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嫿似乎從未這麼投入的打掃著這個觀星樓，每一寸每一個角落都認認真真的打掃過。

心無雜念，除了面前的抹布，眼裏再無其他。

一直到了頂樓，陸嫿一抬眼，便見到了那個猶如謫仙一般的人坐在蒲團上，手裏拿著一顆棋子，正偏頭看著她。

若是往常的陸嫿，總該要對這位國師大人恭恭敬敬的打招呼的，但是此刻卻怎麼也張不開口。

她甚至，連靠近國師大人的力氣都沒有。

她以前不覺得自己臟，總覺得國師大人吹毛求疵是個潔癖大變-態。

但是此刻，她是真正的覺得自己很臟，好像一靠近那個謫仙般的人就會汙染他一般。

陸嫿端著水盆，沉默的轉身，打算離開。

封寒蹙著眉頭，沉聲道：「回來。」

陸嫿腳邊頓住，然後默默的轉身看著封寒，低聲道：「我身上臟。」

封寒上下掃了她兩眼，然後指了指她手中的水盆和抹布，沉聲道：「放下。」

陸嫿默默放下了。

封寒招招手，道：「過來。」

陸嫿猶豫了片刻，然後緩緩走過去在封寒對面坐下了。

她整個人都好像很是疲憊，一直垂著頭，脊梁骨都被壓彎了。

封寒盯著她片刻，然後道：「既然來了，陪我下棋吧。」

陸嫿有氣無力，道：「國師大人，你就饒了我吧，我真的沒有力氣下棋了。」

封寒蹙眉，「快點，磨磨蹭蹭幹什麼？讓你下棋，哪裏那麼多廢話。」

若是以前，陸嫿就忍了這口氣，但是今晚的陸嫿經歷了太多，整個人都恍若被拉回了那個曾經的冷宮，再一次經歷那撕心裂肺的痛。

她現在是實在是沒有力氣來應付這個國師大人。

「國師大人，你是高高在上的神，你何苦為難我一個小小的凡人呢？算我求你，你放過我好不好？」陸嫿有氣無力的道。

封寒臉色有些不解，直勾勾的盯著陸嫿，道：「你覺得，我是在為難你？」

「難道不是嗎？」陸嫿反問道：「就算是因為我喝錯酒對你有所冒犯，但是我絕非故意，你折騰了我這麼久也夠了吧？國師大人，你何苦為難我？會下棋的那麼多，我不過略懂皮毛，你抓著我不放幹什麼？」

兩人此前一直迴避那日她醉酒發生的事情，如今陸嫿再提起，封寒的一張俊臉更加的難看了。

他直直的盯著陸嫿，又重複了一遍：「你覺得我是在為難你？」

陸嫿突然爆發，吼道：「難道不是嗎？你出去聽聽，外面的人都是怎麼說我的？就是因為你的無理，就是因為陪你下棋，外面的人都說我是禍國妖女，是勾引你這個神仙的大罪人，人人得而誅之。走在大街上有人朝我扔臭雞蛋，扔爛菜葉。晚上，有無數的人不停的刺殺我，我從未睡過一個安穩覺，就怕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你的狂熱追隨者要了我的命。」

陸嫿吼的眼眶發紅，到最後聲音急轉直下，只剩下一點氣音，喃喃的道；「國師大人，你放過我吧。」

封寒目瞪口呆的看著對面的陸嫿，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封寒才低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陸嫿愕然抬頭，獃獃的看著地面的封寒。

封寒蹙著眉頭，一張絕色的臉上突然多了幾分凌厲，冷聲道：「你怎麼不早說？有人這麼欺負你，還有人刺殺你，你都不知道告訴我，你是不是蠢？」

陸嫿：「我……」

「你什麼？」封寒冷聲道：「你就是蠢，被人欺負難道不知道說嗎？」

陸嫿：「……」

她突然間低下頭，不敢再去看那人的臉色。

手藏在袖子裏，緊緊的抓著自己的手腕。

封寒看著她這個樣子，沒好氣的道：「對我倒是挺橫，在外面就老實了？一口一個國師大人，但是你去看看，這世界上還有誰敢像你這樣對待國師大人？」

陸嫿：「……」

抱了親了還吼了國師大人的，這世界上好像大概應該就只有她陸嫿一個？

陸嫿的腦袋埋的更低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國師大人冷哼一聲，道：「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我會解決，現在，陪我下棋。」

陸嫿再不敢廢話，默默的拿起棋子，開始和封寒對弈。

一開始，她還有些心不在焉，但是在被國師大人殺了個片甲不留之後也漸漸的被激起了鬥志，開始認真下棋了。

雖然她仍舊不是國師大人的對手，但是卻仍舊有些不甘心，想要再努力一點，再接近那個人一點。

就這樣，兩人在棋盤上你來我往的廝殺。

大多數時候，是國師大人的單方面屠殺。

偶爾國師大人心情好，便讓她死的不那麼難看一點。

不知不覺，竟是一夜過去。

等陸嫿再次被屠殺之後，她伸了個懶腰，一抬眼，外面竟也是天光大亮。

她這才意識到，封寒竟然陪著她下了一整夜的棋。

理智回籠，想起昨夜自己都幹了些什麼事，陸嫿的臉上就有些發燒。

她默默的站起身，有些不自在的擦了擦手，道：「打擾國師大人休息了，昨夜，我……」

「現在知道錯了？」封寒挑眉看向陸嫿，似笑非笑的道：「知道不應該吼我了？」

陸嫿恨不得現在就從觀星樓上跳下去。

她尷尬的笑了笑，道：「抱歉，我昨夜……心情不好。」

「我知道，因為我害得你被人罵被人刺殺。」封寒垂下眸子，淡淡的道：「你放心，以後不會出現這種事了。」

陸嫿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麼叫『你放心』？

國師大人卻是懶得解釋了，站起身往前邁了一步，人直接消失了，隻遠遠的傳來一句：「你該回去了。」

陸嫿一頓，然後又站了一會兒，確定封寒已經離開了，自己這才也收拾東西離開。

她的確該回去了。

一夜未歸，父親和兄長應該擔心了！

從觀星樓內出來，陸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昨夜那快要窒息的感覺甩掉。

她不在是那個在冷宮中可憐求存的連自己的孩子都無力保護的陸嫿了。

現在的她，是重生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