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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親家的小娘子》173.第 173 章
看到本行字說明訂閱比例不足被防盜了,請在36小時後閱讀~像謝遲這樣旁支到不行的宗親,自然不包括在其中。

於是這晚在營地邊緣處當值的時候,謝遲被寒風吹得格外清醒。

此前的幾個月,他都沉浸在可以隨聖駕冬狩的興奮中,日日勤學苦練,覺得這是一個萬般緊要的機會。今日才恍然驚覺,自己太傻。

宮中朝中等級森嚴,禦前尤其如此。比如三大殿的侍衛都屬禦前侍衛,可含元殿逢年過節才用一用,宣政殿用於每日的早朝,紫宸殿則是天子居所,他們守含元殿的侍衛與宣政殿的不能比,宣政殿的又比紫宸殿的要低上一截。

他在宮中好幾個月了,都不曾親眼見過皇帝的影子。來冬狩,自也是紫宸殿、宣政殿的排在更近的地方,他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憑藉這一回一步登天?

謝遲在風中打了個寒顫,好像一下子被吹得有些恍惚。這恍惚令他忽地對前路很迷茫,不知道日後的路該怎麼走,覺得自己想封王的夢遙不可及。

這種感覺真可怕。

謝遲咬住牙關猛吸了口涼氣打消這種寒冷的消沉,正好掌事的千戶策馬過來:「都精神點兒精神點兒,忠王殿下來覲見了!」

忠王的分量,放眼洛安無人不知,不僅因為他家中是延綿數代不衰的異姓王,更因為陛下確實很看重他。而且,他和當今太子年紀相仿,兩人一同長大,如若不出意外,忠王一府至少還能再顯赫個幾十年。

於是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挺了挺後背,頃刻間全高了半寸。

很快,夜幕之下,一小隊人馬遙遙奔來。

郢山前幾天剛下過一場小雪,眼下殘雪未消,雪粒被馬蹄踏出一陣陣白煙。忠王陸恆在離天子大營還有兩丈遠時及時將馬勒住,站得最靠邊的侍衛才沒被揚上雪。

方才喊話的那千戶早已下了馬恭候,此時笑著拱手迎上:「忠王殿下。」

「千戶大人。」陸恆翻身下馬,拱手還了一禮。那千戶立刻示意手下過來把馬牽走,自己則親自領著忠王往大帳走。

陸恆笑問:「陛下可得空?若忙著,我在外磕個頭也就是了。」

那千戶忙說:「哪能呢?禦前的傅大人剛親自來吩咐過,說陛下聽聞忠王妃有喜,著意提了,殿下一到立刻請進去,說得對飲一杯才算賀過。」

臣子府上有喜,九五之尊要把人叫進去對飲為賀,估計滿洛安的達官顯貴裡,除了太子也就忠王有這待遇。謝遲聽得微微屏息,心中既羨慕又不甘,同時還想上前跟忠王搭個話。

他想,若是去向忠王道個謝,應該並不顯得奇怪,畢竟這差事是忠王給他安排的。

可最終,他還是理智地忍住了。忠王給他搭這個線,是因為他答應收養那兩個恪郡王府的孩子。這對忠王來說大約只是個簡單的交換,他未必想有更多的牽扯,甚至未必還記得這檔子事。

忠王府也確實再也沒跟他們走動過。

謝遲循循地籲了口氣,又凝視著眼前的一團白霧在寒風裏消散,終於恢復了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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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丈外,執掌禦前侍衛的千戶領著忠王繞過層層疊疊的帳篷,在見到迎來的禦前宮人時,自覺停住了腳:「殿下慢走。」

