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越來越深，月光越來越紅。

夜心從抓著鳳禦天的衣袖變成了抓著鳳禦天的手。被夜心抓著的那隻手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夜心力氣很大，他雖然是傻了點，但至少也是一個成年的男人了。鳳禦天什麼也沒有說，任由夜心抓著自己。

有些恐懼鳳禦天也知道，只是不說罷了。一如當年憂傾天恐懼無助的時候那樣的體會深刻，只可惜當時憂傾天連一個依靠的肩膀都找不到，愛恨情仇癡癲怨嗔什麼都必須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扛著。因此鳳禦天在面對與自己相似的人時總是特別的維護。也許是覺得這樣關心相似的人就如同在愛著千年前的自己一般，偶爾也許還可以自我安慰，憂傾天也是有人愛著的。

「哢嚓——」

「禦天！好恐怖，我怕！我我……我想要回家，我想姐姐……禦天……」

不只是踩到了枯枝，夜心嚇得一抖在鳳禦天懷裏哽咽了起來，他就像一隻受到傷害的刺蝟豎起來全身的刺來。

鳳禦天的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夜心這隻被夜彤保護的太好的小狐狸哪裏見過這樣陰森的地方，摸著夜心的頭鳳禦天只能用語言輕哄:「不怕，我在，我陪著小狐狸呢，乖，很快我們就可以出林子了。」

「不要！我要回家！禦天我怕，我要回家……我們回去好不好……」

人兒也許是真的被嚇壞了，鳳禦天心裏也亂成了一團糟，夜心不安分他的心就靜不下來。想了想鳳禦天咬咬牙將夜心橫抱了起來。他說:「不怕，睡一會兒吧，一會兒醒來我們就離開這裏了，睡吧，天亮了我就叫你。」

「禦天……」夜心癟了癟嘴委屈的抬頭看著紅月下有些模糊的臉，像一個認錯的孩子般，「我……你不要生氣，我不怕就是了。」

鳳禦天溫潤得一笑，緊緊的摟住夜心，低頭蹭了蹭他快哭了的那雙眼睛說:「不生氣，睡吧，閉上眼睛就什麼都不怕了。」

前路沒有盡頭，一路人沒有誰不感到恐懼，生死也就在那剎那之間。青嵐有些失望的側臉看著鳳禦天懷裏的夜心，手心裏溫暖的溫度消失了，只剩下空氣中的冰涼，也許得到過一瞬間便想得到更多。

面對一路上被鳳禦天所維護保護的夜心青嵐承認自己是嫉妒了。她很喜歡鳳禦天，很欣賞鳳禦天，鳳禦天溫柔體貼，俊逸灑脫，孤傲不訓，是女人所期望的夢中情人。可是，讓青嵐遺憾的是這一路來鳳禦天根本就沒有關注過自己，讓他唯一放在心上的也只有這個一路跟著他的傻男人夜心。

紅月從枯枝中瀉下如同從天而降的鮮血，染紅了整片林子。

「救我——啊——」

「嘩啦——」

「禦天！」

「噓——我在……」

頃刻間紅月下的人亂成了一團，等大家冷靜下來已經是十來個呼吸之後了。

陰森森的樹林裡颳起了凜冽的寒風，風中傳來淡淡的血腥味。

鳳禦天安撫著懷裏的夜心穿過圍成一團的幾個人朝著剛剛呼救的地方走去。血紅的月光下地上隻留下一灘黑色的液體，但是那是鮮血，只是在過於鮮艷的月光下才顯得這樣暗淡。鮮血朝著另一邊的林子深處。鳳禦天在鮮血邊佇立，他皺著眉頭看著鮮血延伸的方向。不會有人會想去看看究竟，因為沒有人願意去送命。

林子沒有想像中的那樣安全，誰都不願意去點破，彷彿只要沒有人提就可以假裝從來沒有發生過。

「我們已經接近詛咒之地的中央了，大家小心行事。」看過捕殺現場的鳳禦天轉身平靜的對著還驚魂未定的從人提醒道，說完又繼續前進。即使在害怕眾人也只能跟著鳳禦天前進。

害怕在死亡來臨之時從來不是時候，沒有人願意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一個人的死亡在每個的人心裏都埋下了恐懼的種子，也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

