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淼用狐疑和詢問的眼神看向奈法利安，對方肯定地點點頭，「就是她們，可以讓離索前輩出來了，我們等會兒出去吧。給他們一個敘舊的空間……放心，她們現在的樣子，已經做不了什麼事情了，更別想作怪。而且離索前輩心細如塵，不會輕易中招的。」

「哼╭(╯^╰)╮，你小子說什麼好話都沒用，小心拍馬屁拍到馬腿上。」如果奈法利安這話是在背後說的，他老人家說不定還會喜滋滋，認為這個後生小輩很上道。但是當著別人的面這麼誇獎……縱使臉皮再厚的人，也會感到不好意思誒。

「離索前輩。」奈法利安絲毫不被切裡拉之前的話打擊，一舉一動給足了敬意。在這一點上來說，切裡拉還真是沒有辦法找奈法利安的茬，「我們先離開，若是前輩有什麼事情，可以喊晚輩一聲。另外，還請前輩千萬別越過那圈魔法陣，那會對前輩造成不小的傷害。」

切裡拉往奈法利安所指的魔法陣看去，墨綠色的眼眸猛地一縮，然後倒吸一口冷氣，「看來還真是不能小看光明教廷和黑暗教廷的能量，竟然連這種危險的東西都能弄得到……用來關押兩個女人，倒是小題大做了。你放心，我不會靠近那圈範圍的。」

苗淼似是擔憂地看了眼表情越發複雜的切裡拉，心不甘情不願地被奈法利安拽了出去。

「你在擔心離索前輩會被那兩個女人說動？」奈法利安和苗淼坐在外頭的桌旁，上面還有兩盤精緻的糕點，一壺泡好的上等茶水，縷縷茶香沁人心脾。他不由得苦笑一聲，這裏下屬的自覺性還真是厲害啊，竟然知道要主動準備這些，「放心，我感覺的出來，前輩不是那種立場不堅定的人。縱使裏頭那兩個女人，一個是他養女，一個……」

「我又不是在擔心這個事情。」苗淼有些擔心地看著那扇石門，它擋住了苗淼的視線，讓她完全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是擔心……如果騙子老師知道真正的艾莫莉絲早已經去世，不管是三千年多年前悔婚的艾莫莉絲還是現在這個女人，都是冒牌貨……他會不會承受不住？他會對辛西婭千般萬般的好，全是因為她是『艾莫莉絲』的女兒……」

如果讓他知道自己養育多年的女兒其實不是「艾莫莉絲」的女兒，而是殺死艾莫莉絲的人的女兒，他這麼多年的教養和付出，其實都是為他人作嫁衣。饒是切裡拉這樣心思通透的人，恐怕短時間內也會難以接受吧？苗淼真的不想看到切裡拉再因為這些人受傷了。

奈法利安伸出手指點點苗淼的眉心，含笑道，「咱們的喵喵倒是真的長大了。不過你也太小看離索前輩的心理承受能力了，也小看了他的腦子。換個方向想想，如果他一開始就知道那個『艾莫莉絲』是假的，或者早就放下對她們的感情呢？事情總要往好處想。」

而石門之後，略顯透明的墨綠長發男子漂浮在石台之上，眼含複雜地看著那張熟悉的側臉，「還記得我是誰嗎？」明明是年輕的聲音，卻充滿老年人特有的倦意。

聽到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其中一個女子身軀一震，心中懷揣忐忑地抬起頭。那雙烏黑如小鹿斑比一般純澈無辜眼眸直直地看著他，不一會兒，眼眸染上淡淡的薄霧。櫻唇顫抖，良久才哽咽地喊出來，旋即愧疚地扭過臉來，「父……父親……」

「在這裏受了不少苦吧？」切裡拉依舊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因為對方的愧疚而動搖，但他的聲音卻充滿關切和慈祥，「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父親……你難道不怪罪我嗎？」那女子一襲黑袍，就是黑暗教廷前任聖女，辛西婭?離索，切裡拉的養女，「畢竟我……當初那般對待父親，完全沒有顧念我們之間父女情誼。」

「你會後悔嗎，辛西婭？」切裡拉看著辛西婭憔悴不少的臉龐，再想想記憶深處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不由得感慨一聲世事無常，「你從小到大便是這樣，即使知道做錯，依舊會死扛下去。所以我之前那個問題算是白問了，你縱使內心再後悔，嘴上也不會軟弱半分。」

「如果……如果辛西婭說，那次告密之後就後悔了呢？父親還會原諒辛西婭嗎？」雙眼迅速染上紅絲，眼淚要掉不掉的模樣惹人心疼不已，「那個時候……辛西婭真的不想再聽從他們的命令的！可是辛西婭完全控制不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