「辛苦大人。」陸恆頷首笑笑,隨著禦前宮人接著往大帳走。結果離著還有約莫三兩丈,就聽到帳中陛下正盛怒:「你兒時還知勤勉,近幾年愈發頑劣!」

陸恆不禁鎖眉,凝神細看,便見被帳中燭火投到帳布上的宮人身影全都跪得極低。陸恆不覺呼吸微滯,側首壓音:「今兒又怎麼回事?」

那宦官自知他在問什麼,語不傳六耳地小心回話:「是太子殿下來此,帶了個美貌宮女。」

陸恆一陣頭疼。

這是禦前的規矩,再深一層的話就不好直說了,可說到這兒他也聽得明白。帶了個美貌宮女算什麼問題?宮中但凡能放上枱面的宮女,沒有哪個長得不好看,禦前更個個都是美人兒。

讓陛下氣成這樣,必是太子在路上幸了那宮女。

堂堂太子出門在外臨幸個宮女倒也不是大事。但問題是,從洛安到郢山,總共才花了一天半的時間,這若傳出去,自然顯得太子荒淫。

陸恆暗自搖頭,但也不好與這宦官多嘴。到了大帳門口,仍是從容自若地等著宮人進去通稟,很快就聞裏面的斥責停了下來,那一個個跪著的宮人的身影也都站了起來。

禦前的大太監傅茂川親自打了簾出來迎他,陸恆穿過外帳,到了中帳看到聖駕便行大禮:「陛下聖安。」

「起來!」皇帝在氣頭上,叫起的口氣也有點沖,陸恆站起身,看看側前方垂首立著的太子,打圓場道:「陛下息怒。難得出來冬狩,殿下若做錯了什麼,想也只是興奮得過了勁兒。」

「你少替他辯白!」皇帝怒氣未減,指著太子朝忠王怒道,「你們兩個一般年紀,你看看他如今做的都是什麼事!朕就他這麼一個兒子,日日悉心教導,他卻是卯足了勁兒讓朕無顏去見列祖列宗。」

皇帝對已故元後用情至深,三兒兩女都是元後所出,另外兩個兒子都夭折了,這陸恆自然清楚;近幾年太子品行不端之事,陸恆也知道。可對此,他除卻盼著太子好轉外,也實在做不了別的。

他只能無可奈何地先勸皇帝消氣兒。

陸恆上前幾步,走到了皇帝跟前:「皇伯伯。」

皇帝冷著臉不看他。

陸恆噙笑:「臣可聽宮人說您要為王妃有孕的事請臣喝酒,臣這一路趕來也確實冷了,您的酒呢?」

皇帝掃了他一眼,重而緩地舒了口長氣,面色不得不緩下來幾分,交代宮人:「上好酒來,多熱一會兒。」

「多謝陛下。」陸恆作勢一揖,剛轉過頭要拉太子同飲一杯以緩和氣氛,皇帝卻先一步又怒喝起來:「你,回去思過去!不許再鬧出這樣的事來!」

「……」陸恆於是也隻好把話咽回去。太子被罵得久了,心裏也氣,草草地一揖,轉身便走。

皇帝一聲疲憊的嘆息,沉默了好一會兒,直至宮人把酒端來才又緩過神。他親手端起一杯遞給陸恆:「近來忙得許多事都顧不上,回洛安之後,你自己挑個禦醫喊去府裡給王妃安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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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皇帝想壓住的事,大多傳不出禦前。但若壓得不太死,「禦前」範圍內便還都會知道。

於是,當天晚上,侍衛們邊支起大鍋涮著火鍋,邊就聊了起來,有個膽兒大的張口就道:「忠王殿下要是姓謝多好,我瞧他可比太子像明君!」

旁邊的同伴毛骨悚然地趕緊捂他的嘴:「不要命了你?」

先前那個一瞪,撥開他的手:「咱就私下說說,又沒外人。」但也壓低了幾分聲,「你們說,忠王是不是比太子名聲好多了?朝野上下一點兒他的壞話都聽不著,可惜了了他這人忒不愛權,半個實在官位也不求。」

不然一準兒能權傾朝野!

