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醒常常覺得老天偏愛雙數。

開學第三周的周一，她又遲到了。原因是老蘇做早飯時傷了手，然後大驚小怪地在家裏哀嚎自己快死了。

老蘇很少下廚，而且自己晚些要帶團不能回家，但是今天是蘇醒醒的生日，所以他想了一個驚喜之生日早飯。

早飯就早飯吧，蘇醒醒本來想著樓下買個大肉包子的，但是老蘇非得搞個愛心煎蛋。

三分鐘後，蘇醒醒無奈地給他消毒貼邦迪。

「爸，你煎蛋為什麼會劃破手?」蘇醒醒看著抽象藝術一般的鍋中炒蛋狐疑地問老蘇。

老蘇像個虛弱的產婦似的，撐著頭說：「我想煎個愛心型的荷包蛋，但是蛋黃破了。就想要不幹脆炒個愛心型的蛋。既然炒蛋的話那就來點蔥花。切好蔥花一下子找不到鏟子，就想用刀也一樣……」

蘇醒醒聽著老蘇的解釋五雷轟頂。

「然後油不知道怎麼濺出來了，我手一抖就……」

蘇醒醒看著他爹從產婦到絕症患者的表情變化馬上上前包住他，拍拍老蘇的背說：「沒事沒事，都是油的錯。」

蘇醒醒在收拾了老蘇的手和灶台，吞下老蘇半熟的炒蛋依然在樓下買了大肉包，然後帶著扛把子高歌猛進去上學。

現在有了扛把子，翻牆這事「如虎添翼」。朱袁章根本不需要考勤，只需要在八點半時往保衛處一站就知道蘇醒醒遲沒遲到。

不過今天朱袁章有點反常，他在保衛室門口瞄見正打算偷溜進來的蘇醒醒，客氣地攔住她：「蘇醒醒！」

「朱老師早！」

「早啊。」朱袁章笑的陰冊冊，「來，看在你這麼準點的份上，幫老師做件事。」

隨後，在朱袁章的引薦下，蘇醒醒見到了方拓。

九月中旬，颱風過後，陽光正好的有些過分。光線打在方拓的臉上，像是要烤熟這個黑瘦的少年。

方拓的左手打著石膏，額頭還有一塊紗布。一身校服下穿著一雙乾淨但是舊的發黃的還沒成為潮牌的回力鞋，校服背後是一個臟灰色的書包。

之所以叫臟灰色，是後來經周彩彩反覆確認下被判定為看著髒兮兮但其實很乾凈的灰色包。

這個臟灰色導致蘇醒醒第一反應是：「這位同學掉溝裡了?」

朱袁章翻了個大白眼。不過蘇醒醒是沒看見，因為她比朱袁章高！

「這位是你們班的新同學，叫方拓。方圓的方，拓展的拓。他因為開學前幾天意外受傷所以晚了兩周來報道。你先帶他去你們班教室，張益德老師馬上就來。」

張益德?

「朱老師，張益德老師是……誰?」

朱袁章突然意識到自己口誤叫出了外號，正尷尬時，方拓淡笑著問：「是班主任張老師麽？」

朱袁章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沖著方拓點頭，隨機看著蘇醒醒：「蘇同學，你今天睡醒了麽？」

蘇醒醒還是不知道，張斐就張斐唄，叫什麼張益德。難道他醫德？藝德？頗高?

這個疑問蘇醒醒自然沒有說出來，而是倉促的笑著說自己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領著方拓，在走出足夠遠的距離後問到：「你怎麼知道是說的張老師？」

方拓尚處在變聲期的嗓子，在壓低後有些沙啞地回答道：「三國蜀漢武將，張飛，字益德。」

蘇醒醒：……

方拓跟著蘇醒醒到達班級後門時，張武將正好到達教室前門。

四目相對，張武將怒目而視，眉眼像極了廟裏那些怒目金剛，就差帶個頭冠了。蘇醒醒從他的眼珠子裏讀到了「再遲到一個試試」的威脅信號。於是撇下方拓，自己溜進教室。

屁股剛沾到凳子，張斐便帶著方拓走上講台：「啊，大家回座位，安靜一下啊。上第一節課前和大家介紹一個新同學，方拓。方拓，自己我介紹一下。」

「大家好，我叫方拓。請多關照。」

一分鐘後，張斐覺得沉默不太好便繼續道：「啊，方拓同學因為開學前幾天出了交通事故所以晚來了兩周。大家這幾天要發揮同學之間互幫互助的精神，幫助方拓儘快跟上各科進度。」

