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楚烈看著眼前氣質凜然的少女，腦海之中不由得浮現出了未來的道路，一條光明正大，以劍衝鋒，眾人的歡呼聲化為了冠冕，上古的先賢英靈簇擁在身周，此為騎士之義，而另一條則要踏過白骨屍骸，在熊熊戰火之中走上冰冷的劍之王座，眾人的謾罵匯聚為暴君應得的交響樂，於斯謾罵之中他展開雙臂，伸手將那冠冕帶上，孤獨而傲慢地俯視著下方。

此身已經沾滿了鮮血，是非功過，任由後人評判。

卻無愧於心，不負天下……

獨負自己。

騎士之劍，王者之劍。

你的選擇?

「我……」

楚烈心中掙扎著，他心中有著拯救天下模糊的渴望，為了拯救天下，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但是在他靈魂的秉性之中還有著上一世接受的華夏道德，和這一世躬身踐行的騎士之道，當這兩種近乎於必然將會衝突的價值，這兩條截然相反的道路展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經受了前所未有的考驗——

決心？心境？覺醒？

為了大義拋棄一直恪守的信條？還是繼續堅守著自己的正道？

抉擇從來都沒有那麼簡單，或許在外人看來只是片刻的沉思，在史書之上僅僅幾個簡單的辭彙，但是在當時，在無人所知那溫和的午後，在少女溫柔的注視之下，當事人的心中卻是宛如開天闢地般的轟鳴，心湖早已經波濤洶湧。

「我……我想……」

楚烈目中浮現出了一絲掙扎之色，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一股溫潤的感覺出現在他的唇角，令他微微一怔，從腦海中的風暴之中回到了現實，眼前少女身軀微微前傾，右手手指輕輕點在他的唇上，英氣的臉龐上重新又浮現出了那楚烈熟悉的笑容：「選不出來吧？嘿嘿，真是傻子！」

啪~

輕笑著退了一步，安吉莉亞的手指指腹從楚烈的唇上拿開，隨即雙手抬起，輕輕地拍在了楚烈臉頰的兩側，將楚烈原本冷硬的面容生生揉的有些可愛和滑稽，如果是其他人敢這樣對待楚烈，恐怕下一刻就會有伴隨著麒麟咆哮的拳頭砸在對面臉上，讓他們明白什麼叫做憤怒騎士的正義製裁，但是面對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少女，強大的聖殿騎士，聲明流傳天下的克蘭之主卻只能夠以雙目表達自己的憤怒和憋屈。

「轟~~搜~~（松~手~）」

「嘿嘿~手感不錯嘛~」

得意地笑了下，長公主殿下在孤勇聖騎士的怒氣值暴走的前一刻嫻熟鬆開了自己白皙的手掌，朝著後面輕跳兩步，背著雙手，看著面無表情的楚烈笑道：「這個選擇騙你的啦~你也不想一想，那可是騎士之王唉，騎士之王怎麼可能會這樣子？說出這種話來？難不成……你練劍術把肌肉練到了腦袋裏面？」

「……」

楚烈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下，沒有說話，但是現在的面龐任誰都看得出憋屈和暴走前的徵兆，安吉莉亞後怕似的退了半步擺手道：「唉唉唉~不跟你說了，我得先回去了，要不然老馬文又要氣得跳腳了，走了走了……你也早些做準備，微雨森林的事情不要小看，做好充足的準備！」

輕笑著，安吉莉亞邁著輕快的步伐朝著自己的房間處走去，與楚烈擦肩而過的時候，淡金色的長發揚起，與楚烈束好的黑髮糾纏在了一起，隨即在下一步的時候分開，涇渭分明，而少女臉上，得意輕鬆的笑容在這個時候消失，重又變得安靜而平和，碧藍色的眸子似乎看到了未來。

【還沒有這個覺悟嗎？烈……】

【沒有關係，你可以慢慢成長，終究有一天，你會做出自己的選擇，無論是秉持正道的聖殿騎士，還是為了天下而獻祭自己的孤傲王者，無論是什麼樣的選擇……】

少女伸開白皙的手掌，在前面虛握，似乎就是握住了自己的整個世界，嘴角微微挑起。

「我陪著你啊……」

…………………………………………………………………

精靈只是在房間裏面休息了短短兩個鐘頭的時間，就蘇醒過來急匆匆地朝著楚烈那邊趕去，可以看得出來少女雖然說依舊有些疲憊，但是比起之前那種似乎下一刻就要昏厥到地的狀態而言要好太多了，在一名年輕騎士的帶領下一路快步，走到房門前的時候，絲特拉深深吸了口氣，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的儀錶，手掌隨即就落在了門把上面。

微微側過頭，對著一旁依舊守護著的年輕騎士露出了一個乾淨的笑容：「謝謝你，騎士。」隨即手掌用力，推門進了進去，而身後的騎士則是滿臉獃滯的樣子，雙瞳瞪大，大腦被強製不斷重複剛剛精靈少女的那個乾淨純粹的笑容。

