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士兵那帶著絲絲緊張的大喊聲似乎有魔力一樣，遠遠傳出，原本還算是熙熙攘攘的城市在一瞬間寂靜了下來，道路上一張張臉龐的神情都在瞬間凝固，那色澤不同的眼瞳裏面，有些閃過恐懼，有的浮現了厭惡，但是更多的卻是一種極為複雜的神色。

混雜了恐懼，憐憫，悲傷，膽怯在內的複雜神情。

踏踏踏……

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一隊幾十名士兵急匆匆地湧上了城牆，隨即伴隨著一陣吱呀吱呀的輕響，一張張在晨光下散發著冰冷色澤的機械弩直接張開，鋒利的弩矢齊刷刷地指向了楚烈等人。

一名身材高大，穿著半舊鎧甲是中年男子大步走到了那一排士兵的面前，模樣平凡，只是臉龐線條極為堅毅，給人一種岩石一般的穩重感覺，手裏緊緊攥著一柄墨藍色的戰弓，走到了城門上之後，二話不說直接將手中的戰弓拉開，一根粗大的箭矢直接上弦，朝向了楚烈，下一刻，一把粗豪的嗓門極為清晰地響起來：「平民們，請離開！」

「我重複一次，請離開我們的城市！否則我們將把你們認定為入侵者，對你們發動攻擊！！！」

嗤拉——

手指一松，伴隨著鋼鐵箭鋒攪動空氣的凌厲破空聲音，那比尋常箭矢要粗大三四倍的箭矢在空中留下了一道墨色的殘影，隨即重重地扎在了楚烈身前一步距離的地面上，直接沒入了一半，剩下的部分也因為那巨大的力道而劇烈地震顫嗡鳴著，襯托著這中年將領的話語聲多了三分殺氣。

「我說到做到！」

「所有士兵聽著，這群人敢靠近城市百步之內，就全部放箭，往死裡射！」

聲音落下，楚烈身後的人們一陣騷亂，而即便是城牆之上的士兵們，面色都是狠狠地變了變，跟在那中年將領身後的副官幾乎是瞬間就一把攥住了那將軍的披風，直接破口大罵道：

「特蘭德爾，你瘋了?！」

「之前作戰會議的時候說好的驅散！怎麼著，你還打算讓兄弟們都跟著你殺人不成?！！」

「照著下面領頭的實力，不來真的就他媽準備被這些人攻進來吧！」中年將領的怒聲也毫不遜色，雙目瞪大幾乎泛起了血絲：「少他娘給我裝仁慈！進來，讓他們進來容易，我們也不缺這幾口糧食，可是之後呢?！黑暗生物襲擊城市?！為了這幾十個人，你打算死多少弟兄的命?！給我滾開！」

「下面的人都給老子聽好了！」

一肘重重地將自己的副官推了個趔趄，這名中年將領猛地踏前一步，一手搭著城牆，右手持拿著戰弓，指著楚烈等人怒喝道：「是！老子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地道，按照你們的說法老子死了都該下地獄！」

聲音微微一頓，隨即便再度咆哮著響起，任誰都能聽得到其中的跟山嶽一樣的堅定——

「那下就他媽的下吧！」

「如果因為你們搭上我這一城的人命，老子還不如去下地獄！這件事情上，老子問心有愧，但是……死不後悔！」

粗豪的聲音滾滾而來，堅定無比，令楚烈身後不少的平民臉上都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捫心自問，鎮民們的選擇真的是錯誤的嗎？從種族的層次上看，確實是這樣.......但是換作是自己，又是否能夠冒著犧牲自己，甚至於是自己所熟悉的一切這種代價，去救助一群陌生人呢？

做得到嗎？

真的做得到嗎？

踏，踏，踏～

沉靜的腳步聲在此時響起，隊伍最前方的楚烈面容依舊冷硬如石，但卻邁開了腳步，孤身一人朝著城牆而去，身後的騎士下意識地跟了上去，但是卻被楚烈隨手揮出的一道勁氣阻住了腳步，不得不駐足在了原地。

楚烈看著那城牆上肅立的將領，眼瞳裏面神色略微波動了一下，但是隨即還是回歸了沉靜與堅定。

是的，就如同他之前所說的一樣......

