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內，陸嫿坐在椅子上，看著垂眸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他低著頭站在那裏，臉上的表情很是平靜，甚至連眼神都是平靜無波的。身上那血淋淋的傷口對他來說，好像是不存在一般。

一邊的蘭沁如臨大敵，視線死死的盯在那個男子的身上，生怕這個人會成為自家仙君的威脅。

陸嫿打量他許久，然後轉頭對蘭沁道：「給他清理上藥。」

蘭沁一愣，隨後皺著眉頭道：「夫人……」

「我說的話不管用是吧？」陸嫿眯眼，回頭看著蘭沁，道：「是不是只有玄陽仙君的話對你們來說才管用？」

「奴婢不敢。」蘭沁深吸一口氣，朝著那男子走了過去。

仙君最忌諱的，就是他們府中之人將陸嫿當外人看待。在玄陽府邸，你可以不聽仙君的，但是你絕對不可以不聽陸嫿的。

在陸嫿沒進門之前，玄陽仙君是主。在陸嫿進門之後，陸嫿就是高於主的存在。

玄陽府邸對她沒有秘密，封寒的所有事情，對她沒有任何隱瞞。所有的人員調度，對陸嫿敞開許可權。

見陸嫿，與見封寒是一樣的。

若是剛剛陸嫿那話被仙君聽了去，她怕是沒有機會在玄陽府邸伺候了。

蘭沁走過去給那男子清理傷口，然後上藥包紮，全程沒有半個字。

做好一切之後，蘭沁沉默的退到了陸嫿的身邊。

那男子則微微抬了抬眸，對陸嫿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不用謝我。」陸嫿笑了笑，道：「一點小事而已。」

男子沒說話，再次垂下了眼眸。

陸嫿往後面的椅背上一靠，看著那男子道：「叫什麼？來這裏多久了？」

「奴名為……」

「在我面前，不必自稱奴。」陸嫿打斷他，道：「府中奴婢夠多了，不缺你一個。」

那男子稍微有些愣怔，在十八樓，所有的人都自稱奴。便是外面的女子也不例外。

他深吸一口氣，說：「我名為疊風，來十八樓……已經不記得多少年了。」

陸嫿挑眉，「一直做清倌人？」

男子稍微低了低頭，說：「是。」

陸嫿點了點頭，摩挲著下巴，又問：「當初是怎麼進的十八樓？」

那男子瞬間捏緊了拳頭，緩緩的道：「被家中繼母賣入十八樓，為了給弟弟娶妻。」

陸嫿沉默下來，半晌都沒說話。

繼母苛待長子，竟是將長子賣入十八樓給自己的親生兒子娶妻。

陸嫿緩緩的搖了搖頭，說：「這麼多年，委屈你了。」

疊風的頭垂的更低了一點，沒什麼感情起伏的說：「已經習慣了，不委屈。」

「想過離開嗎？」陸嫿盯著他的眼睛，問了一句。

那男子這次沉默的時間長了一點，然後說：「走不了。」

進了這十八樓，就一輩子都是十八樓的人，走不了。

陸嫿勾唇一笑，一字一句的說：「別人不可以，但是你可以。」

疊風霎時間抬頭看向陸嫿，眼裏終於不再是平靜無波的，帶了幾分震驚。

「您說什麼？」疊風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般。

陸嫿盯著他那雙大大的眼睛，說：「我說，別人不能離開，你可以。怎麼樣，想離開嗎？」

疊風一直沒說話，臉上的神色變換來變換去，就是不吭聲。

陸嫿挑眉，道：「哦，原來你不想離開這裏啊。」

她嗤笑了一聲，說：「倒是我想多了，這十八樓，也有人喜歡待，人各有志，我就不強求了。」

說罷，站起身來就要走。

疊風看她快走到門口了，然後一咬牙直接跪了下來，開口喊道：「疊風想離開這裏，還請夫人成全。」

陸嫿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跪在地上一臉豁出去一般的疊風，眼裏帶著幾分意味深長。

「當真？」陸嫿緩緩的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可要想好了再說話。」

疊風抬起頭看著陸嫿，道：「能活成人，誰又願意當人人都能使喚的賤狗？」

兩人對視片刻，陸嫿倏然間笑了，說：「很好，這麼多年卑躬屈膝，還沒有磨掉你骨子裏的那點子尊嚴。」

她走回去坐下，對蘭沁道：「去把麗娘姐姐請來。」

蘭沁應了，轉頭出去找麗娘了。

麗娘進來看見這個情形，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

「夫人，你這是？」她指了指站在陸嫿身邊的疊風，有些疑惑。

陸嫿伸手指了指疊風，笑眯眯的道：「麗娘姐姐，這小子我看著頗為順眼。」

麗娘：「……所以？」

「所以，麗娘姐姐你就忍痛割愛，將人給了我如何？」陸嫿笑眯眯的道。

麗娘：「……」

她沉默好一會兒，才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語氣道：「夫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疊風歸我了。」陸嫿臉上還是那種笑眯眯的表情，說出來的話也是不容置喙的語氣。

麗娘：「……夫人這是要為疊風贖身？」

「是呀。」陸嫿用『你真聰明』的表情看著麗娘，說：「這兩次來見過的人不少，這個小子最合我的眼緣，而且更難得的是他乾淨。」

她回頭看了一眼疊風，說：「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有人對他心懷不軌，我若是不及時將人帶走還放在你這十八樓，下次來的時候他怕是就沒有那麼乾淨了。」

麗娘的嘴角抽搐，愣是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夫人，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實在是咱們十八樓沒有這樣的規矩。」麗娘的腦門上都在冒汗了。

她看著陸嫿那笑眯眯的神情，頭皮發麻，道：「進了咱們十八樓，那終身都是十八樓的人，萬無可能走出去的。你這要贖身……咱們這十八樓沒有這樣的規矩啊。」

她的話音落下，明顯的能看到陸嫿變了臉色。

笑容不在，眼裏多了幾分煞氣和咄咄逼人。

她看著麗娘，冷哼一聲，道：「你們十八樓，是瞧不起我還是故意欺負我？」

麗娘一驚，道：「夫人何出此言？」

「我前些時日親自上門和你們談生意，結果卻被你們拒之門外。這件事我忍了，就當我身份不夠。但是今日，我要帶走區區一個奴，且又不是不給你錢，你們十八樓至於嗎？」

陸嫿臉色不好，語氣更冷，讓麗娘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