「喂！喂喂喂！」

「該去訓練了！小薩米！」

粗豪的聲音在一邊響起，年輕騎士不耐煩地一把拍開那在眼前晃蕩的手掌，嘟囔道：「不要吵！煩死了！我在聆聽天使的聲音，懂嗎！天使懂嗎？」

「訓練？對著本傑明大叔那張暴熊一樣的臉？愛誰誰……」

騎士的聲音一滯，腦海之中名為理智的因素在瘋狂嚎叫著，僵硬地一點一點抬起了頭，眼前原本屬於『天使』那美麗的笑靨崩碎，無數色澤線條充組，變成了一張極為粗豪宛如發怒暴熊般的面龐，那面龐的額角迸出了一根根青筋，指節輕掰，清脆的骨節爆響聲音在空氣中泛起了微涼的漣漪，令人頭皮發麻。

本傑明呵聲呼出一口濁氣，因為體內咆哮鬥氣的作用，即便是在這種天氣也噴出了一股純白的熱氣，將那面龐籠罩住，若隱若現之時，低沉宛如咆哮的聲音幽幽地響起。

「呵……小薩米，暴熊？」

啪！啪！

劈劈啪啪！

走入房間之中的絲特拉腳步一頓，小巧的耳朵輕輕抖動了下，某種宛如暴走的大地之熊瘋狂抽擊老樹皮的聲音令精靈少女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茫然好奇，如果是尋常時候，她一定會按捺不住地追尋這聲音的來源，但是在這個時候，少女全部的注意力都已經被眼前的陣仗吸引。

依舊是楚烈和安吉莉亞，這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在楚烈的身後還站著一位穿著黑色執事服的老者，頭髮灰白卻整理地一絲不苟，在左側是一位穿著女士正裝，面龐柔和的少女，右側則佇立著一位氣質堅硬的紳士，桌子之上已經鋪展開了一枚捲軸，上面以人類語言和精靈語寫著密密麻麻的條款。

「絲特拉，這些是我們擬製的條約，你看一下，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就應該討論你們精靈族的事情了。」

「嗯……」

少女有些膽怯地掃過這幾名多出來的面容，小心翼翼地看過捲軸，明明之前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但是在捲軸之上卻又多出了許多條款來確保這合約的履行，片刻之後，絲特拉輕輕點頭說道：「沒有問題的，楚烈大人。」

「但是，您不先問一下是什麼問題嗎？」

楚烈的神色一頓，看向絲特拉的目光變得溫和了些，接過身後老者遞來的筆，在捲軸副本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平和道：「亂世已經開始，戰火四起，能夠讓保守的精靈邁出誓約之牆，你不說我們也差不多猜得出來究竟是些什麼事情。」

「……感謝您的慷慨。」

絲特拉朝著楚烈做出了一個感謝的動作，隨即接過了楚烈遞過來的筆，在這些副本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在楚烈身後的第五魔神巴爾馬士心中感慨：

【先是騎士之國，現在精靈也要再度匯聚了嗎？可惜……吾王沒有覺醒過去的記憶，現在依舊是這麼，嘖嘖嘖，正直？明明可以用深淵文字偽裝成花紋，多增加一些強製性條例的，比如……】

【唔，這個小精靈長得其實也還不錯，夠得上吾王的后宮……】

「愚鈍！」

正在此時，柔和的低語在他耳邊響起，令巴爾馬士神色微怔，下意識看向前面，那面龐柔和的女子側了側頭，神態優雅，目中卻滿是看向垃圾一樣的蔑視，嘴唇微動，聲音只在他耳邊響起：

「這是以信譽作為代價的，愚鈍的交易，違反和諧之道，以摧毀未來取得的利益。」

「你若敢於誤導吾王，休怪我二人劍下無情。」

巴爾馬士嘴角一抽，眼中浮現一絲無奈，這兩位是七十二柱魔神之中專擅契約之人，但也各自有些不適合的偏執性格，安朵斯（Andras），以消弭不協之物為命運之路，而另一位歐利昂（Orias），深諳天動之律，助人之時不分敵友。

第五魔神心中瘋狂咆哮：

【所以說，明明已經從天使墮落為了魔神，為什麼血脈裏面還會剩下這些東西？？】

【翅膀都黑了，怎麼心還沒黑？？】

而在同時，簽訂好了契約之後，楚烈保留有一份，絲特拉保留一份，另一份以向先祖起誓維持公平的王國長公主安吉莉亞代為保管，作為仲裁，將捲軸隨手放在桌上，楚烈看著絲特拉，平靜問道：「說吧，究竟是什麼事情，現在只剩下克蘭城的援助義務，如有必要，我們可以今日出發。」

「非常感謝，楚烈大人。」

絲特拉微闔雙目，整理了下思緒，才朝著楚烈艱難地開口道：

「我們希望，請……請您殺死我們的大長老！」

「？？！」

楚烈手掌微頓，一旁的安吉莉亞眼神之中也滿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殺死精靈族大長老？！

一名微雨森林的精靈，請求人族強者去殺死在精靈族之中德高望重的大長老？！這種事情一個不好就會直接上升到種族之間的矛盾，以人族之力去幫助精靈抵禦外敵是盟友的義舉，但是參與精靈族族中之事，則完完全全可以被解讀為侵略！

安吉莉亞朝著楚烈打著眼色，而後者卻在這個時候緩緩閉合雙目，黎明聖劍嗡鳴聲中浮現在空，啪一聲按在桌子上，與那契約捲軸並列。

一者是森寒的劍鋒，一者是盟友的合約。

漠然的聲音響起。

「告訴我這麼做的理由……」

「我再告訴你，我的劍將會指向那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