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爺進去致祭，倒沒有像兒子那麼感情外放。他只是很愧疚、很沉痛地上香。然後抬袖拭淚道：「凌老弟，老夫實在是愧對你啊！怎麼就一個彌補的機會都不給為兄留啊？」他是林氏嫡長兄，年長於凌老爺。

林少爺也跟在身後恭著身子行禮。

按道理凌荊山這個孝子這會兒應該出聲，領了來客的情，讓人不要再哀傷才是。但他只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冷眼旁觀。反正走到家屬答禮的流程他就意思意思躬下身，之前林老爺要在靈前如何表現悲痛、愧悔，他都視若無睹。

他跟林家從十六年前母親過世，十年前他被陷害剝奪了科考資格，然後被逐出家門自生自滅，再到如今親爹被林氏的作為氣死，這根本就是解不開的仇怨了。難不成林家以為拋出林氏一人，這些事情就能了結？這些事情哪裏又只會是林氏一人所為？他在外浴血奮戰打拚了整整十年，可不是為了今時今日還要跟林家虛與委蛇。

場面一下子就有些僵住了。林老爺隻得繼續哭訴，從他與亡者的初識、相交講起，講得那叫一個情深意切。實則以他的身份，當年就連林氏這個庶妹都是從未正眼看過的。更何況身上連一官半職都沒有的凌老爺了？

三叔公等人站在一旁有些心焦，之前凌荊山各種冷著林少爺他們覺得是應該的。畢竟林氏做的事太過分了啊。再說林家一早擺出了大義滅親的態度，這一次來也真的沒有過問過林氏的處境只是為了賠罪。那撒撒氣未嘗不可！

可林老爺不同啊，他是林家如今的當家人。林家子弟大多出仕，做到三品、四品大員的也不乏其人。從前凌家能娶到他們家的庶女那都是門楣有光。如今林老爺都親自來致祭、賠罪了，這誠意不可謂不深！寒兒這個做派，難道是要徹底和林家撕破臉不成？他們哪有和林家撕破臉的底氣？

三叔公正要說什麼，卻發現肩上一麻，張嘴無聲了。是站在附近的凌驍點了他的啞穴，這種時候肯定不能讓這老頭掉鏈子出聲，壞了將軍的事。凌家其他一些和三叔公有同樣想法的人看他張張嘴又沒出聲，納悶之餘也就都只是看著了。畢竟從前眾人一直是唯他這個族長馬首是瞻的。

林老爺有些說不下去了，凌荊山總算出聲了，「我少時離家，與先父相處的時日不長。不是林老爺說起，都不知道先父還有這許多的事跡。」

林老爺一僵，難道還要他繼續在靈堂上自說自話？他乾乾地道：「賢侄，回頭老夫再細細說與你知。」他從前壓根就沒將這個便宜妹婿放眼底的。林家那麼多姑娘，還有誰比這個妹子嫁得更低的？能編出這麼多已經實屬不易。

凌荊山這才做勢回了個禮，算是答謝林老爺親自走這一趟。

過場走完，林少爺扶著林老爺出了靈堂。回到住處，讓手下在外頭守著，林少爺道：「爹，好像您老人家親自出馬，姓凌的也不肯買帳呢？」

林老爺道：「豎子！」方才凌荊山的做派讓他很下不來台。他這輩子何曾這麼難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