看著晏子萋:「還要聽其四其五麽?」

晏子萋被這一通大論震得說不出話,過了會兒,她訕訕地擺了擺手:「哎,那個……」像是在嘆氣,又像是砧板上的活魚,還妄圖垂死掙扎。

蘇晉自小與之乎者也打交道,「女四書」好歹涉獵過,心中對大家閨秀的形容有個大致輪廓,斷不像晏子萋這般不成體統的。

一時又憶起她已被退親了三回,也不是沒有因由可溯。

然而這樣也好,她不嬌弱,不矜貴,反而是好說話的。

蘇晉有的放矢:「我可以將玉印還你,但我要知道,你那日究竟為何要去找晁清,你與他說過甚麼,又因何事爭執。」

晏子萋垂頭喪氣地思量了一陣,終於放棄掙扎:「我可以告訴你,但——」她驀地抬起頭,看向蘇晉:「我有一個要求。」

蘇晉道:「你說。」

晏子萋道:「今日狀元遊街,你帶我去瞧一眼。」

蘇晉無言,默不作聲地看了她一陣兒。

這怕不是有病吧?

晏子萋又切切道:「其實我就是為這事來的,其中因果不便與公子細說,但是……」

但是蘇晉對這因果不感興趣,外頭天已亮透了,她將晏子萋撂在花廳,轉身往當值的前堂走去,左右晏氏玉印還在她袖囊裡揣著,遲早能叫晏子萋開口。

蘇晉一跨過前堂門檻,裏頭當值的幾個齊刷刷將她盯著。

劉義褚萬年不變地捧了盞茶,「咳」了兩聲,十分正經的樣子:「蘇知事,咱們衙門上值,可不興帶家眷的。」

蘇晉的腦仁兒剎時疼了起來,回身一看,晏子萋果然悄無聲息地跟在身後,目光對上,還尷尬地沖她笑了一下。

劉義褚溜達到蘇晉身邊,又拿胳膊撞了一下她:「是哪兒的人?可許過婚配了?」

晏子萋生怕蘇晉將她的身份透露出來,活學活用地施了個禮,輕聲道:「稟大人,大人誤會了,奴婢乃太傅府三公子的丫鬟,眼下是來找蘇大人取一我家公子的信物。」頓了一頓,心生一計,說道,「公子還吩咐奴婢,取了信物,要馬不停蹄地將信物交給長平小侯爺,就是禮部的任郎中大人,聽說眼下正帶著新登科的狀元遊街呢。」

劉義褚不由瞪大眼:「你要去遊街的地兒?」

那頭蘇晉已吩咐道:「阿齊,備馬車。」

立在堂前聽了半日牆角的一小廝探出個頭來,看了看蘇晉,又看了看晏子萋:「敢問知事大人,姑娘這是要去夫子廟,還是要去朱雀巷?看時辰,新登科一行人馬出宮門該有好幾碗茶的功夫了。」

「去太傅府!」蘇晉額上青筋一跳,怫然道。

正這時,外頭連滾帶爬進來一人:「劉大人,蘇知事,出事了!」

這人是今日當差的衙役,昨兒二更天被孫印德指派去朱雀巷的,興許是被嚇著了,說得顛三倒四。

蘇晉聽了個大概。

遊街途中一直有人鬧事,至朱雀巷,場面徹底失控,五城兵馬司的兵衛隻險險護得禮部幾個官員與狀元爺的安危,榜眼和探花均被掀下了馬,卷進人潮裡去了。甚至有人與官兵打起來,有死有傷。

那衙役煞白著一張臉,驚魂未定:「小的從未見過這陣仗,那些鬧事的連皇榜都撕了,怕是要折騰個不死不休!」

劉義褚聽到有死傷,臉也白了,問道:「孫府丞人呢?他不是早也帶人巡視去了麽?沒跟著狀元爺一行人馬?沒幫著五城兵馬司治治這群不要命的?」

衙役咽了口唾沫:「原是帶人跟著的,可走到夫子廟,那些鬧事的看到穿官服的已是六親不認,孫大人就……」

「混帳東西!」不等他說完,劉義褚一拳砸在門柱上,也顧不上誰官大誰官小,轉頭看著蘇晉,問道:「你來說,該怎麼辦?」

蘇晉隻覺從昨日到今晨,這一茬兒接著一茬兒如驚濤拍岸,撞得她太陽穴生疼,而今到了這旦夕存亡的一關,她竟奇異般冷靜下來,餘光裡掃到一步步悄無聲息退出去的晏子萋,高喝了一聲:「站住!」