謝遲邊喝著酒暖身邊聽他們瞎聊,神思卻不由自主地順著他們的話細琢磨起來。琢磨來琢磨去,竟忽而有種醍醐灌頂之感。

忠王真是有大智的人。看似不爭不搶,令人扼腕嘆息,實際上走得卻很穩。

所有的權勢地位他都不爭,可該他得的,顯然也不曾聽說他推卻。這樣一來,所有被他握在手裏的榮耀都是他該得的。他擔得起,旁人也心服口服,想來他也鮮少會感受到爭搶而不得的失落。

相比之下,自己真是太心急了。

他一心想往上走,卻忘了欲速則不達。就拿這次來說,先不提他想當然的想法多幼稚可笑,就算真達成了、真得到陛下的青眼又怎樣?他一個不入流的宗親突然從洛安的滿城貴戚了冒了頭,有多少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他按下去。

再反觀忠王,他在眾人口中都是「不爭」,實則卻在步步高升。平日不斷的恩賞不說,陛下哪次加封食邑也都沒忘了他。忠王一府數代積攢下來的兩萬餘戶食邑,其中倒有五千多戶都是他襲爵後的這幾年加封的。

真是光耀門楣。

自己還是經過的磨礪太少,要學的東西太多。

所以他們必須有人把真話說出來,閉口不言過不了關,扯謊則有被戳穿的可能。誠然,他說了真話,待得太子承繼大統,他或許會有麻煩。可若不說,只怕能不能活過今天都不一定。

安靜中,皇帝沉沉地長舒了口氣,聲音不辨喜怒:「說下去。」

「臣……」謝遲暗暗咬牙,闔目磕了個頭,「臣等在山林之中聽見爭吵聲,離得不遠,便策馬過去查看。尚有幾丈時,看見太子殿下和忠王殿下正在爭執,太子殿下怒斥忠王殿下僭越,然後……然後揮拳打了上去。」

他說著頓了一頓,見皇帝未再發話,隻得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忠王殿下沒來得及閃避,摔倒在地上。但太子殿下撲去再打時,被忠王殿下擰住了胳膊。再之後……臣等便衝上去拉架了,兩位殿下身邊不知為何離開的護軍也很快趕了回來。」

當時,謝遲曾奇怪為何太子和忠王身邊會沒有護軍。現在想來,估計是先有意將護軍支了開來,應該是太子支的,他可能早就想找忠王的茬。

皇帝沒有多看正稟話的侍衛,冷淡的目光隻盯著跪在眼前神色閃爍的兒子,無聲一喟,續問:「爭執廝打之中,忠王一直沒說話?」

謝遲認真想了想:「太子殿下揮拳之前,忠王殿下說了句『殿下息怒』,別的……就沒什麼了。」

皇帝點了點頭。太子被盯得遍身冷汗,他緊咬著牙關斟酌爭辯的言辭,父皇卻在此時將目光移了開來。

一剎間,太子冷汗更甚。

皇帝審視著數步外跪伏在地的侍衛,好像在判斷話中虛實。如此,瘮人的安靜再度蔓延開來,謝遲頭皮發麻,手腳酸軟。過了良久,皇帝才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謝遲的聲音發虛:「臣……謝遲。」

