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門口果然有兩名傳教士，他們穿著漢服，而且還戴著方巾，完全一副中國人的打扮，只是胸前掛著的十字架出賣了他們的身份。

另外還有一個夷人，長長的船帽下露出來的是黑色的捲髮，他腳下穿著一雙長靴，只是衣著很奇怪：齊膝長的上衣明明有兩排扣子，可偏偏不將它扣上，露出裡面白色的褻衣來。

李蓋很意外，因為他認識其中一人，那就是前年和南懷仁、威特林一起到廣州去拜見漢王殿下的傳教士衛匡國。

特勤大隊相當於李元利的近衛軍，作為特勤大隊的大隊長，李蓋自然是李元利的親信將領之一，當初衛匡國到廣州求見李元利時，也沒有少向李蓋賣好。

「將軍！」衛匡國拱手為禮，南京官話說得很流利，拱手禮也行得很標準。

「衛先生！有事入內再說吧。」李蓋表現得很冷淡，有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感覺，衛匡國心裡頓時覺得有些不妙：看來今天這一趟是難以達到自己的目的了。

他與中國人打交道多年，深知中國人為人處事的方式，像今天李蓋這種態度，已經擺明了不會給他多少面子。

段湘在前面引路，李蓋和衛匡國跟隨在後面進了大廳，軍士們也在將領們的指揮下迅速分散開來，一部分人進了縣衙，他們要去替換昨晚派來看守人犯的兄弟，一部分負責縣衙的守衛和警戒，剩下來的則隨時候命。

濠鏡縣衙就是原來葡萄牙人的議事廳所在，雖然又經過了重新翻修，卻仍然保持了很濃鬱的歐洲建築風格，穹窿頂的大廳顯得十分空曠。

李蓋沒有管其他人，而是饒有興緻地在大廳裡四處觀看，他指著用巨大的、白中夾黑點的石頭砌成的牆壁問道：「這石頭倒是好看。只是用石頭砌牆，太過耗費人力了些。」

「這是以前葡人修建的。不過濠鏡只出這種石頭，連燒磚的粘土都沒有，葡人當然也只能就地取材了！」濠鏡確實是沒有什麼出產，來自魚米之鄉的段湘話語中也帶了一絲不屑。要是真讓他選擇的話，他寧願回家鄉去當個縣丞，也不願在濠鏡做這個縣令。

李蓋微微笑了一笑，然後來到正對面的太師椅上坐下，這才對衛匡國說道：「衛先生，天色還這麼早，不知你來到縣衙有何貴幹？」

「……將軍！我這次來縣衙，其實是有事相詢。」縣衙正堂裡只有一把太師椅，那是給縣太爺升堂坐的，李蓋沒有令人給衛匡國另外看座，這讓衛匡國心裡有點小小的不滿。

當初我去廣州漢王府上，就連漢王殿下也是讓人給看座上茶的，你一個小小的侍衛頭目，竟然如此狂妄自大？

不過他這話還真不敢說出來，他來縣衙是求人，可不是置氣的。再說連段縣令都乖乖站在後面，論起身份來他能比濠鏡縣令更高？

「昨晚貴軍軍士抓捕了許多商人，這其中有幾人是我教教徒，我此番前來，本是想問下段大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想到碰到李將軍，正好鬥膽問上一問。」

「這些人到底是觸犯了貴軍的哪部法例？貴軍竟然抄家拿人，連家眷也監禁起來？」

「呵呵……」李蓋嘴裡發出一聲輕笑，臉上卻完全沒有一絲笑意。

「衛先生，按理說我在本國國土上執法捕人，根本沒有向你解釋的必要，不過抓捕這些人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並且馬上還要將此案公諸於眾，那我就先說給你聽聽好了！」

「昨晚抓捕的人涉及一連串的走私大案，漢王殿下親自發下諭令，所有涉案人員嚴懲不貸！根據我國的法例，走私數額巨大，主事之人斬立決，家眷貶為賤籍，從犯判勞役年限不等！」

「衛先生說昨晚抓捕的人犯當中有你教教徒，那你以後可得小心一點了，別被這些不法之徒牽扯上，要不然我在王爺面前也不好說話！」

昨晚海警局和備軍的士兵進城抓捕人犯，雖然計劃周密，但還是有幾個無關緊要的下人跑了出來，他們得了主人的囑託，天不亮就到教堂去找衛匡國求助，希望這位洋教士能夠出面幫他們找官府說項。

這些走私商人到現在都還沒有覺得這事情有多大，在他們看來，自己也是處於弱勢一方的商人，海關官吏索賄，他們怎麼敢拒絕？

至於走私，凡是做海外生意的，哪家沒有乾過？明清兩朝雖說禁海，但只要將主管的官員好處給足，還不是屁事沒有？

大不了多花些銀子，就當跑一趟的利拿來喂狗了！

衛匡國也沒有說謊，這一次被抓的人當中，確實是有幾名天主教徒，而且有葡人也有華人。平日裡這些人經常向教會捐款，算是濠鏡教堂的大金主，他當然不會坐視不管。

現在教會在濠鏡的日子也不好過，大興軍對加入教會的華人收取重稅，而且連教徒捐給教堂的銀子也要納稅，如果沒有這些出手大方的走私海商，教堂拿什麼來養活這麼多人？

傳教士們千裡迢迢來到中國，雖然已經作好了吃苦的準備，為了傳播主的福音，哪怕捨棄性命也在所不惜，但……他們也要吃飯啊。

餓著肚皮，說什麼都是虛的。

不過走私這種罪名，沒有哪個國家能夠容忍，因為這直接牽涉到國庫的收益。

「將軍！我們教會絕對沒有參與走私，也不會和不法之徒有什麼牽連，我們都是遵守並維護貴國法律的，這一點一定要請將軍轉告漢王殿下！」衛匡國聽出了李蓋話中的意思，李元利不待見教會他早就知道，要是讓他抓到了什麼把柄，那天主教的傳教士肯定會被驅逐出境！

不過他還真是昧著良心說這話，歐洲國家最大的走私商人就是教會人員，他們借著教會的庇護，藉助走私賺取了大量金錢，要不然他們哪來的錢在世界各地修建教堂？

無論哪兒的教堂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高大壯麗、氣勢恢弘而且富麗堂皇。如果光靠信徒們的捐獻，很明顯是不能夠修建大教堂的。

所以教會也要賺錢，他們選擇的賺錢方式就是走私，傳教、賺錢兩不誤，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