伴著這一聲呼喝,守在府門外的兩名衙差將水火棍交叉一併,攔在晏子萋跟前。

蘇晉沉聲吩咐:「來人,把她給我捆了!」

晏子萋瞠目結舌:「你敢——」話未說完,已有差役背著麻繩來了,他們不知眼下此人正是晏家大小姐,隻以為是尋常丫鬟,三下五除二就將她捆了起來。

蘇晉又問阿齊:「馬車備好了嗎?把她送去太傅府。」

晏子萋已急得帶了哭腔:「你這麼做,就不怕得罪晏家,得罪太傅?」

蘇晉道:「若任你去了朱雀巷,我這腦袋也就不用在脖子上呆了。」她頓了頓,又一想這京師上下不知哪條街巷還藏著趁亂鬧事的歹人,晏子萋這一去未必無恙,便從袖囊裡將晏氏玉印取出,交到晏子萋手裏,冷冷道:「拿走防身。」

蘇晉看著阿齊將晏子萋拎上馬車,回頭便與劉義褚道:「你留下,給我備一匹馬。」

劉義褚愣了愣:「你瘋了?」

蘇晉一陣風似地折回堂內,取了官服往身上籠了,一面說道:「不然呢?守在這裏坐以待斃?還是帶著十幾個衙差抓人去?怕是連夫子廟都殺不過去就要被打回來。」

差役已將馬備好,劉義褚一想到方才的衙役說那群鬧事的看見當官的六親不認,覺得蘇晉簡直作死,再勸道:「那你好歹將這身官服脫下來啊!」

蘇晉翻身上馬:「我區區知事,沒了這身官服,如何差遣得動尚在當場的衙役?如何跟五城兵馬司借人?」

劉義褚一把抓住韁繩,狠狠咽了口唾沫道:「時雨,你聽我說,衙門的差事哪能比自己的命重要?便是今日這差當不好了,大不了致仕不幹了,往後的日子山遠水長,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蘇晉知道他是為自己好。

她勒韁坐於馬上,看著天邊變幻莫測的雲,耳畔一時浮響起喊打喊殺之聲。

十年前的浩劫猶自振聾發聵,遑論今日?

蘇晉低聲道:「我不是跟自己過不去,是人命。」

劉義褚聽了這話,愣然地鬆開韁繩,蘇晉當即打馬而去,濺起一地煙塵。

有衙役在一旁問:「劉大人,我們可要跟著去?」

劉義褚搖了搖頭,他們十來人,去了又有何用?

他忽然有些想笑,孫老賊雖不學無術,但看蘇晉倒是看得準,面兒上瞧著是個明白人,皮囊裡一身倔骨頭。

劉義褚心裏不是滋味,他是個得過且過的人,將「安穩」看得比甚麼都重要。

可蘇晉那一句「人命」彷彿點醒了他,讓他隱隱窺見這場荒唐的鬧事將會結下的惡果。

難怪堂堂左都禦史和大理寺卿會並頭找上門來。

劉義褚當機立斷道:「你去找周通判,讓他能召集多少人召集多少,去朱雀巷與蘇知事匯合。」又吩咐另一名差役,「你拿著我的官印,去都察院找柳大人,就說蘇知事獨自一人去了朱雀巷,讓他無論如何,命巡城禦史也好,驚動上十二衛也好,去看看蘇知事的安危。」

朱憫達氣得七竅生煙,爆喝道:「拿刀來!」堂門應聲而開,內侍跪地呈上一柄刀,朱憫達又指著朱南羨道:「給本宮把他肚子剖開!」

話音一落,朱十七雙腿一哆嗦也跪倒在地,攀著朱憫達的手哭喊道:「皇兄,要罰就罰我吧,十三皇兄這麼做,都是為了我!」

朱南羨一呆,沉默不語地看著他,心說,皇弟你想多了,本皇兄這麼做,還真不是為了你。

朱憫達十分頭疼,這兩個兄弟是跟在他身旁長大的,一個跪一個鬧,成甚麼體統?