林子裏到底有什麼大家不願意去猜測，每個人都想要快點走出林子。

「禦天，那個人哪裏去了？是在玩躲貓貓嗎？我們不去找到他的畫他會傷心的。」在鳳禦天的懷裏夜心已經不那麼害怕了，他摟著鳳禦天的脖子滿臉認為的說。鳳禦天被他的樣子逗笑了:「他不是在躲貓貓，那個人被野獸吃了。小狐狸不怕了嗎？倒是有心思去關心別人了。」

「怕。」看著鳳禦天的眼睛夜心收緊了手，好像鳳禦天會跑掉一般，然後小心的呢喃，「野獸吃飽了就不會吃我了是不是？」

「很可愛的一個小傢夥，鳳公子好眼光，怪不得鳳公子為了這小傢夥還受了重傷。」

聲如碎玉，笑如璞佩擊撞之音夜空星辰，姿態放蕩不羈，紫衣清遠，眸中似有凡塵似無凡塵，縹緲如煙，隨意如浮萍般的一個男子。

鳳禦天轉頭看了男子一眼，並沒有回答。修行之人本就氣質非凡，男子身上更是如此。

「在下歐陽瑾，很榮幸認識鳳公子。不知道鳳公子是不是喜歡著小傢夥？小傢夥倒是挺喜歡你的。」歐陽瑾笑著，目光有些奇怪。但是鳳禦天並沒有注意到這些東西，他摸了摸夜心的腦袋回答:「鳳禦天，小狐狸叫夜心。」

「禦天到真喜歡小傢夥呢，看來我們倒是同道中人，」歐陽瑾摩挲著下巴思索著著什麼，「禦天，你動過小傢夥嗎？」

「啊？」一時間鳳禦天不能理解歐陽瑾的意思，是的，完全不能理解，這簡直就是莫名其妙，真的不明白什麼意思。

歐陽瑾百科鳳禦天一眼解釋道:「就是問你是不是上過小傢夥了，還是你被小傢夥上過？不過實在無法想像禦天你會是被上的那一個。」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鳳禦天就是在不明白也該懂了。鳳禦天無語的抽了抽嘴角認真的看著這個自來熟的男子，解釋:「並非你所謂的那樣，我與小狐狸乃是生死之交罷了，我不喜歡男人。」

「是的。歐陽公子，鳳公子沒有龍陽之好，鳳公子喜歡的是女人。」一直沉默的青嵐忍不住開口替鳳禦天解釋。

「這樣啊，」歐陽瑾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禦天不喜歡男人的話讓給我把，我保證不會欺負小傢夥的。」說著就要伸手去摸夜心的臉頰。鳳禦天抬手拍開了那隻不老實的手，警告歐陽瑾:「我不管你有沒有龍陽之好又或者喜歡誰，我鳳禦天身邊的人誰你都別想動。」

「還說不喜歡，明明就是喜歡，禦天你就羨慕嫉妒恨。」

「歐——陽——瑾——」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不動就是了。禦天，我們也熟了吧，算是朋友了吧？」

平靜的看了歐陽瑾一眼，他沒有開口。是不是朋友鳳禦天並不知道，但是鳳禦天表示自己並不討厭歐陽瑾，歐陽瑾這個人很直，也可以說有些幼稚。不是真的是這樣一個人鳳禦天也不敢肯定。鳳禦天就是這樣一個，寧願為了傻子和孩子赴湯蹈火也不願意再和五弦洺那樣的男人成為知己。

「禦天，」夜心不安生了，「禦天，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禦天為什麼不喜歡我？你是不是討厭我？」

不滿的瞪了多事之人一眼，他對著懷裏的人安撫到:「我怎麼會討厭小狐狸呢，乖啦，別亂想了好嗎，小狐狸怎麼總是這麼笨呢？」

「禦天！」夜心嘟起嘴瞪大眼睛看著他。

「好了乖好嗎？這麼笨一點都不像隻小狐狸，總是這麼傻也不是我真的吃了你。」

「禦天，我不好吃……」

「笨蛋……」

鳳禦天有一種想死的感覺，一邊的歐陽瑾倒是樂不可支。青嵐握緊拳頭平靜的看著在鳳禦天懷裏一臉茫然不解的夜心，她是嫉妒，而且非常嫉妒，嫉妒夜心可以被鳳禦天護在懷裏，嫉妒鳳禦天對夜心如此溫柔，更是嫉妒鳳禦天如同戲謔女人一般戲謔夜心。

