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嗯……」

楚烈的喝聲中，那小和尚的身子猛地一顫，顯然是怕極，但是抱著楚烈小腿的手臂卻是越發地用力，小臉倔強，大有一副除非你把我打死，要不然絕對不放手的架勢，令楚烈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心中對於這個從妖魔客棧當中找到的小和尚更是無奈至極。

他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將這個一路綴著自己的小和尚扔下，見死不救的。

否則以他此時的腳力，這個小傢夥根本就不可能跟得上他，只是耐不住這個小傢夥太過怕死，心裏不安穩，只要是楚烈暫且休息的時候，便會撲過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賣慘，理由簡直偏得要命，卻滿臉無辜的模樣，令此時還處於殺氣纏身狀態的楚烈常常便是心頭火起。

大手一張，直接擒拿在了那小和尚的衣領處，隨即在後者吱哩哇啦的亂叫中將其一把拽起，那一身灰色的僧袍對於這個小和尚而言，本就是極為寬大，此時被楚烈拽在空中，就如同是被繩子懸著一般。

四肢在空中懶懶地垂著，身子還在微微旋轉，小臉上更是糊滿了眼淚鼻涕，滑稽地很，偏偏一對兒黝黑的眼珠子還滴溜溜亂轉著瞅著楚烈，令後者心中甚至罕見地出現了一種名為『哭笑不得』的感覺。

「聽好。」

沉肅的聲音緩緩落下，楚烈左眼此時依舊是那一副晶瑩的血色模樣，右瞳則如同深淵般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認真地盯著那個小和尚，沉聲道：「我要去的地方對你而言太危險，所以我會把你送到其他人那裏，在這段時間裏面，我不會扔了你，所以你給我安靜一點。」

「聽懂了沒？」

「嗯！」

小和尚一愣，隨即重重地點了點頭，之前躲起來看到的那一幕殺戮盛景令他現在小心臟都有些打鼓，之前是為了活下去，現在已經得到了保證，他哪裏還敢對著這個殺神一般模樣的男人搞什麼小動作，嘴角向上牽扯，有些肥碩的臉龐拚命地擠出了一個滑稽的討好笑容，憨笑道。

「明白明白，八戒聽得了。」

八戒……？！

楚烈嘴角冷硬的弧度微微僵硬了一下，風聲呼嘯，略有些獃滯的楚烈和那四肢亂撲騰，瞪大了眼睛裝無辜的小胖和尚雙目對視，許久後，呢喃著重複了一聲，「八戒？」

「是，是啊……」

小和尚腆著一張胖臉諂媚地笑道：「八戒啊，是八戒，一戒殺生，二戒偷盜，三戒邪淫，四戒妄語，五節飲酒，六戒著香華，七戒坐臥高廣大床，八戒非時食……佛門八戒，我師傅懶散地很，便隨意給我取了這麼一個法號。」

「……」

楚烈上下打量了一下手中憨笑著的小和尚，剛剛那一聲八戒出口，真的令他有一種時光交錯的詭異錯覺。

即便是他，內心中也多多少少有那麼一絲柔軟的地方存在，不願意向任何人敞開，只是供自己在疲憊時候休息，而那一聲八戒直接卻如同是一柄鋒利的匕首，輕易地進入了他那個屬於自己的世界，才令他微微怔了一下，此時強行按捺下了心中的那絲絲漣漪，臉上的神色再度變成了原本的冷硬沉著。

佛門八戒……也是，這個世界有著佛門的傳承……

若真的是那人在此，即便是他再如何憊懶，這個世界的人也不可能會淪落至此……

應當只是巧合罷了……

隨手將這個小和尚放在了地上，楚烈沿著馬車碾壓而形成的道路朝著前方穩步走去，那小和尚拿袖子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拍了拍身子上的灰塵，屁顛屁顛地追了上去，依舊腆著一張小臉呼喊著。

「楚大俠，楚大俠你等等我啊~！」

「你走慢點~你答應了我要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而在此時，人道意志所在的黑暗虛空當中，那穿著一身黃袍的小姑娘依舊靠躺在虛空中，神色淡漠平靜地看著在她眼前徐徐旋轉著的那一個畫面，許久之後，清脆的聲音聽不真切感情波動，緩緩落下。

