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感覺，絕不是活人能夠發出來的。我仔細打量老婦人，身上的所有繃帶全都變成了淺黃色，那是被『膿』浸透導致，說明老婦人的燒傷程度相當嚴重，按照醫學燒傷等級劃分，應該是超重級燒傷，體表的燒傷面積已達百分之九十以上。

也就是說，除了眼睛，沒有一處完好。

很難想象，燒成這種程度，竟然還能活著，連病房裡的醫生都說不可思議。最為奇特的是，老婦人幾乎不用什麼藥品維持，生命體征非常穩定，而且從開始到現在，老婦人幾乎沒有進過食，也沒有排泄過，像是新陳代謝停止了似得。

趙小倩躲在我身後，在我耳邊小聲道：「她真的還活著？我去，怎麼一接觸她的眼神，我就感覺渾身發毛。人都說瞪誰誰懷孕，她這倒好，瞪誰誰發慌，估計以前就是那種非常可怕的老太太。」

此言一出，老婦人的視線全部集中在了趙小倩身上，趙小倩搭在我肩膀上的手開始微微顫抖，像是怕極了，可是嘴巴卻依舊喋喋不休：「她又在看我了，還在看我，像是要把我吃掉……」

我猛地抖了一下肩膀，將趙小倩的手抖掉，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閉嘴！趕緊和阿姨道歉！」

「道歉？」趙小倩眼神有些迷茫，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陰沉著臉，沉聲道：「不然你會被她妨死的，快點！」

見我態度嚴肅，不像是開玩笑，趙小倩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趕緊沖老婦人鞠了一躬：「阿姨，我從小嘴賤慣了，您別跟我一般見識，我給您鞠躬了。」

老婦人的眼神這才稍稍一緩。

趙小倩一陣驚奇，聲音變得更小了：「柳露，怎麼她的眼神一挪開，我身體就不那麼抖了，這是怎麼回事？」

「因為她已經死了！」我一字一頓道。

「什麼？！」此言一出，趙小倩和趙晗異口同聲的驚呼了一下。

趙晗用眼神瞥了一下老婦人，疑惑道：「她活的好好的，你怎麼說她死了？」

「她的靈魂已死，肉身只不過是留在這世間，報復仇人的載體。」我無比嚴肅的說道。

眼前的老婦人，和《水鏡真經》中記載的一個現象異常相似，此現象名為『屍留香』。

很詩意的一個名字，但事實卻正好相反，這是一種非常罕見又極具兇險的現象，一旦發生，必然意味著世間有大悲大怨之事。沒有任何一種屍體是『香』的，唯有活體才會散發『香』氣，可是『屍留香』又確鑿是死掉了。那麼，只有一個解釋，便是屍體雖還保持著生命體征，但是靈魂早已死去。

沒有靈魂的驅殼，是無法保存在天地間的，必然是有什麼東西替換了靈魂。

替換物，便是人死前巨大的悲痛和憤怒，吸引來的怨氣。

它屬於『活屍』的一種，但是體內的陰氣卻極少，大部分為怨氣。任何被這種怨氣影響的人，都會不得好死。

通常來說，此類活屍，都是掙扎在陰陽兩界之間，報復當世的仇人。但由於怨氣實在是太大，常常會殃及池魚。趙小倩之前出言不敬，就是一種很危險的作為，極有可能被怨氣纏身，也就是民間常說的『妨人』。

來之前，我純粹是為了『看望』一下可憐的婦人。

可是此刻，我的想法卻大為改變，沖趙小倩和趙晗使了個眼色，先是離開病房，脫離老婦人的視線，然後憂心忡忡道：「這事兒，怕是不好插手了。」

「怎麼了？」見我臉色凝重，趙小倩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我眉頭緊鎖，眼神凝重：「屍留香，雖然極具兇險，但理論上來說，人還沒有死。而且，成此類活屍的人，通常經歷了大起大落，大悲大哀，本身已經是非常可憐的人。可偏偏，對付屍留香，唯有一個辦法，就是殺了它。但這會大損陰德，沒人會願意這麼做。可是放任不管，又無法解決它的怨氣。」

趙小倩搓著下巴：「陰德是什麼？」

我回憶了一下《水鏡真經》中的記載：「我也說不太準，陰德的含義有很多，只知道，人死後若是想投胎，下生的命運，跟陰德有直接關係。若是陰德好，可投胎好人家，若是陰德不好，會生活不濟，命途多舛。倘若陰德很差，那麼就可能投胎到畜生道。」

聽到我的話，趙小倩長舒了口氣：「這輩子都沒活明白，哪有心思去管下一輩子，你們要是害怕，我去弄死她。」

趙小倩不是莽撞，也不是不畏，而是她下輩子就算再糟糕，跟這輩子相比，也是小巫見大巫了。

不過我還是攔住她，伸手指了指旁邊雙手抱胸的趙晗：「我不是說過了嗎，屍留香的身體依舊是活體，你去弄死她，就相當於殺人罪，你就不怕趙晗當場把你拿下？」

趙小倩看了趙晗一眼：「你會抓我嗎？」

趙晗把拳頭捏得咯吱響，冷笑道：「我會在你傷到老婦人之前，就把你製服，然後等待你的罪名就是殺人未遂。」

趙小倩一陣心虛，看著我，憂心忡忡道：「那怎麼辦？」

「只能一點一點的消除掉屍留香的陰氣了。」我長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婦人的家人應該還在那塊土地上，先去找到它們，超度亡魂，婦人的怨氣會減少一些，然後再讓所有和這件事有關的人，受到法律的製裁。」

此言一出，趙小倩立刻擺了擺手：「那這事兒沒戲了。理論上來說，所有參與這件事的人都有責任，總不能把所有人都抓起來吧？再說了，人的仇恨，和法律的公正並沒有直接聯繫。」

這一點我當然知道，但是如果不把屍留香的怨氣消除，那塊土地始終都是一塊凶地。

難不成等個十幾年，老婦人自然死亡？開發商可等不了這麼久，更等不了的人是我，否則到那時，沈留白和茉莉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一想到茉莉那個篡位的碧池，我就恨得牙根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