隨後張斐掃了一眼，應該是在找座位。彼時，全教室裡只有樊星沒同桌，而且也只有這一個位子。

但是樊星那位子太后面了，方拓看著只有一米七出頭些……

「李子東，你坐樊星旁邊去。」

李子東和呂鑫一起抗議道：「為啥？」

「呂鑫成績好。」

「樊星全班第一。」

「李子東比較高。」

「我和方拓差不多高。」

蘇醒醒實在不理解呂鑫和李子東之間強烈的不願分開的男男愛。直到一個學期後張斐因病長休，蘇醒醒才知道那不是基情，是以貌取人的身心抗拒。

雖然蘇醒醒對這事是後知後覺，但張武將閱人無數怎會不知。他眯著眼盯上了蘇醒醒：「蘇醒醒，你坐樊星邊兒上去。」

「啊？」蘇醒醒和樊星異口同聲。

他兩絕對不是因為方拓看著像小學輟學到大城市搬磚的少年，而是因為不習慣男女同桌。

「蘇醒醒，你要感謝我對你的這番佈置。如果說樊星的聰明勁是S號，那你就是XXS號。你說你該不該往後坐一坐，向樊星好好學習一下?」

學校挺好之類的話，蘇醒醒打算收回肚子裏。

男女同桌聽著像是什麼美好的青蔥校園生活的開始，但實際上根據很多人包括蘇醒醒和樊星自己的回憶，男女同桌之間更多的是相互嫌棄，互相看不慣對方。具體體現在個人桌板衛生，打球打遊戲一身臭汗，睡覺流口水幫我個忙，嘲笑對方考試差等一系列學生日常。

那些什麼「同桌，便是你與我心靈乃至靈魂最靠近的時候」，放在蘇醒醒這裏都是假話。

然而對於男女一桌這事，周彩彩反而興奮。不過與其說她興奮於自己同桌是個男的，不如說是小孩子新得了一個玩具更合適。

由此高一七班出現了兩對男女生同桌。

雖然事後誰都沒問過張斐當時是怎麼想的，但是不得不說他這樣的座位安排，還有那個學期裡很多其他行為，影響了七班的學生好多年。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蘇醒醒頗不情願地做到了樊星旁邊，其實樊星也是不願意的。先不考慮個性上的不合適，單就他兩這個體型，同桌起來就不合適。

最明顯的就是四條無處安放的長臂。第一節課，蘇醒醒和樊星就發現他們無法同時把雙手擱在桌上寫字。蘇醒醒的左胳膊肘總是和樊星的右胳膊肘撞到。

課後兩人對此衝突展開了討論。

「畫個三八線?」

「我沒有好麗友派。」

「要不我們每人輪流一節課左手不抬上來?」

蘇醒醒想了想道：「這樣時間長了會不會高低肩啊？我是無所謂，但是你高低肩的話有損形象吧？」

周彩彩掃了教室一眼低聲說：「醒醒，要不你左手就別上來了。樊星要是高低肩了，那些女生會拍死你的。」

啊，對了。這是蘇醒醒和樊星同桌第二大問題。樊星的個人魅力震懾到了蘇醒醒。

比如說上午大休的時候。七班後門口聚集了不少女生，相傳她們都是來觀賞樊星的容貌的。偶爾有幾個男生則是來看周彩彩的。

今天她們又往門口一站，可是發現樊星身邊多了個人。

蘇醒醒不用回頭都知道她礙著別人的眼了。

但是她剛想和樊星說說時，就發現這小子的左臂不知何時擱在離課桌不遠的窗台上，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慵懶倚在窗枱的畫報感。

如果此時蘇醒醒也是在門口遠距離看過來那她可能就意識到樊星確實長得好看。可惜，她不是。

距離這東西有時和時機一樣，差一點點都不行。樊星在蘇醒醒眼裏就和乘了七八個小時大巴車的回鄉客一樣，撐著頭，嘴唇微張，明明不舒服又只能打盹。

陽光晃過他的眼皮，他條件反射的皺眉。蘇醒醒決定把藍色的窗簾拉上，替他遮遮光。

布頭略過樊星的後腦杓，撩動了他的頭髮。樊星疲憊地睜開眼睛恰好對上蘇醒醒的下巴。

待蘇醒醒坐回位子上，看到樊星已醒，臉頰微紅地看著她。

「天這麼熱你還靠著玻璃睡，看吧，地瓜熟了。」

樊星一臉蒙圈的樣子惹得蘇醒醒哈哈哈。

他鬆鬆脖子回歸正為，恰好看見方拓在問周彩彩借筆記。可是周彩彩怎麼會有筆記呢？她的書上只有各種筆跡。

方拓翻著周彩彩書角的鉛筆動畫，看不出是喜是悲。

此時李子東回頭道：「上兩周的課很簡單的，你回去自學一下就好了。不用筆記。」

方拓抬頭，笑著說了聲謝謝。

樊星倒是從課桌裡掏出一本簿子。

「語數外理化，全在了。」

和當時大部分人的練習本不同，樊星用的是得力黑色塑料硬板活頁夾，一股辦公室氣息撲面而來。

方拓接過活頁夾時，樊星還補了一句：「全班第一的筆記，保證你又快有準的跟上進度。」

方拓被樊星逗得笑容更深了一些。

「你摸底考卷要不要看?」

樊星追問。

方拓搖搖頭：「全班第一的考卷估計也沒幾個錯題可以看。」

「嗯，也是。」

蘇醒醒看他的樣子，腦海裡出現兩個字，自戀。

學生時期，大多時候，一個男生一旦被女生定為自戀，那註定日後他無論是真帥還是裝帥都會被歸位裝X中去。

所以蘇醒醒給樊星起了外號X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