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法利安整宿沒睡，倒不是他不想睡，而是一閉上眼睛，腦子裏就會浮現以前的記憶。那些記憶非常零碎，但每一個場景都能讓他情緒失控，別說是安穩睡覺了，能保持心境平穩已經很不錯了，「今晚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些記憶已經很久沒有冒頭了……」

他盤腿坐在床上乾坐了一夜，苗淼這個小妮子枕著他的大腿呼呼大睡了一晚。和她甜美的睡顏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奈法利安越來越陰沉的臉。

【博格老師，我覺得現在似乎很不對勁……】奈法利安拿了條薄被給苗淼蓋上，動作很溫柔，眼底卻是一片冷凝之色，【我的情緒，最近似乎有失控的跡象……】

「這是正常的，你靈魂的黑暗屬性太過純粹，現在被一下子激發出來，雖然帶給你強大的實力，但也留下不少的隱患。這個情緒就是其中之一，關於這一點，你需要時刻留心，不然很容易失控然後釀成大禍。」博格斟酌一下，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記憶中到底有什麼，但可以肯定，一定有那些殺戮和罪惡的事情吧？」

【具體指什麼？】奈法利安反問，【看著整座城，十數萬人葬身火海，或者是整條江河被成堆的屍山血海染紅堵塞，亦或者是用盡千百般刑罰手段，讓世界上嘴巴嘴硬的人張口？】

博格和阿茲莫丹都不是蠢笨之人，也早料到奈法利安的靈魂有問題，最大的可能便是上一世經歷過什麼極其殘酷的事情，導致那些數之不盡的冤魂怨氣纏繞著他，將靈魂渲染成這樣純粹的黑色。但從沒想過……他竟然記得上輩子發生的事情？

沒等博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奈法利安繼續說道，【有一點很奇怪，當年下令火焚或者其他命令的時候，我的心很平靜。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卻又覺得一陣心顫……情緒波動之大，連我自己都難以相信……】

「黑暗屬性被激發，那些負面情緒和場景就會被放大數倍，你會為此失去平靜的心態，也是正常的。」博格突然來了興緻，或者說，他對上輩子的奈法利安產生了興趣，「我有個疑問一直藏在心頭……你手上到底有多少條人命，那些亡靈的怨氣竟然濃鬱到這個程度？」

縱使博格年輕時候也是個殺人盈野的傢夥，沒將人命放在眼裏。但他還是難以想像，到底是怎樣的人，手上需要沾染多少血，才能讓自己的靈魂被渲染成這個樣子……

【多少人？】奈法利安皺了皺眉頭，仔細說道，【真的死在我劍下的人，不超過十個。但因為我的命令和決定而喪生的人……至少超過兩百萬了……】

博格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那個……咳咳……再問一下，你上輩子是什麼職業的？」

難不成是哪個戰爭時期的帝王或者追逐帝王之位的人？若是這樣，這個兩百萬之數，還是有可能達到的。曆數整個彌羅大陸，這樣的人仔細找找還是能翻出五六個的。

博格的問題顯然是戳到奈法利安的痛腳了，他沉默了又沉默，終於無奈地吐出幾個字，「前期是軍師，中期是丞相，後期是逆賊。剩下的問題我不會回答的，老師還是別問了。關於情緒失控這件事……麻煩您和阿茲莫丹老師注意一下，如果我有哪裏不對勁的地方，千萬別留手，直接將我打昏，我不想做出什麼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雖然奈法利安透露的事情很少，但博格多少也能將奈法利安上輩子的事情畫出個大概的輪廓。前期輔佐某人征戰天下，中期輔佐那人登基，幫他穩固江山，後期被他猜忌，按上一個逆賊的名頭，然後死翹翹？

奈法利安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淡淡地補充一句，【說我是逆賊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兒子。我也不是死在他兒子手上，是自殺的……這些事情別多想，小心腦補過頭。】

「你的人生真是多姿多彩，和你家小貓咪一樣。」博格無意間說漏了嘴。

奈法利安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而後便恢復正常，似乎沒有聽見博格說了什麼，【老師沒有因此說我是異端，要剷除我，已經很好了。至於多姿多彩，我寧願它是黑白的！我上輩子是瞎子，看錯了人，做錯了事，連累了不該連累的人，現在不想重走老路罷了……】

「其實我挺好奇的，那些讓你都情緒失控的畫面，到底是怎麼樣的場景？」博格從阿茲莫丹那裏聽了很多事情，大多都是這個孩子有多麼蛋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能讓他這麼痛苦的畫面，恐怕不簡單吧？

