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燈火之外，遊離的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風聲，一點一點滲進心裡，很難不讓人胡思亂想。

夜修冥鳳眸沉冷如幽深的井水，看不清裡面具體的情緒，然而熟悉她的虞子蘇，很容易就察覺到了他的生氣，只是並不知道他到底在氣什麼。

虞子蘇見他不說話，皺了皺眉，下了馬車之後，就站在了原地沒有動作。

七王府就在前面四五步之遠，夜修齊站在門口察覺到了不對勁，問道：「娘？你怎麼了？」

夜修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這才發現虞子蘇居然沒有跟上來，剎那間心中暗惱不已，轉過頭一看，虞子蘇站在馬車前面，定定地望著他。

「蘇兒……」夜修冥大步上前，想要牽虞子蘇的手，卻被虞子蘇一下子甩開。

「蘇兒？」夜修冥又急又惱，然而卻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嘴笨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無措地想要抱虞子蘇，卻又心驚於虞子蘇沉默的樣子。

趕馬車的含情看著情況不對勁，努力減少者自己的存在感，主子和王爺這麼長時間來，還是第一次紅臉，雖然她覺得這來得有些莫名其妙。

虞子蘇也不是忸怩的人，讓自己冷靜了片刻，便道：「你剛剛在生氣什麼？」

夜修冥知道是自己剛剛的態度傷到了虞子蘇，聞言沒有猶豫，就把剛剛想的事情說了出來：「我就是覺得，東陵商策陰魂不散，總是糾纏你，早知道這樣，當初在胡鷂，就該把他廢了。」

夜修冥還沒有說的是，東陵商策對虞子蘇的糾纏，讓他想起青魍傳回的訊息，東陵商策如今后宮多出來的女人，或多或少都和虞子蘇相像。

沒了一個鐘琴，卻多了無數個鐘琴，這讓夜修冥心中對東陵商策今日的挑釁越發在意和生氣。

「我以為你在生我的氣。」虞子蘇望著夜修冥道，「我們說過的，有什麼事情要說出來，可是我問你，你卻沒有……」

「蘇兒！」夜修冥一把將人抱在懷裡，狹長的鳳眸劃過一抹疼惜，他就知道，剛剛他的行為讓她多想了，也是他的錯，怎麼一時之間就魔怔了呢。

鐵血柔情，他所有的冷厲嗜血，在面對虞子蘇的時候，都忍不住變得柔軟無比。

「我沒有生你的氣。」夜修冥低聲回答道，微啞的聲音帶著凝實的磁性，一字一句，鄭重地解釋道，「我是生自己的氣，生東陵商策的氣，對不起，蘇兒，是我剛剛沒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虞子蘇回抱住夜修冥，杏眸之中倒映出燈火通明的七王府，微微打開的府門，和靜靜站著的夜修齊，那是一個家，曾經漂泊零落的她最為渴望的家，常常感到夜長漫漫最為企盼的家。

唇齒間溢出微不可聞的嘆息，說出的話卻像是撒嬌一般，「我以為你是和我生氣，夜修冥，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心裡很難受。」

東陵商策一直追著她不放，又不是她願意看到的事情，她已經遠遠躲開東陵商策了，而且鮮少和東陵商策有所交集，更甚者，一切可能讓夜修冥誤會的事情，都沒有做。

如果這樣，夜修冥還因為今日東陵商策的挑釁而生氣不理她的話，很容易就會讓她覺得，夜修冥對她也其實是不信任的。

儘管虞子蘇心中有無數個理由相信自己其實是在胡思亂想，可是夜修冥的沉默只會讓她緊抓著那一絲一毫的不確定不放。

這對於一直對兩個人的信任默契十分自豪的虞子蘇而言，不亞於一種打擊。

「是我不好。」夜修冥聽著虞子蘇說自己難受，隻覺得心尖一疼，抱著虞子蘇的手越發用力，喃喃道：「是我不好……」

這會兒的夜色太動人，人也動人，虞子蘇忍不住踮起腳尖親了親夜修冥的唇角，杏眸染上驚心動魄的瑰麗色彩。

「我有沒有說過，雖然我很嚮往平淡如普通人一家子的生活，可是我也深知，平淡的日子最磨人。」

夜修冥目光微動，想要張嘴說些什麼，卻被虞子蘇一下子捂住了唇。

「你不用跟我說，我們不會……」虞子蘇頓了頓，微微挑眉道，「今日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麽？」

「不過我知道，有衝突，有爭執，有生氣的日子，才是真實的……」她話鋒又一轉，「但是我希望咱們有事情好好說，行不？別不說話，你看，剛剛我不說話的時候，你是不是心中也挺慌的？」

夜修冥急忙點頭，見虞子蘇拿開了手，低聲道：「蘇兒……」千言萬語，全部都藏在這一句獨有的稱呼裡。

「嗯。」虞子蘇輕聲應下。

夜修冥微微笑了笑，冷硬的線條因為有了這個笑容，一下子融化開，彷彿含著千萬溫柔，讓人看一眼，就會沉醉在那深深的感情裡。

「你低一下頭。」虞子蘇突然笑道。

夜修冥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低下頭，鳳眸對上杏眸，能夠清晰的看見彼此眼中的對方，鼻尖碰上鼻尖，狎昵又親密。

虞子蘇踮起腳尖，在夜修冥額頭落下一吻。

那是當初夜修冥給她的心意，現在，是她給夜修冥的心意。

「傻蘇兒。」夜修冥樂呵呵笑道，整個人有點傻，微微低垂著頭，抱著虞子蘇，臉蹭著虞子蘇的臉，心中軟得一塌糊塗。

一直沒有說話的夜修齊這才出聲道：「娘，快進來吧，外面太冷。」

夜修冥瞪了一眼破壞氣氛的臭小子，卻見臭小子根本不理她，只看著虞子蘇，「凌霄和浚兒睡了？」

夜修冥和虞子蘇今日也只是走一個過場，所以便沒有帶三個孩子。

夜修齊將門拉開一些，方面虞子蘇和夜修冥兩個人並排著走進去，「凌霄睡了，浚兒還在鬧，說是等娘親回來了再睡……」

虞子蘇摸摸夜修齊的頭道：「以後別在這裡等了，外面風大……」

夜修齊扭開頭，「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沒事的，我有分寸……」

「可是我和你爹都會心疼……」

「沒事的，我就是見你們太晚沒有回來，出來看看……」

……

三個人的影子，在府中小徑兩旁的大紅燈籠下，老長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