切裡拉表情不變，但眼眸中卻流露出些微的悲傷，「辛西婭……你到現在還是選擇欺騙我啊。即使到了這個地步，你都沒有想要說真話的意思嗎？你是我養大的，你的心思我縱使不能完全知道，但你有沒有撒謊……這一點完全騙不了我。說實話，你雖然不是我的女兒，但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即使沒有感情，也生出感情了。縱使捂著一塊石頭，也該捂熱了。」

辛西婭靜靜聽著，臉上的表情慢慢恢復平靜，好似暴風雨前的寧靜。

「說實話，即使你將我害到那個地步，我也沒有要怪罪你的意思。」切裡拉說出這話的時候，不由得想起苗淼經常念叨的「聖父」，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就是一個喜歡受虐的「聖父」，「知道為什麼嗎？不是因為你是艾莫莉絲的女兒，而是我真的將你當成我的女兒！」

「最困難的那段時間，我曾想著如果再次見到你，自己會不會氣得衝上來掐死你。但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自己掐斷了。」切裡拉自嘲一笑，他的確可以對任何人狠，卻惟獨沒有辦法對這個傾注所有感情的養女下殺手，「我不會殺你，但我也不希望你繼續活下去了，辛西婭，背叛既然存在，就不可能磨滅它存在的痕跡。所以你沒有必要再演戲了……」

切裡拉最後那句話說出來，辛西婭的臉頓時一僵，所有軟弱盡數收了起來，「父親大人不也在對辛西婭演戲嗎？就像你能看穿辛西婭在撒謊，辛西婭同樣也能看穿父親大人的虛情假意。辛西婭很想知道，是什麼讓父親大人強忍著作嘔的慾望，和辛西婭虛與委蛇呢？」

「辛西婭，你還是這樣直白到不留情面。」切裡拉看著這個養女，心頭僅剩的一些不舍也消散了。辛西婭跟著他的時候，還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仍在繈褓的嬰兒，他自認為自己也足夠盡心儘力教導了，為何最後父女倆還是越走越遠？

她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或者說，她一直都是這樣，只是他太愚蠢未曾看穿？

「父親大人，現在的辛西婭才是最真實的辛西婭啊，當一個乖乖的女兒，這種令人作嘔的戲碼辛西婭已經徹底厭倦了！」辛西婭笑得妖嬈卻又有兩分純稚，矛盾的氣質一如她給人的感覺，「辛西婭只是選擇了自己該走的路罷了，身為父親大人的您，不應該支持嗎？」

切裡拉沉默地看著她，久久不語，或者說面對這個養女，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了。當氣氛快要壓抑得讓人難以喘息之時，切裡拉幽幽地嘆了口氣，無奈道，「今天來見你最後一面，也算是了結一樁心事。父女情敘完了，說正事吧。」

辛西婭似乎明白切裡拉要問什麼，整個人的情緒瞬間激動起來。禁錮四肢的鎖鏈也嘩啦啦地響，她悲戚地問道，「父親大人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麼我最終選擇背叛嗎？我也曾經劇烈掙扎過啊，也想過背叛天生強加在我身上的使命！但最後還是背叛了你，這都是因為你！為什麼我這個大活人比不上一個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女人！我恨你總是用看女兒的眼神看我！」

「那種裝女兒的日子我已經受夠了！你對我這麼好，一開始的初衷不是因為我是她的女兒嗎！你敢否認這一點！你敢嗎！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

小鹿斑比一樣的眼睛染上瘋狂的恨意，「從我知道你有心復活她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在你心裏的位置永遠比不上她。與其等待她重新睜開眼睛，還不如徹底毀了你！」

「這才是你的動機？」切裡拉看似不為所動，但眼神卻帶著淡淡的悲哀，「我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會讓你產生那樣的誤會。你只會是女兒……」

「但是從父親走進這間囚室的時候，我已經不是你的女兒而是敵人……對嗎？」辛西婭微微仰頭，要哭不哭地看著他，「我很了解父親，比你想像得還要了解。就像你說的，背叛既然存在，就不可能磨滅它存在的痕跡。」

「對，之前是用父親的名義看女兒，現在是用敵對的身份。」

「我不會再說出任何東西，你也別妄想著復活那個女人了。」

「我會有辦法的，辛西婭。」切裡拉伸手，那個一直昏迷不醒的「艾莫莉絲」突然劇烈顫抖起來，身體痛苦地縮成一團，一片淡藍色的光團從她眉心飛出，「人心都是偏的，在我心裏，沒有什麼東西比她更重要了，包括我自己的命。」

所以說，對不住了，辛西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