歐陽瑾轉頭正好捕捉到青嵐那遺漏出來的一絲情緒，看向毫不知情的鳳禦天調侃說:「美人恩難消啊，芳心若暗許，君拿何物償？君拿何物償啊？若君佳人負，淚淹紅顏面，君當應可誅！君當應可誅啊！禦天啊，記得憐取眼前人哩。」

「神經病。」鳳禦天橫了歐陽瑾一眼，卻又瞥見青嵐一雙清亮的眼睛，這雙眼睛讓他討厭。

「啊——救——」

「吼——」

「妖獸！妖獸！妖獸！快跑——」

也許是鳳禦天幾人聊的太過於投入了了，有不安分的東西靠近都不知道，直到動靜如此大才回過神來。

來物身形龐大，高三米左右，全身血紅正好同那輪紅月相當，他的嘴裏還剩下好吃下去的人的一雙腳，比紅光暗淡的鮮血順著怪物的嘴角落到地上，這恐怕就是吃了他們第一個人的那東西，這怪物尾隨著這行人一路到了這裏，它現身是打算將這群人趕盡殺絕吧？

「這不是妖獸，而是魔獸血獒，類似於高原上大型獵犬，生性殘暴，渾身緋紅的毛髮，隻隱藏於擁有紅月的秘境之中。看來此刻我們應該在紅月秘境中。禦天，知道修真界為何會有如此多的秘境嗎？又為何有的秘境會相似？秘境到底來自於何處？」

看著不遠處抓狂的血獒鳳禦天沒來得及思考歐陽瑾的話，轉身便要離開，他說:「快走，一會兒魔獸過來了我們就走不了了。」

「禦天！」歐陽瑾按住他的肩膀，「我們回去吧，不要往裏面走了。離開紅月秘境，回到詛咒之地邊緣去，你知道裏面有什麼嗎？」

「不管有什麼我都要離開詛咒之地！」

「那你贏得了魔道修為的魔修嗎！去了只會送死！只會送死！禦天，我們回去吧，回去至少還可以活著，你知道什麼叫秘境嗎？為什麼會有秘境？秘境就是道界！飛升之後修至道境才能化出來的東西！禦天……」

「歐陽，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必須離開詛咒之地。替我照顧好小狐狸。」鳳禦天驟然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他扳開夜心摟著自己的手將夜心放下，「小狐狸，聽歐陽的話，出來這麼長時間了你也該回去了，記得千萬不要再惹姐姐生氣了。」

「歐陽，我鳳禦天欠你的，替我好好照顧夜心，若是我活著一定會回來救你們的，若是我死了只希望你替我照顧好小狐狸，我必須離開這裏。大仇為得以報，小白和月大哥都在等著我回去，我鳳禦天豈可在此安生？」

「禦天！你真的要走嗎？這一去就是有死無生啊！」

「歐陽，鳳禦天有幸今日認識的是你，替我照顧好小狐狸。」

「你要去的話我隨你吧。」這百年來反正他也膩了，不如就為了鳳禦天豁出去了。但是，鳳禦天卻不領情，他拿來歐陽瑾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說:「不，歐陽，迷的活著，夜心還需要你照顧。但是，不許打夜心的主意。」

「放心，我不會奪人所好。」歐陽瑾與鳳禦天之間的氣氛一下子就化解開了，歐陽瑾曖昧的朝著鳳禦天眨了眨眼睛。

鳳禦天沒有再解釋，他不介意利用歐陽瑾對自己的誤會來維持小狐狸的尊嚴。轉頭看著眼眶通紅的夜心，空中虛抓從芥子空間取出一把綠劍，拔出劍在掌心劃過，讓心頭血染紅劍身，他說:「師父大人在上，今日以我鳳禦天的意志命令葉瀟，還望師父大人允許。葉瀟，今以我鳳禦天的意志，以你主人南綠曦的命令，我鳳禦天命令你跟隨夜心，並保護夜心，直到我鳳禦天取你回到身邊為止。」

「小狐狸拿好葉瀟……」

「我才不要！」夜心拍開鳳禦天的手撲入他的懷裏，淚水打濕了鳳禦天的衣襟，「我不要跟著他，你取哪裏帶上我，我不要你離開。禦天，你別走好不好，我也要走，你說了我們一起走的！禦天，你個騙子，我討厭你！不要留下我……我也要走！」

「乖了小狐狸，我會回來的。」鳳禦天看了歐陽瑾一眼低頭抬起夜心的下巴，在夜心的唇上輕輕酌了一下，「聽歐陽的話，我不會丟下小狐狸不管的。」

「好了，禦天該走了，我們也該走了。」歐陽瑾將夜心拉了回來，「放心吧禦天，我會替你照顧好小傢夥的。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我還是明白你。」

