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輝掉進海裡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些驚恐，就算他經由閻漠笑的教導，也心大了很多，但在面對生死的時候，他還是帶上了孩子該有的天性，那就是恐懼，面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水將伊輝快速淹沒，他聽到了「噗通」的聲音，緊接著，他就感覺自己的聽覺似乎消失了，能聽到的只有在水中那種悶悶的聲音，再也沒有其他了。

海水蟄的伊輝雙眼發疼，但他還是盡量睜著，但其實他卻什麼都看不到，因為在他面前的海水都是血紅血紅的，完全遮擋了他的視線。

剛如水的伊輝已經有了窒息感，因為事發突然，所以他並沒有能夠及時的吸一口氣，所以他現在隻感覺到了肺已經有些熾熱的感覺。

「哇！」隨著水壓的增加，伊輝終於再也忍受不住肺部的熾熱感與窒息感，被水壓壓的狠狠的吐出了一口氣，但卻立刻被海水堵住了嘴巴。

伊輝再也無法阻止海水鑽進他的鼻腔與口腔。

伊輝不知道在水中待了多久，隻感覺時間過去了很久很久，他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在他眼前的海水終於不再是紅色，而是慢慢變得清澈了。

伊輝知道，他自己已經掉進了海水的更深處，他不會游泳，只能盡量保持著不動彈，讓自己不至於下降的太快，可是，這也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大限度了。

脖子上的傷口並不是很疼，但在海水的浸泡下，剛開始的火辣現在已經麻木到沒有任何感覺了。

不知道是什麼名字的魚在他面前遊過，伊輝視線往海面上看著，但他什麼都看不到，因為在上面，有一層紅色的海水遮住了他的視線。

明明日子才剛剛好起來，明明才開始改變那悲慘的命運，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命運為什麼就是如此不公呢！

父母將他從小無視到大，現在更是沒有關心過他的去向，那些人販一點銀子買走了他的人生，如果不是遇到了師叔，他現在也會成為南風館中一名人人玩弄的小倌兒。

他真的不想死，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死了就再也沒有可愛的師叔疼愛他，也沒有師父教導他血武功，還有……沒有右護法再叫他寫字處理事情了啊！

伊輝意識模糊了，眼前的景物也模糊起來，一條食肉的海魚遊盪在他的身邊，嗅到海水中的血腥味，衝上來就給伊輝的脖子上來了一口。

幸虧海魚個頭並不大，咬下去的傷口也並不大，馬上被伊輝下意識拍開了。

也是被這一咬，伊輝也終於清醒了一點，這才發現，他周圍竟然遊過來不少的魚，看那一張一合的嘴中，皆是鋒利的牙齒。

這些竟然都是食肉的魚！伊輝嚇得不由的在水中劃拉了兩下，無濟於事不說，還讓他下降的更快了。

伊輝驚恐的看著那些圍上來的魚，怎麼會這樣，他才剛接受自己可能就要死了的事實，難道馬上就要告訴他，不止會死，還會死無全屍嗎？

就在這時，伊輝突然聽到了耳邊傳來了呼呼的聲音，他的耳朵被海水灌滿，是聽不到任何聲音的，現在卻聽到了聲音，這些聲音肯定是來自海水之中的。

伊輝扭頭看著左右，又再次抬頭往上看去，只能看到那些紅色海水中盪開微微的水紋，卻並不能看到是什麼人。

有人來救他了？伊輝燃起希望，這個時候，不管是誰下來了，伊輝都覺得是希望，就像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薛一恆衝破了紅色的海水之後，一眼就看到了還在下沉又已經被海魚包圍了的伊輝，在看到伊輝竟然還有意識的時候，他是有些意外的，畢竟在他的眼中，伊輝的肚子都已經鼓了了起來，看來是喝了不少海水了。

薛一恆快速的遊近伊輝，手中在水中連拍，將那些包圍在伊輝周圍的海魚都拍開之後，這才遊到了伊輝的身邊，伸手就抓住了伊輝的頭髮，拽著就往上遊。

伊輝被拽的頭皮發疼，伸手就拽住了薛一恆的衣角，他知道薛一恆是要救他，所以抓的力氣並不大，只是維持在能減輕自己疼痛的程度上。

但薛一恆反應卻很大，他拽著伊輝的頭髮將他拉到與自己平行，一掌就拍在了伊輝喝的鼓鼓的肚子上，拍的伊輝咕嚕一聲就吐了出來。

海水被拍吐出來，伊輝馬上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免得一會兒又喝了海水，但是他卻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肺早已經超出負荷，不能維持他繼續閉氣了。

薛一恆將他的雙手分開，壓住伊輝的後腦杓就親上去，舌尖撬開伊輝的牙關，將自己的氣渡進了伊輝的口中。

伊輝馬上就覺得自己的身體一輕，連肺都不是那麼難受了，但是他馬上就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麼事情，嘴巴微微張開，一個氣泡從他嘴角冒出來。

薛一恆見伊輝這樣，眼睛一瞪，伸手就堵住了伊輝的口鼻，然後拽著伊輝就往上遊去，穿過血水層之後，一鼓作氣冒出了水面。

薛一恆手上托著伊輝，盡量讓伊輝能夠在海面上呼吸，面色十分不好的低聲呵斥了一句。

「死孩子，你不要命了嘛！」

伊輝搖了搖頭沒有回話，面色紅的發紫，嘴上其實沒有什麼感覺，就算有也已經被冰涼的海水沖沒了，但他就是覺得自己特別不好意思，臉上跟燒一樣。

他之前或許並不會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畢竟薛一恆是為了救他才那麼做，但在經歷了被賣南風館又經常看到閻漠笑和伊流恩恩愛愛後，他想不歪想都控制不住啊！