【不是當事人，恐怕很難感受到那種發自靈魂的顫慄。】奈法利安搖搖頭，說道，【今天的談話，我們都當做沒有發生吧。不然的話，我不知道該怎麼繼續面對博格老師呢。】

也許是因為那些路浪潮席捲而來的記憶，讓他心中的防衛下降到了冰點，不然的話，他是不可能和旁人說起那段時期的記憶，哪怕是隻字片語，他也不會說。但是今天……奈法利安有些痛苦地用手摁著劇烈脹痛的額頭，今天實在是太大意了。

「放心，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能訴說的秘密，甚至是禁忌的秘密，你有我也有。我又不是大嘴巴，到處拉著別人說自家學生怎麼樣怎麼樣。」因為他可是正統的白巫師，對於生死和靈魂轉世這種事的接受度也是最高的，奈法利安的情況在他看來，只是一個正常情況中的不正常罷了。切裡拉這個傢夥都能接受自家徒弟，他為毛就不能理解他的學生？

【嗯。】談話間，天色已經大亮，奈法利安算了算時間，覺得也差不多了，便伸出手不輕不重地捏捏苗淼的鼻尖，「該醒來了，小懶貓……」

「唔……別吵……」苗淼揮開他的手，懶懶地翻了個身，抱著他的大腿繼續睡覺，嘴邊還留了些可以的透明液體……

「真是小懶貓，繼續睡下去……」奈法利安好笑地看著被苗淼揮開的手，無奈地搖搖頭，淡定自若地戳著她的臉頰嫩肉最多的地方，「記得喬娜麗大姐說過哦，睡懶覺的孩子不太容易長個子，身材發育遲緩，說不定會一輩子當個平胸蘿莉！」

平胸蘿莉……這四個字簡直就是苗淼的心頭大患！她突然睜開眼，湖綠色的貓眼中全是火氣啊火氣。奈法利安看到她氣呼呼的表情，本來只是淺笑，可等她開始低頭看的時候，他就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果然是個很有趣的小妮子，這個反應真是絕了……

「笑毛笑！」苗淼的小腦袋瓜一轉，就知道自己被某人涮了一把，心下頓時惱怒不已，然後泰山壓頂將他牢牢壓住，眼睛幾乎可以冒火了，「不可以笑！」

「好……好好，不笑，不笑了……」被苗淼這麼一攪和，那些負面情緒就像是遇到烈陽的冬雪，一下子就消融了，「我之前也是為了你好啊……不熬夜不賴床，這才是好孩子。」

「哼……倫家才不要當什麼好孩子……」苗淼用鼻尖哼了哼，似乎很不滿奈法利安對自己的定位，「倫家已經長大了！是個大人了！」

將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響，表示自己已經長大了，奈法利安應該用看待成人的目光看待自己，總是將她看成小孩子，這是不對的。

「好……我們家的小白貓已經長大了，是個小大人了。」奈法利安無奈地用雙手撐起上半身，對著苗淼說道，「那麼，我們家的小大人，你現在能不能從我身上起來，乖乖去浴室刷牙洗臉，收拾這一臉的口水？」

苗淼一聽，抹了抹自己的嘴角，黑線地發現自己嘴角還真有一些黏糊糊的口水。一張精緻的小臉由白變青，由青變黑，再由黑變紅……

「倫家先去刷牙了……」苗淼逃也似地往床下爬，一個不小心直接滾了下去，整齊束著的頭髮散落開來，顯得非常狼狽。

而奈法利安呢，自然是抱著肚子繼續憋笑。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就喜歡逗弄苗淼，看著生氣的模樣，心情就會豁然開朗……

「美少年，你太過分啦！」因為還餓著肚子，加上床氣未消，苗淼的心情非常非常地不爽！

「哪裏過分了？」奈法利安很無辜地眨眨眼睛，好像自己被苗淼無故栽陷了一般，那可憐無辜的小模樣配上他清澈的眼眸，直接將某隻色貓秒殺。

「哼，明明知道倫家指的是什麼，竟然裝作不知道……太狡詐了狡詐了！」苗淼被他的態度弄得胃疼，極力忍住撓他的想法。

奈法利安掩嘴悶笑，眼眸中充滿笑意。

就在苗淼不停「敲詐」奈法利安，讓他簽訂各種「不平等條約」的時候，一聲響徹天際的尖銳聲音從遠處傳來，驚起一波又一波的飛鳥。

「出什麼事情了？」苗淼看著那個方向，臉上滿是凝重之色。

「大概是……什麼重大的事情吧……」奈法利安猶豫地說，但嘴角卻有絲絲詭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