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後的物理三班，恢復到了平靜的狀態。

至少，蘇醒醒是這麼認為的。

鄒文澤對於蘇醒醒能把數理保持在110分左右表示欣慰，然後就告假半個月投入到機械人小組的比賽中去了。

不過，這個告假可不是和她告假。蘇醒醒和鄒文澤約好了周五來個物理大講座，連隨聽的人都到齊了。結果來的不是鄒文澤，是樊星。

看著一排的人，樊星一臉蒙圈。

「這……什麼情況?都來複習英語?」

「你什麼情況?我們是來看鄒文澤的。」

所以，就是，大家大失所望。再看看樊星，並不想看英語。

於是樊星一來鳥獸散，最後只剩蘇醒醒和樊星了。

車庫的氣氛有點尷尬，自從上次在家和樊星吵了一架，正好又是期中考試，兩個人幾乎半個月沒說話。現在面對面，像沒事人一樣，蘇醒醒做不太到。

樊星呢？他自然也不太自然。兩人尬在原地幾分鐘，他才說：「走吧。」

其實語文和英語到現在這個時間點，已經沒什麼新內容了。樊星能給蘇醒醒的幫助也僅僅是劃重點，解答一下問題。

蘇醒醒正猶豫著要不要恭送樊老師，樊老師自己倒是大搖大擺進了蘇醒醒家樓下心一代。

所以樊星是想邊吃邊講?

蘇醒醒沒多想也跟了進去，然後跟著樊星買了一碗餛飩。可是當她坐下來時，樊星有用差詫異的眼神看著她道：「你爸今天不回來？」

「啊？」

「你不是要回家麽？」

「不是講英語麽？」

好吧，默契零分。

不過既然誤會了，那……就講講吧。

「語文還是英文?」樊星盯著蘇醒醒，盯得她有點發毛，然後又道：「英語吧，英語不違規。」

「違規?」違什麼規？

樊星低頭拿書道：「不是你說的嗎，不要浪費時間教你功課，不過英語兩邊都要考，順你教教你不算浪費時間吧？」

蘇醒醒：……這位boy，以前沒發現他這麼小氣啊！

十五分鐘後，boy一臉無奈：「我說這個定語從句從高一講到高三，你還是分不清什麼時候用when什麼時候用which?怪不得上次小寧看到我就吐槽。」

小寧是蘇醒醒班的英文老師，她對物理三班的文科已經絕望了，後來直接採取背單詞背課文的死背辦法。

到了九點多，蘇陌從家裏打電話尋找夜不歸宿的蘇醒醒，兩人終於結束了尷尬的優生帶差生的教學活動。

分別前，樊星和蘇醒醒說：「明天我不來。」

「哦。」

一分鐘後，樊星沒有動，蘇醒醒想她是不是應該問一下為什麼？

不過沒等蘇醒醒問，樊星就自己說了：「明天我托福考試。你要是想和別人一起複習……你可以找李子東，我聽說他約了方拓還有幾個理科班的複習數學。」

「哦。」

「還有，彩彩和方拓最近不是很愉快，沒事不要在他們面前提對方。」

「他們怎麼了?」

上述的對話，樊星一直是低著頭說的。蘇醒醒提到彩彩，他才抬頭，眼神怨念：「現在是不是只有彩彩的事你才會有點關心?」

額……啥意思？蘇醒醒開始懷疑自己住院期間到底錯過多少事情，還是真的傷到腦子看不清當前情況?

沒等蘇醒醒搞清楚狀況，樊星就又低頭道：「你住院的時候我們有次摸底考試，大家考的都不怎麼樣，彩彩……成績全部只有剛剛及格。她家裏打算讓她出國，結果她找方拓，方拓說她成績是太差確實國內好的大學文化課分數不夠，還是出國讀一年預科加強一下英語，晚一年考大學，成功率比較高。然後彩彩就不開心了。方拓他是覺得她太不把前途當回事，反正最後就僵了。」

「怪不得……最近回家都和我一起走。」

說完彩彩，兩人又沉默了。

「我明天考試，你就沒什麼和我說的?」

「說什麼？反正你肯定順利的，有什麼好說。」

樊星：……

不歡而散，最後連句再見都沒有他就跑了。

蘇醒醒走在回家的台階上，反思自己最近的行為，確實有點……陰陽怪氣。無論怎麼樣，她受到了樊星的幫助。就算這個幫助讓她亞歷山大心裏非常過意不去，但是確實解決了一些她不能或者根本沒想到的問題。

可是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謝過。鄒文澤她謝過，彩彩她也謝過，就連老師和其他同學還有熟悉的選手，她都表達過感謝。