「啊！他們上來了！」蘇冰兒似乎一直站在甲板上往水下看，一見到兩人鑽出水面，立刻就開口叫了起來。

上面的事情似乎已經平息，三艘水賊船雖然並沒有完全沉沒，但看上去已經歪了一半，而那些水賊已經沒了蹤影，水面上的屍體也多了不少。

神兵山莊護衛馬上就到了這邊，水底下也鑽出了不少，看來除了薛一恆，還有不少護衛也跳下了水救伊輝。

「抓住繩子，上來吧！」蘇中庭親自從上面丟下一根繩子，繩子上已經打了一個個的結，好讓他們能抓的更牢。

「上去吧！」薛一恆托著伊輝往上送，伊輝也知道自己的情況，並沒有矯情就抓住了繩子開始往上爬。

「你怎麼樣？」蘇冰兒急忙上前，手中拿著一塊毛茸茸的毯子就蓋在了伊輝的身上。

「沒事，」伊輝搖了搖頭，由於剛才被水淹過，他的嗓子都有些沙啞，像是含著東西在說話。

伊輝說完，轉頭又趴在了船欄上往下看，在看到薛一恆也正在爬上來之後，這才放下心來，轉頭就看到了閻漠笑與伊流走了過來，只是奇怪的是，伊流眼睛上矇著一根絲帶。

「沒事就好，」閻漠笑沒有說別的話，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伊輝說道。

伊流往前走了幾步，他的眼睛被蒙住了，看不到任何東西，所以他只能伸手去摸索。

伊輝趕忙伸手抓住了伊流的手，他冰涼帶著海水的手讓伊流輕輕打了個冷戰，然後伊流就抱住了伊輝的頭，絲毫不嫌棄伊輝現在濕漉漉的樣子，蹭濕了自己的衣服。

這個孩子跟他有一樣的經歷，所以他才會更想要保護這個孩子，就像當初的自己，如果有人能將他救出黑暗，他或許就不會是現在的見血就瘋的樣子了。

「師叔，我沒事的，真的，」伊輝乾脆扔掉裹住身體的毯子，伸手抱住了伊流的腰。

即使伊流個子不高，那也是實實在在的成年人，跟伊輝這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比自然是高了不少。

伊流輕輕點了點頭，回身就給了閻漠笑的膝蓋一腳，就算他看不到，他還是知道閻漠笑就站在那裏。

還說什麼沒事！明明蘇中庭和薛一恆都是高手，可他的伊輝還是差點死掉，沒事沒事，我讓你沒事。

閻漠笑也就站著給他踢，權當是剛才不讓他出來的懲罰。

「阿嚏——」伊輝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顯然是被海水泡了一會兒又吹了一會兒海風，有些受不住了。

「快去休息吧！」閻漠笑開口對伊輝說道，然後又轉頭對蘇冰兒說道：「麻煩蘇姑娘給輝兒煮一碗薑湯可好？」

「自然可以，」蘇冰兒點頭，走到伊輝的身邊再次把毯子蓋在伊輝的身上，帶著伊輝就往船艙裡走。

伊輝趁著這個功夫回頭看了一眼那條垂在船欄上的繩子，再看到一隻手扒住船欄之後，這才放心，跟著蘇冰兒回船艙了。

薛一恆爬上甲板，神兵山莊護衛馬上就上去拍了拍薛一恆的肩膀，然後給了他一條毯子。

「辛苦了，」閻漠笑沖他點了點頭。

「公子因屬下疏忽差點命喪於此，是屬下失職，」薛一恆卻並沒有接受閻漠笑的話，面色看上去十分嚴肅，眼角卻掃了一眼伊流。

為什麼捂著眼睛？據他所知，伊流應該是沒有眼疾的才對，難道是這裏有什麼東西是他不能看的？

薛一恆暗暗思索著，心裏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事情，突然明悟，微微看了一眼船下已經被染紅的海水，還有那一具具的水賊屍體。

「怎麼在下面耽擱那麼久？」閻漠笑問道，就連是孩子的伊輝都已經爬上來了，為什麼身為高手的薛一恆卻耽誤了這麼久。

「稟告莊主，屬下在那些水賊的屍體上發現了這個東西，」薛一恆說著手掌一翻，他的手心躺著一塊鐵片，那鐵片上雕刻的花紋是一朵尚未綻放的菊花，但菊花的旁邊還刻著另一個圖案。

「青菊堂？」閻漠笑沉吟了一聲，結果那塊鐵片，手指在菊花旁邊的那個圖案上摸了摸。

那是一個並不常見的圖案，就像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雄鷹，卻又因為這鐵片太小，看上去更像是一隻鴿子。

「這是屬下在那些水賊屍體的腰帶上發現的，應該是象徵身份的東西，」薛一恆說道。

閻漠笑點了點頭，只是揮揮手讓薛一恆去休息了。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鐵片，目光在那隻雄鷹上看了許久。

「阿果，怎麼了？」伊流拽了拽閻漠笑的衣袖，他看不到，所以並不能知道閻漠笑的表情此時是什麼樣子，但他還是感覺閻漠笑此時的情緒有點異樣。

「阿水莫要擔心，我沒事，」閻漠笑看著手中的鐵片說道：「我只是看到這個東西想起一個人來……一個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