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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公子林硯》3.江南之局
語出驚人,林如海面色大變,手中的茶盞一時沒握住,茶水蕩漾了兩下,若非控制及時,就要灑出來。

林如海抬眸,審視著自己的兒子,眼底透著震驚,更有幾分欣賞,他神色不動,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淡淡道:「繼續說!」

林硯一愣,心底暗罵了一句,裝逼!口中卻還是接著下去。

「江南之局,紛亂如麻。父親自上任後,鐵腕立威,後又施以懷柔之道,三年來,循序漸進,屹立揚州不倒,勢力已成。甄家即便心中憤恨不滿,也不敢輕易動手。

既然如此,近期父親未做什麼舉動刺激甄家,甄家何故突然對兒子動手?而這麼巧,兒子病的時候,又剛好是蘇家出事的時候。」

林如海一頓,嘴角透出笑意。

「誰都知道,楊知府是金陵織造甄應嘉甄大人的妹夫,也是甄家的一把刀。甄楊乃是一脈,把控江南多年。楊家所做必然有甄家的授意。

這時候甄家的人來暗害兒子。想必原因有二。其一是讓父親因我亂了心神,無暇顧及揚州的大變,方便楊知府對蘇家發難。其二,也算是一種警告。揚州這灘渾水不是父親能趟的。父親若是一意孤行,蘇家便是前車之鑒。」

林硯喝了口茶,又說:「可惜,甄家還不夠了解父親。父親即便再緊張我,還不至於對外界不聞不問。更不會因此生了懼意,反而會越發恨上了甄家,此事更要插上一手了。」

林如海冷哼,「他們都想要你的命了,我怎能放過!」

林硯咧嘴笑起來,「所以啊,蘇瑾到底是不是在我們府上?」

林如海失笑,搖頭道:「你就是這麼猜的?」

林硯眨了眨眼睛,「當然不是。兒子只是屈指一算,遍觀揚州城,能在甄楊兩家的眼皮子底下藏起來一個人,讓楊家一無所獲,有這個膽子,還得有這個能力的,恐怕也只有父親了。」

林如海忍不住撿了顆桌案食盤裏的果子扔過去,笑罵:「屈指一算?你當你是算命的嗎?」

這便是承認了。林硯雙手接住果子,在身上擦了擦,嘎嘣咬了一口,屁顛屁顛走過去,很是沒形象地坐在林如海的書桌邊,「爹,你都不誇一誇我嗎?」

林如海哭笑不得。

「小氣!」林硯看似十分委屈地扁了扁嘴,轉頭又正色起來,「蘇家一事,疑點重重。能讓甄家不惜被人懷疑,甚至還搭上一個巡鹽禦史家嫡長子的命,冒著被秋後算帳的風險都要置蘇家於死地,想來蘇家手裏握著的東西不簡單吧?」

看著林硯那投過來的炙熱的目光,林如海面色一沉,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有說。

「蘇瑾不肯說嗎?」林硯皺眉,嘆息一聲,「我未見過蘇瑾,但卻知她如今不過十三四歲,在揚州卻頗有才名。昔日母親也曾說過,此女機智果敢,聰明謹慎。

若是如此,不論如今這處境,是她找上的父親,還是父親找上的她。她都會留有警惕之心,不會和盤托出。

為今之計,需得想個法子送她上京才好。可以甄楊兩家在江南的勢力,和目前大肆搜查的架勢和手筆,只怕不易。」

這倒是說到林如海心坎裡了,他點了點頭,卻聽林硯笑道:「父親,我倒有一個法子。父親可還記得,下月初二,是外祖母的七十大壽?」

林如海渾身一震,隻這一句,他便已經猜到了林硯的意思。

林硯換上了平日撒嬌耍賴時用的稱呼:「爹,娘跟著你來江南任職已近十年,這期間從未回京,思家念母都在情理之中。又逢外祖母整壽,母親剛生產去不得,妹妹年小,不便長途跋涉,我去是最合適的,也算是全了母親一片孝心。」

這理由名正言順,倒是個好借口。可惜林如海並不這麼覺得,他拍案而起,大斥:「胡鬧!」

林硯半分不懼,跪了下來,「爹,江南之局,一旦入了,就沒有退出的可能。何況,陛下把父親放在這個位子上,就是為了掣肘甄楊兩家,把江南勢力收攏回來的。

爹以為,甄家不惜巧立名目,大鬧蘇家,逼死蘇大人夫婦。他們做到了這一步,會善罷甘休嗎?蘇瑾一日不走,林家便一日難安!」

林如海不動,林硯隻得又道:「爹,我現今十三歲,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可說是少年,也可說只是個孩子。以甄家的行事來看,他們只怕不會相信父親敢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我,讓我獨自上京。