站在鎮民本身的立場上，他們沒有錯——保護自己的生命，保護自己重視的人們遠離死亡的可能，怎麼會有錯誤?！！對於一個人而言，這種行為根本就是本能，天經地義！

楚烈也沒有錯。

從種族的戰爭層次看，他們確實是在消磨人族的精神，內耗著人類的力量！

而那些聖地中逃離的平民則更加沒有絲毫的錯誤——他們只是祈求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僅此而已！

雙方都是正確的！

雙方每一個人都有著支撐著自己行動的理由，都從自己的內心，從靈魂深處堅定著這個選擇，但是啊……這反而是才是最為令人悲哀之處。

世界上最大的悲劇並不是正確與錯誤之間的對撞，而是這兩種正確之間的衝突。

嘎吱——

手掌緊握，下一刻，楚烈的身軀宛如化為了奔馬，朝著城門處狂暴地衝去，幾乎是瞬間便拉進了一大段的距離，堪稱是恐怖級別的速度令手持戰弓的中年將領瞳孔驟然收縮，沒有絲毫考慮的機會，猛然暴喝一聲：「弓身上抬三指，朝著那些難民放箭！」

聲音落下，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做出反應，那名將領劇烈地喘著粗氣，鋼牙緊咬，手中戰弓一翻直接指向了遠處的平民，看著那男女老少，雙目神色劇烈掙扎著，但是楚烈飛速靠近的身軀就如同是懸在他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般，給他帶了了無比巨大的壓力——

說是殺無赦！

但是真正實行的時候，那種巨大的壓力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壓垮了一般。

但是......

想到身後的城市，身後那些熟悉的臉龐，將領恨恨地閉上了雙眼，但是搭在了弓弦上的手指卻在同時猛然一松，但是就在這時候，一個身軀直接撞在了他的身上，這個時候他本就心態不穩，被這樣一撞，射出的箭矢直接失了準頭，旋轉著射向了空中，發出了一聲爆響。

將領的臉上閃過了一瞬的放鬆，隨即便直接因為憤怒而漲紅了臉，一雙眼睛朝著撞到自己身上的老兵扎克狠狠地瞪去，隨即手掌用力一扒拉就把這個老兵甩在了一旁，而在同時，一道凌厲的青光猛然衝天而起，直直地撞向了那幾乎化為了一道殘影的箭矢，伴隨著一聲脆響，那激射的箭矢直接被擊成了無數的碎屑，紛紛散落下來，令守城將領特蘭德爾的瞳孔驟然收縮。

好強！

絕對不是尋常的騎士！應該是跨入了大騎士級別的真正強者！

轟！！！

城門下方，楚烈緩緩收回了手掌，而在同時他身上，狂暴的氣勁猛然浮現，隨即就如同猛獸般嘶吼咆哮著升騰而起，攪碎了空氣，肆意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楚烈的身子緩緩壓低，那狂暴到了如同自然暴風一般的氣勢壓縮了下來，緩緩匯聚到了拳鋒之上。

只是蓄勢不動，拳鋒左右的空間就被生生扭曲，而在同時，漠然的聲音緩緩落下。

「我下一拳打城門，不想死的，讓開。」

那名將領眼睛一瞪就要說些什麼，但是就在這時，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再度快他一步地響起：「哎呀哎呀，這位騎士先生，請您冷靜一下啊！」

被甩在了一旁的老兵扎克不知何時連半個身子都探出了城牆，雙手一邊胡亂地揮動著，一邊拉高了他那乾啞的聲線，高聲嘶喊道：「騎士大人，您這一拳下來，我們這座城市裏面可不得死上多少人啊，教廷的騎士們不是一直貫徹著什麼信條嗎？怎麼也不會濫殺無辜才對吧！」

「再說了，城市裏面還有很多人是願意幫助你們的啊，命令也是這個凶了吧唧的大個子下的！可不幹那些普通人的關係吶，而且我們也願意為你們準備好補給品，不遠處也有個地方，勉強也還能夠歇腳，您看您就大發慈悲........」

老兵扎克絮絮叨叨的話語聲令那名將領險些眼前一黑，腳步踏前，一手猛地按在了前面扎克那消瘦的肩膀上，剛要怒喝，身前那擾亂了天空的氣息卻在突然間緩緩平復了下來，令他的神色微微一怔，隨即不敢置信地低低呢喃道。

「散，散開了？怎麼可能?！」

楚烈看著那枯瘦老兵手上到現在還在不斷重複做出的幾個手勢，眼睛裏閃過了一絲異彩，呼出了一口濁氣，暫且將原本的想法按捺了下來，原本緊攥成拳的右手也在同時緩緩鬆開來，只是略一思索，就沉聲開口道：

「那麼，我要足夠治療五十人的藥物，三十輛角馬車，其中要有二十輛裝滿糧食，還要五十套城防軍製式裝備。」

「另外…………」

說著，楚烈右手隨意劈空揮斬了一下，縈繞在掌上還沒有散去的勁氣呼嘯著狠狠地砸落在地，在大地轟然崩裂出來無數道裂縫的同時，手指指向了那卑躬屈膝笑得諂媚的老兵。

「我要這個人，作為嚮導帶我們去那個可以修養的地方。」

PS：針對今天的章節，或者說這兩天的章節，我想說下，就是……雖然楚烈是主角，但是他的思維和想法並不是全然正確的，他也需要不斷地成長，守城將軍的想法，是錯的嗎？尋常人的選擇也就是這樣的啊，而楚烈也確實沒有錯。

畢竟生活並不是選擇題，有很多時候沒有什麼必然正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