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重提，陸綿綿的心情卻已經不會像最初那樣激動了。

林柔柔在那個人身邊，雖然估計仍舊只是一個玩物，可是她學會了認字，也願意孩子用他的名字，證明那段時光，確確實實是她生命中難得的溫柔歲月。

不是他，也會是別人。

所以，對於林侖的親生父親，陸綿綿儘管不喜歡，但的的確確是感激著的。

林柔柔掙錢的手段不光彩，可是陸綿綿和林侖卻是靠著這份不光彩生存下來的。

誰都可以對莬絲花一般的林柔柔指指點點，唯獨他們是沒有資格的。

…………………………

更何況，現在在陸綿綿心中，林侖的未來才是最重要的。

「霜霜，謝謝你之前給小侖裝的機械肢，他如今的性格，已經變了很多了。」

林侖記事太早了，又太聰明，所以他的世界，向來都非常殘酷。

以前他話很少，性格看似柔弱，實際上卻錙銖必較，記得每個施加痛苦給他們的人……並且，他能輕易看透人心，總是把眼光死死盯著那些人內心深處的黑暗面。

不管對方是好心還是惡意。

真的說起來，是半點也不陽光的。

………………………

周霜霜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過，她也早有心理準備，所以並不氣餒。

此刻只是笑了笑，摸了摸陸綿綿柔滑的頭髮：「沒事，他能好，你才開心，是不是？」

陸綿綿點點頭。

「我知道機械肢是你的。」

她突然低聲說道。

周霜霜並不奇怪，陸綿綿心思細膩，她先出手給林侖裝了機械肢，後期畫圖紙也沒避著誰，她發現端倪，也是正常。

不過，鑒於機械圖紙實在太過複雜，整個經管院看到她畫圖的人不少，可若說看懂的，那真是沒人了。

陸綿綿也是仔細觀察了好久才想到的。

不過，對於周霜霜的能力，她向來是迷之自信，所以接受起來反而沒什麼障礙。

換做別人，就算看懂了，也不會相信的。

……………………

「嗯。」

周霜霜平靜的回答道。

她見到的陸鋒出現了那樣詭異的情況，機械肢的事情就沒打算瞞多久。

最近摒棄所有一心研究外骨骼裝甲，也是源自於在軍部看到的那些幻像。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是開元通寶帶她看到的，目前還沒有假象。

那個幻象中，所有人都裝載著外骨骼裝甲，雖然並不知前景如何，可是最起碼證明她的設想沒錯。

既然有可能，那就去做。

這世上，沒有哪一份發明，是提前就知道前景和具體功能的。

陸綿綿放在她身上的目光這樣多，察覺到，也是正常。

……………………………

夜深了，陸綿綿已經有些困了。

「霜霜，你不知道我多感激你……」

「嗯？」

周霜霜疑惑。

「小侖從小就愛做夢，夢裏有個女孩子會來救他。」

「可是，從來沒有過。」

「他差點發燒病死的時候，我背著他淋雨走山路，他燒糊塗了，還一直念著……」

「被他們故意弄沒了腿的時候，他痛的一直睡不著覺，也還記得有個姐姐來救他……」

「有時候，我好討厭那個人。」

「我們好多次都要活不下去了，可她還是沒有出現，反而生活越來越絕望……」

後來他們一直流浪，一直努力生存，慢慢變得好一點了……那些夢，就只是夢了。

………………………

「他畫了你的畫，所以最開始在宿舍見到你，我故意讓孫希琳那樣……那時候，真討厭你。」

陸綿綿太困了，說著說著，聲音就漸漸的低了下去。

「可是，後來你在床上痛得那樣厲害，比小侖斷腿時還要痛苦，我就在想，他一直沒能等到他的那個姐姐，是不是因為，那個姐姐也在承受這樣的痛苦？」

周霜霜神色變了變，在黑暗中緊盯著她的臉，半響沒有說話。

陸綿綿的唇角牽出一絲笑意來，整個人越發迷濛了。

「可是，你最終還是救了他。」

「小侖的心情能這麼快的改變，都是因為他終於等到了你。」

「這不是命運帶給他的玩笑，也不是上天在捉弄他……」

「所以……霜霜，我真的好感激你的出現……」

…………………

陸綿綿已經沉沉睡去。

而此刻，周霜霜的右手掌心突然劇烈的抖動起來。

她輕瞟沉睡的女孩兒一眼，將右手掌心打開——那上頭，一枚金燦燦的銅錢正微微顫抖著，帶著些急不可耐的心情。

這是開元通寶這段時間以來，難得出現的動靜。

就不知道是要她接著去其他的世界，還是……

這一瞬間，一股莫名的感覺襲上心頭，促使周霜霜迅速做出了決定。

她靜悄悄的從床上翻身下來，慢慢打開了宿舍門。

………………………

天地一片寂靜，四周都反射著銀白色的微光。雪夜的風凜冽凍人，只在走廊上吹了一會兒，就覺得萬分清醒。

而此刻，陳伯倫和陸鋒重新回到了閱微大學的門口。

只是這一次，兩人不好再進去了。

深夜裏的校園，他們若不想犯禁，暫時只能老老實實等在外頭。

但陳伯倫的神情卻顯然急不可耐。

在他的一生中，少有這樣急切的心情展露。

陸鋒好奇的問道：「為什麼你看起來這麼著急？」

一點也不像他平時的性格。

……………………………

陳伯倫看了看他。

「你不覺得剛才在公園裏發生的一切，非常神奇嗎？」

陸鋒又想起他之間劃出的一道道詭異裂紋，連忙說道：「自然神奇。可是……這跟你到這裏來又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你跟那個表演者之間，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莫不是千年鐵樹開花了？

………………………

「不。」

陳伯倫看著他，目光非常冷靜：「我只是在剛才突然想起來，被我遺忘的、一切有關於那位表演者的所有資料……」

「其中還有一部分，是你提供的。」

他笑了笑，眼底盛著雪夜裏散碎的光，神情有些莫測。

「不過，看樣子，阿鋒你是什麼都沒有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