「以殺氣輔佐自己的道路？」

「明明已經廢去了一身的修為，卻還能夠依靠著殺氣的增幅和本身的肉體力量，做到這一步，這一個棋子，倒還是有幾分可取之處。」

「罷了，若是他能夠活下來，只要你們不要把爪子伸到我這一方世界來，我便不管你們了。」

嗡嗡嗡……

就在此時，一道輕微的嗡鳴聲在這個寂靜的黑色虛空當中出現，人道意志微微挑了挑眉頭，隨意一揮手，便轉向了聲響傳來的方向。

在那裏，一道溫厚的明黃色光芒緩緩亮起，帶著沉重卻無害的氣勢形成了一道人形模樣，令人道意志的眉頭微微攢起，嬌俏的小臉上明顯出現了一抹厭惡之色，打破了祂原本的淡漠，更像是她而非祂。

而在同時，她的身後那道徐徐旋轉的光幕也在緩緩縮小，隨即消失不見，最後的畫面當中，越發荒涼的環境當中，唯有一個衣衫破爛的黑髮男子，在孤獨地前行著。

下一刻，寬厚儒雅的聲音溫醇無比，在這方世界帶笑落下：

「許久不見了……」

「青鸞……」

「哼！」

…………………………………………………

荒界當中，夜幕垂落，算是遠離了人煙的地方，所以那星空自然是非常的乾淨澄澈，迷濛的星光散落在了地面上，平添幾許涼意。

楚烈隨意拾了些枯枝，生了堆火，把路上尋找到的一些野果之類可以飽腹的東西和那自稱為八戒的小和尚分了分，隨即便盤坐在地，將自己的心神放緩放平，即便是現在已經失去了一身修為，但是打坐依舊可以讓他的內心平靜下來，與那最近幾天越發暴躁的殺氣對抗著。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意志還能夠支撐多久。

之所以朝著妖族腹地的方向走，之所以留下了那近乎於是挑釁的話語，或者也是想要走得有點意義，在妖鬼之中殺戮之後戰死，總比失去了理智，變成一個只知道隨意殺戮的戰鬼要好的多。

呼吸緩和而悠長，如同山巔之上呼嘯的風，那小和尚把最後一個發青的野果子囫圇吞下，擦了擦手，一雙亮亮的眸子就看著打坐著的楚烈，後者眉頭微微挑了挑，也不睜眼，聲音平緩地問道：「看什麼？」

「唔……」

「那什麼，楚烈楚大俠，楚大官人~楚大師~」小和尚嘿嘿一笑，臉上換上了一副諂媚的模樣，小手捏著衣擺，一副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的模樣，小聲道：「你可不可以……教我修行？」

「我師父還來不及教，便圓寂了。」

「……教你修行？」

楚烈緩緩睜開雙眼，視線當中，那個小和尚臉上的神色難得變得有些鄭重，認真地點點頭道：「是的，我求您教我修行……生如雜草，命不由己，眾生皆苦，難得超脫逍遙，小和尚鬥膽，還請楚大俠教我……」

目光微愕地從這小和尚的身上掃過——他能夠跟得上楚烈的腳步，即便是放慢了的腳步，本身也已經能夠證明其本身的根骨，而在那妖魔客棧當中，依舊能夠憑著一張嘴活了下來，急智膽識自然不缺，若他是在主世界，必然會在幼年時期便被騎士團收養，而在東玄世界，恐怕也不乏門派想要，而且……

八戒……呵~我這一關還不知道能不能過，也該留下些東西……

這也算是有緣……

楚烈的目中浮現一絲柔和，而在面上卻依舊是冷硬如石，隻漠然道：「既如此，那你還不跪下？」

小和尚微微一怔，隨即面上便浮現出了一抹大喜之色，草草地整理了自己的衣服，便害怕楚烈後悔一般，直接三跪九叩地拜倒在楚烈身前，光著的額頭重重叩下，聲音還帶著絲絲稚嫩，卻極為鄭重地道：

「蒼天在上，厚土在下！弟子八戒叩見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