再有,在我重病期間,父親動作極大,如今江南所有人都知道父親對我的緊張和看重。也正是有這點,甄家更不會相信,父親會將我置於險地了。」

林如海面沉如水,林硯用的是攻心之計。只是……

他一嘆,「你覺得如此甄家便會輕易放你出江南嗎?」

林硯一笑,「不會。就算是這樣,甄家也必定會有所動作,但是,我不怕。爹,你應該相信我,我會有辦法的。爹,我是長子。爹從小就教過我,長子要承擔的責任。你就讓我去吧!」

林如海張了張嘴,輕輕一嘆,「你先回去,讓我想一想。」

林硯還想再說,林如海卻已抬了手。林硯無奈,只能退了出去。

********

傍晚。

林如海處理完事情,從前院回來,便往賈敏處趕,還未入門,便聽得裏頭一陣歡聲笑語,從聲音可辨,除了賈敏,還有林硯和黛玉。林如海嘴角不自覺翹起,突然覺得一身的疲憊,壓在他頭頂的陰霾都消散了。

他掀了簾子進去,便見賈敏坐在床上,笑得不停用手帕摁眼角,偏還因著剛生了孩子,不能動作太大得忍著些。黛玉人小,早已笑趴在賈敏床頭,起不來了。林硯站在一邊,面色通紅,就連耳朵根都在燒,神情尷尬。

「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黛玉眼睛一亮,「爹!娘在說哥哥小時候的糗事呢!哥哥幼時,喜歡扯了外祖母頭上的抹額玩兒。母親帶他去外祖家玩,他還把院裏的花草給拔了,弄得渾身是泥,知道自己闖了禍,躲了起來。唬得母親尋了許久,找到後,被父親……」

「不許說!」林硯急了,跑過去便要將她揪回來,黛玉卻轉身溜去了林如海屁股後頭,還不忘伸出小腦袋來幸災樂禍,「哥哥好不講道理。怎地偏隻許你日日玩笑我,不許我玩笑你?」

林硯一怔,面色更紅了幾分,心底卻在疑惑,明明是個看起來懂事又不失活潑的孩子,怎地那書裡卻又是另外一番模樣?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霜刀劍嚴相逼。

可見,她在賈家的十來年,是什麼處境。

林硯心頭鈍痛。黛玉已經拉著林如海的手,挑釁似得將方才話說完:「母親說,父親將哥哥抓過來要打一頓,是外祖母求情,這才逃過一劫。」

林如海掃了林硯一眼。這句句不離賈家,尤其句句不離賈母,他哪還有不明白的?

果然,賈敏言道:「硯兒和我說,下月母親壽誕,他要代我上京拜壽。還說,已同你說過了。可他才多大,我如何放心?」

已同你說過了。不同的語境,會讓人覺得是他已經答應了。

林如海又瞄了林硯一眼,隻覺得手癢的厲害,恨不能一巴掌拍過去。好小子,真會耍心眼!

林硯硬著頭皮當沒看到,蹭到賈敏床邊,親昵地蹭著賈敏的手掌,「娘,我都十三了,不小了。再說,讀萬卷書,行萬裡路。我們大周崇尚遊學,不就是信奉這句話嗎?我以後可是要當狀元的人。若不出去長長見識,怎能做得了狀元。」

賈敏噗嗤笑了,「好大的口氣,你爹尚且只是一個探花,你卻要當狀元!」

林硯梗著脖子,「母親別不信,隻管等著我給你拿個狀元回來!」

這下不只賈敏,便連黛玉也笑了起來。正好,丫頭進來傳膳。此事便暫且揭過了。

林家雖然注重禮儀規矩,卻沒有那些嚴苛講究,林如海也懂得體貼人。便是賈敏如今生產不便,不能下床,一家人也還是陪著她一起吃了飯。

待賈敏乏了,林如海讓奶娘抱了黛玉下去,冷著臉將林硯提了出來。

林硯縮了縮脖子,閉著眼睛,本以為自己即便不受一頓打,好歹也會遭一頓訓。不料,林如海眼光凌厲,看了他半晌,卻只是一句輕輕嘆息,「罷了,我來安排,讓閔先生跟著你。」

「啊?」林硯錯愕抬頭。

林如海鼻子一哼,「你不是要上京嗎?」

林硯一喜,撲過去熊抱住林如海,「爹,你答應了?」

看著掛在自己身上如同樹懶一樣的兒子,林如海哭笑不得,伸手在他頭上給了一巴掌,「剛在你母親面前,是誰說已經不小了,還說要考個狀元回來呢!你這幅模樣,哪裏像是要考狀元的人!」

林硯摸了摸頭,並沒覺得疼,笑嘻嘻放開林如海,「我去收拾東西。還得好生同母親說。哦,對了,還有磬兒!哎!我可能安撫好了她,不然等我打京城回來,她怕是就要堵在我門口不讓進了!」

看著林硯遠去的背影,林如海搖頭失笑,眸中卻一片深邃,似有暗波洶湧,不一會兒,又化為一團亮光。

他的雛鷹,是時候放飛了!既然他已準備振翅,那他便為他保駕護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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