眼下七王羽翼漸豐,先前的漕運案辦得十分漂亮,外間隱有賢王之稱,連父皇都頗為看重。

雖說祖上規矩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但景元帝實行封藩製,每個皇儲皆實力非凡,而七王的淮西一帶,正是父皇當年起勢之地,這其中寓意,不必贅言。

朱憫達滿心盼著兩個胞弟能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

十三便罷了,他自小崇武,說父皇的江山是從馬背上打的,在文才上略有疏忽。

然而十七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文不能提筆,武不能上馬,活生生的廢物點心。

朱憫達再懶得理這兩個不中用的,而是轉身對柳朝明一揖,道:「讓禦史大人見笑了。」

柳朝明合手回了個禮。

朱憫達又看向跪在地上的人,忽然想起一事來,問道:「你姓蘇?可曾中過進士?」

蘇晉埋首道:「回太子殿下,微臣是景元十八年恩科進士。」

朱憫達「唔」了一聲,又道:「你抬起臉來。」

朱憫達是太子,好看的人見得多了去,媚色傾國的妃嬪,溫文爾雅的小生。

映入眼簾的這張臉,怎麼說呢?

眉宇間自帶一股清致之氣,竟能讓人忽略本來十分雋雅的五官。

而除了氣質,更吸引人的便是那一雙眸,明眸裡彷彿藏著灼灼烈火。

朱憫達想起一句話來,滿腹詩書氣自華,只可惜,多了三分蕭索。

朱憫達問朱南羨:「你當年去西北衛所前,曾提過要討一名進士來做你的侍讀,教你學問,可正是此人?」

朱南羨心說,可不就是。

但話到了嘴邊,他又踟躇起來,彷彿忽然被人捅破了心事,做賊心虛地道:「大、大概是吧。」

朱憫達看他這副沒出息的模樣,冷哼了一聲,又問晏子言:「先前讓你去找蘇知事代寫策論的原本,你可找到了?」

晏子言知道那策論原本就在柳朝明身上,卻道:「回殿下,還不曾。」

朱憫達想了一想,又問柳朝明:「本宮聽說,蘇知事是禦史大人帶來詹事府的?」

柳朝明稱是。

朱憫達道:「是都察院查出了甚麼,禦史大人才帶他過來問罪麽?」

柳朝明微一沉默,道:「確實是對蘇知事幫十七殿下代寫策論一事有所耳聞,才過來問詢,可惜並無實證。」

朱憫達聽了這話,若有所思地看了蘇晉一眼,道:「此事既有禦史大人過問,本宮是一萬個放心,也罷,這事便交給都察院,柳大人查出甚麼,要怎麼責罰,不必再來回本宮了。」

與其處置一個八品小吏,不如賣都察院一個情面。

朱憫達是聰明人,方才柳朝明一句「可惜並無實證」,他便猜到柳禦史是鐵了心要袒護蘇知事了。

也是奇了怪了,柳昀自十九歲入都察院,六年下來,一直端著一副近乎冷漠的公允姿態,從未見過他對誰網開一面。

不過也好,眼下他與老七勢如水火,兩個胞弟都是頭腦簡單的廢材,若能憑此事贏得都察院的好感,不消說支持,哪怕一星半點的偏重,於局面也是大有利處的。

想到這裏,朱憫達當即又對柳朝明一揖,說了句:「辛苦柳大人。」也不理仍跪在地上的兩位殿下,轉身走人了。

等一乾子內臣侍衛都隨太子殿下撤了,朱南羨這才拍了拍膝頭,方要去扶蘇晉,柳朝明在一旁冷冷道:「蘇知事,起身吧。」

朱南羨的手僵在半空,然後,往右騰挪一尺,拎起了晏子言。

朱十七從地上爬起來,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仍哭得抽抽嗒嗒,朱南羨十分嫌棄地看了他一眼,轉頭去問柳朝明:「柳大人,那這代寫策論一事——」

柳朝明默不作聲地從懷裏取出一封密帖,置於方才出師未捷的燈台,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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