「廣恩伯謝遲?!」忠王猛地回頭,悚然打量了他一會兒,接著迎上皇帝疑惑的目光,拱手坦誠道,「陛下,他是臣舉薦進禦前侍衛的。」

他頓了頓聲,又說:「但臣此前並未見過他,他方才所言……也都屬實。」

謝遲一瞬間覺得忠王犯了傻,旋即又明白過來,如果此時不說,事後卻讓皇帝查到他是如何進的禦前侍衛,那才是真的說不清楚。

「竟還是個宗親。」皇帝不帶情緒地輕笑了聲,謝遲感受到那種審視的目光又投過來,如芒在背。接著,皇帝又笑了聲,「還與太子同輩?」

太子謝遠,他叫謝遲,一看就是同輩。

謝遲於是無可隱瞞地承認:「是。」

皇帝看向太子:「太子怎麼說?」

滿殿的人,都感覺到太子打了個猛烈的寒噤。

「兒臣……」太子心中虛得發空,眼皮也不敢抬一下。窒了很久,他說,「兒臣沒有,是他說謊。」

「很好!」皇帝乾脆道,繼而朗笑出聲。笑音一聲聲在殿裏回蕩,又戛然收住,「謝遲說謊。押出去,杖三十。」

「陛下?!」謝遲惶然抬頭,兩個宦官已捉住了他的肩頭,不由分說地向後拖去,他掙不開,隻得疾呼,「陛下,臣沒說謊!臣沒騙您!陛下……」一塊帕子卻及時地掖進了他嘴裏。

皇帝依舊只看著太子,已慣於掩飾喜怒的臉上,失望一分分從眼底滲了出來:「其他人都退下。」

宮人、侍衛、忠王,都無聲地一叩首,迅速告退。殿門很快合攏,隻餘一雙君臣父子一站一跪。

皇帝緩緩道:「朕罰了他,只因你是太子。今後這天下是你的,萬事皆由你說了算,你要清楚自己的分量。」

太子險些脫力。勉強維持的僥倖被徹底激散——父皇還是分辨出真相了。

但不及他做任何反應,下一句話又如洪鐘般籠罩下來:「朕只是罰了他,卻沒有治他欺君之罪,依舊只因你是太子。天下還不是你的,你要清楚自己的分量。」

太子慌張抬頭:「父皇……」與君父冷如寒潭的視線一觸,他又噎了聲。

「朕知道你素來愛計較,凡事錙銖必較,是朕寵壞了你。」皇帝眸光微凜,「但這件事,朕已經罰過了,朕希望你學會適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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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外,謝遲被按到長凳上,知道聖旨之下與旁人爭辯皆無用,就理智地不再爭辯,咬牙準備把這頓板子熬過去。

因為其他人很快也退出來的緣故,掌刑的宦官怕有別的吩咐,就暫且等了等。但傅茂川並沒有往這邊來,隻冷著臉叮囑禦前宮人和侍衛們日後不要再多提及此事,倒是忠王在殿簷下駐足想了想,就走了過來。

「殿下。」掌刑宦官拱手,忠王摘了扳指掖過去:「年關近了,大人置辦些酒菜,過個好年。」

「殿下您客氣——」掌刑宦官拖著長音,眉開眼笑地把扳指收了。忠王沒再說別的話,更沒與謝遲說一個字,轉身便走。

虧得忠王的這個扳指,謝遲少受了好些苦。若不然,單憑他年紀輕又多日寢食不安,這三十板子就能打飛他半條命。

但饒是這樣,他還是當晚就發起了高燒。傅茂川把他單挪了個屋子的事他迷迷糊糊地知道,後來進進出出的又都有誰,他就一點都不清楚了。

這燒,如洪水般兇猛地燒了一天一夜,但退去時竟也利落得很。謝遲半夜突然醒來,覺得頭腦清醒無比、四肢也不那麼酸了,之後便再沒反覆。

謝遲趴在床上重舒了口氣,下意識地想翻身,緊接著便呲牙咧嘴地吸了涼氣:「噝……」

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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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裡,葉蟬掐著指頭數算了好幾遍,才敢確定這剛臘月十五。

她還以為都過了兩個月了,日子漫長得讓人煩躁。

謝遲一點音訊都沒有,是吉是凶、是生是死一概不知。她在府裡壓著事,雖然沒出什麼亂子吧,可心裏每時每刻都慌得很,一天到晚的坐臥不安。

得虧奶奶平日不出門,爺爺近來也嫌冷不愛走動。不然他二老要出去她可沒法攔著,出門一打聽就糟糕了。

——這竟是近來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

於是再到用晚膳的時候,葉蟬被滿腹心事攪得罕見的沒胃口,對一桌子菜橫挑鼻子豎挑眼,看來看去一口都不想吃,連拿筷子的興緻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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