唯獨樊星。

蘇醒醒也不知道怎麼了，每次見到他就是覺得哪裏不順暢。

這種不順暢一直延續到周六。蘇陌進入三年級後，老蘇響應學校號召給蘇陌培養各種興趣。周六是跆拳道，周日是鋼琴。

練跆拳道的地方就在周教練的武館旁邊。出院之後，蘇醒醒一直沒敢回來看過，今天老蘇不在，她躲不過或者說是耐不住想念就順道回武館看看。

周教練看到蘇醒醒，激動萬分。拉著她左看右看，確定她恢復的還不錯就開始感嘆人生感悟了。

「那教練以後不招專業學生了?」

蘇醒醒在這裏練習了五年，周教練也在這五年裏結婚生子。現在武館事業發展的挺不錯的，卻沒想到他打算轉型。

「您不能因我我一個人受傷住院了就把專業班給關了呀，那我這罪過太大了。」

「也不是因為你，這個想法其實有了挺久的。以前這個武術發展推廣都沒什麼效果，我們開個班培養點學生也是好做。現在形式慢慢變了，將來政府肯定是會組織專門的教練團隊，我們私人武館的話，還是往興趣班，健身班方向更有發展前途。特別是這幾年，你們這樣的種子選手，贏比賽，拿獎盃，可我看到的還有受傷流血住院。哎，每次看你們這樣就會想起我小時候練武斷胳膊斷腿的痛，不忍心啊。」

「是啊老哥。」這時上個班的課程結束，年輕的教練出來，打趣道，「這個體育精神又不是只有比賽才能體現的，那可是融入於每天的生活中的。你看人家樓上舞蹈教室的姑娘，台下幾十年功，才上台幾次。現在教教孩子，也是自己舞蹈生命的延續嘛。」

周教練鄙夷地拍開他的手。年輕教練還不死心，又和蘇醒醒道：「醒醒，樓上那個教室還能連瑜伽。聽說瑜伽有助於身體調理，要不等你修養好就去樓上練練瑜伽，學費麽，就到我們這裏當助教抵。我和你說……」