「放開我！壞蛋！放開我！放開啊——」夜心掙扎著，對著歐陽瑾拳打腳踢，焦急的回頭看向欲要離開詛咒鳳禦天，「禦天不可以走！不可以留下我！求求你別走好嗎？禦天別走啊！不要走好不好？我會很乖了，我真的會很乖的。禦天你別走，求求你別走……」

「捨不得嗎？還不又一會可就走不了了。」歐陽瑾笑到。

「小狐狸乖，我一定會的回來的。」是的，他一定會回來的，他怎麼可能將小狐狸就在詛咒之地不管呢？只可惜他沒有能力帶小狐狸走，他不能讓小狐狸發生意外，這是對夜彤的承諾，也是對自己的承諾。前世沒有的東西今生每一樣他都很珍惜。

離開，鳳禦天頭也沒有回，因為他知道，只要他活著就一定會回來的。

「禦天——」夜心看著鳳禦天的轉身而去的背影大吼道，「你別走！我也走！放開我，放開我，求求你了放開我好嗎？禦天要走了，我也要走！我不要跟著你！」

淚水順著夜心的臉頰嘩啦啦的流了下來:「禦天！你回來啊！我也去！求求你回來！禦天別走，別走，禦天……禦天不要走……」

「都是你！你把禦天還給我！你賠我禦天！我……我、我咬死你！」

鳳禦天已經消失在了這片天空下，歐陽瑾莫名的有些惆悵，手已經被夜心咬出血了，但是他卻一點也不在意，好像那不是自己的手。

隊員已經死的所剩無幾了，歐陽瑾是在血獒的嘶吼聲中回過神的，低頭看著還咬著自己的夜心他哭笑不得，抬起將夜心劈昏了過去:「小傢夥真的很可愛，不過你這麼不乖我們可就死定了，乖乖睡一覺，醒來就到家了。」

回頭看了一眼鳳禦天離開的方向他輕聲低語:「禦天，等你活著回來，待離開詛咒之地後我歐陽瑾於你便一生相護，生死同舟。」

血紅色的月光落在鳳禦天孤傲的身形上，血獒的嘶吼聲在身後越來越遠，鳳禦天彷彿就是這片世界的主宰，和他在一起永遠不會感到恐懼，永遠都是那麼讓人安心。即便鳳禦天天生孤傲也會去守護，他終究也還是憂傾天，總是狠不下心，可他畢竟也還是鳳禦天，是魔不是神。

憂傾天天地間僅此一人而已，鳳禦天天地間也僅此一人而已。

憂傾天本該是天地的寵兒，卻被一切背叛，鳳禦天本該天誅地滅，卻次次被天地疼惜。可惜如今來不及了，鳳禦天不稀罕了，修真界欠他的東西必須全數歸還。

「鳳公子。」追了好半天的青嵐終於追上了鳳禦天，她氣喘籲籲的看著自己所迷戀的這個人，「鳳公子，青嵐隨你一起走吧。」

「前方有死無生，青姑娘還是回去吧。」鳳禦天看著青嵐清亮的眼睛突然有些恍惚。

「鳳公子你知道嗎？青嵐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就喜歡你了，要是可以為了鳳公子去死青嵐死而無憾，若是能與鳳公子同生共死那是青嵐此生的幸運。鳳公子，青嵐喜歡你，青嵐不介意為了鳳公子去死。」

「鳳公子，若是……若是青嵐可以活著出去，你會喜歡上青嵐嗎？」

鳳禦天沒有想到青嵐會跟來，也沒想到青嵐會對他說這樣一番話，恍惚中鳳禦天又想起了仙忘語。

他說:「青嵐姑娘還是回去吧，我此生不會在愛上任何人。」

「那你記住我，我叫青嵐，你的朋友，你的紅顏知己，一個深愛著你的紅顏知己。」

青嵐深吸一口氣對著鳳禦天笑著，那笑容美得如同寒冬裡的梅花，鳳禦天愣了愣，溫柔的笑了:「好，以後我們就是朋友。」

「禦天，你人真好，總是讓人無法忽視。」青嵐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是嗎？」

「嗯，禦天你還認識哪些人？你的師父是不是很厲害啊？你師父對你一定很好吧？是你師父最愛的徒弟吧？」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青嵐的問題:「嗯，師父……他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他……是最完美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