「哎哎哎，你行了。別整天忽悠學生幫你泡妞，有本事你自己上去和人瑜伽老師說話啊？」

年輕教練臉一紅，不屑道：「誰泡妞了！哎，小蘇，今天你男朋友沒和你一起來啊?」

這位教練還真會轉移話題，小蘇老臉一皺：「我男朋友?誰啊?」

「就是……以前放假老跑來接你回家的那個，在隔壁健身的?和廖科好基友的那個？挺帥的小哥呢。」

「哦，你誤會了，他是廖科的男朋友。」

教練們：……

「廖科不是……」

「說我什麼呢?」

此時廖科也結束了。滿頭大汗地跑出來，一副急匆匆的樣子。

「小子，剛練完就去網吧，連軸轉，挺能啊。」

「還好還好，算是放鬆一下。哎，醒醒，今天這是等你弟？」

「嗯。還要兩個半小時。」

「你坐在這裏不無聊?」

「無聊啊，彩彩在上課也沒空和我玩。」

蘇醒醒撅起嘴學著電視劇裡誇張的樣子表達自己downdown的心情。

「找樊星啊，讓他給你講題。」

「不要……無心學術。而且他今天考試。對了，你們去網吧……玩什麼？」

「魔獸。」

「帶我一個?」

「你會?」

「會一點兒，之前家裏來倆熊孩子在我電腦上裝了，可惜網速不夠。我弟特嫌棄。」

廖科想了想覺得也行，反正網吧離這兒不遠。

「不過我沒想到你兩也會去網吧啊。」

周宇望天搖頭：「高三嘛，多少都會有點緊張有點敏感，總要做點和學習沒關的事情放鬆一下。不然一根弦繃緊著會斷的。」

也是。

2005年，學生能去的都是小網吧，那環境簡直就是髒亂差。蘇醒醒剛玩魔獸沒多久，級別沒有廖科高，而一起組隊的人，除了周宇，其他她都不認識。第一輪沒多久她就掛了。

藉著自動跑屍體的時間，蘇醒醒出去上個廁所。一邊上一邊思考剛才的走位問題。

想到一半手機震起來屏幕上赫然寫著「樊星」兩個大字。

「喂，你在幹嘛？」

「你不是考試麽？」

「考完啦。」

「哦。怎麼樣？」

「還行吧。」

「哦。」

「你在家？」

「額……對。」

「哦，那我來找你。剛才考試的時候想起來有個……」

「等下等下！你別來?」

「怎麼了？」

「我……不太舒服。」

「不舒服?怎麼了?要不要買點葯給你？」

「額，我就說腰不太舒服……沒什麼的。你忙你的吧。」

好不容易把樊星打發走了，蘇醒醒鬆了口氣。其實又不是非法進網吧，理論上沒必要騙他，但是蘇醒醒覺得樊星有時候特別像嘮叨的爸爸，被他知道自己在網吧可能會被說教。

其實高中那幾年，樊星沒怎麼說教過蘇醒醒，只是樊星和蘇醒醒總是互懟，這讓蘇醒醒產生了某種錯覺。

錯覺中的蘇醒醒回到位置，她的小飛俠正好重新活過來。於是根據剛在在洗手間反思得出的結論，後面這半小時，蘇醒醒和其他幾個人配合還算默契。

「蘇醒醒，你可以啊，上手挺快啊！有前途。」

「好說好說！再來走一把?我弟還有一個小時呢。」

「走走走。」

這局開始開始沒多久，隊伍裡又多了個人，名字叫Star。看樣子似乎和廖科是老相識了。五個人搭配的還不錯。

蘇醒醒那時候是血騎士，這位Star是亡靈法師。加上其他幾個人，整個隊算是各方面能力都挺完美的。但是跑著跑著蘇醒醒就覺得哪裏不太對了。

這位法師是掉進怪坑了麽，怎麼圍著真多怪？我去，這個血掉的有點快啊！還好蘇醒醒手速快，趕著去給加血了。可是副作用就是自己也被盯上了。

這也就是算了。在這位法師的血幾乎要回滿是他居然閃現了！他TM跑了！蘇醒醒的血騎士一下子成了眾多怪的目標，她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亂棍打死，還沒人救她。

蘇醒醒感覺自己內心的火球已經到喉嚨口了，要不是在公共場所，她現在八成一拳把電腦屏幕打穿。而現在蘇騎士非常客氣的撐在桌上，下巴伸到對面廖科的顯示器上方，咬牙切齒道：「這Star什麼人啊！腦子有病啊！你認不認識，認識的話把他給我叫出來，老娘打不死他。」

廖科看著蘇醒醒，眉毛皺成一個八字，雙眼往旁邊使勁眨阿眨。

「幹嘛，你眼睛不舒服啊?」

蘇醒醒狐疑地朝廖科旁邊的空位……咦，什麼時候坐了個人?這人長得眼熟啊？那個水杯也眼熟啊？是不是剛才和蘇醒醒通過電話的……我的媽呀。

蘇醒醒根見了鬼似的立馬縮回自己的位子上。

Star！Star！星星Star……

蘇醒醒欲哭無淚的看向旁邊的周宇。周宇低著頭，像認錯似的解釋：「剛才他打電話給我，正好你和廖科在講話，他聽到你聲音問是不是你，我就順口……順口……」

現在有種捉姦在床的感覺啊。

蘇醒醒正想著要不要就下線關機快跑時，斜對面的樊星站起身。原本就一米九的個子，在略矮的天花板的襯托下顯得更加威儀萬分。

樊星嘴角上揚，眼裏卻是一點兒笑意都沒有：「腰不舒服?在家休息?我看你倒是全好了，剛才手速夠快啊。還想揍我是吧？」

「額，我這……不是出來放鬆一下麽……」

「蘇醒醒，要是現在還在高二，你想怎麼放鬆就怎麼放鬆。可是你現在高三好嗎？」

廖科在旁邊看不下去拉了拉樊星：「醒醒她也是剛剛受了打擊，緩一緩也……」

「緩什麼緩?」樊星聲音突然提高，「受傷了就放棄，迷茫了就逃避。我和鄒文澤背著你忙前忙後，你連抗爭一下的勇氣都沒有，說放棄就放棄。好，可以。反正你不是自願練這項目的，這麼大一個打擊，你覺得累了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你放棄完了之後呢？上課上課不聽，下課下課不問，前途是自己的，可是連你自己都不在意。以前你好歹知道沒有目標就做點自己力所能及的。現在倒好，每天渾渾噩噩的耍迷茫。蘇醒醒，廖科和周宇，他們沒有被人攔過街但是一樣受過重傷，他們放棄了麽？我就算被逼去考ACT，學校的功課也從來沒想過放棄。而你做什麼都不願意拚盡全力，一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樣子。可是你TM的根本不動槳，你的船永遠到不了船頭。」

網吧裡，一眾玩家被樊星一席話震得停下了點滑鼠的手，紛紛看向他們。

蘇醒醒的表情從驚慌到尷尬，又從尷尬到不服，最後卻是紅著眼。

好了，現在正是拎包走人的好時機。

蘇醒醒沒有猶豫，她感覺到自己臉頰火熱，聽到廖科在後面說「你幹嘛！去追啊！」，看到大家聚焦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網吧空氣太差，走到室外的瞬間，蘇醒醒感覺自己像是被人鬆開脖子的人似的急促貪婪地吸著外頭的空氣。

這條她熟悉的街道恍惚間有點陌生，連路上的人都是陌生的面孔。

蘇醒醒拖著軀殼走到蘇陌的興趣班門口，透過玻璃門看見蘇陌小小的身體一拳一腳，有時還站不穩。可是他的眼神是那麼認真，不曾有一絲慌神，就那麼牢牢的看著前頭的老師。

是的，是的，樊星說對了。蘇醒醒不甘也好不服也好，那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其實，其實，從過去到現在，她願意的不願意的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沒有人拿刀逼著她，可她卻沒有抗爭過。

不管是當初不情願的練武還是現在不情願的放棄，她都是未曾走到絕境就已經打退堂鼓了。

想到這裏，蘇醒醒心裏一緊，蹲下身把頭埋在胳膊裡，像是鴕鳥似的不願再看蘇陌一眼。

她從沒全心全意對待散打，所以最後散打也毫不留戀得捨棄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