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對面人的聲音既是粗啞，內裡含著一股粗暴的氣味。

聽到這個聲音，齊婉瑩都要打冷戰。強忍了一陣，她才出聲道：「很久沒見。」

「原來是你。」對方乍聽見她這個聲音馬上認了出來，嗓音裡因此帶出一串笑。笑聲好像從陰曹地府裡吹出來似的，陰颯颯的。

「是我。」齊婉瑩道。

「突然打電話給我做什麼？你不是說一輩子都不會打到這裏來了嗎？」

「我只是想再次確認下，她是不是死了。」

「當然死了。」

「你確定？」

「廢話。我親自把屍體拋進水裏的，能不死？」對方說到這裏反而不解了，疑問道，「你怎麼會覺得她沒有死？」

齊婉瑩想的是，李薇薇之所以如此懷疑刺探起她，總是有人和李薇薇說了些什麼讓李薇薇起了疑心吧。她萬萬不會想到的是李薇薇是重生了才會懷疑起她。

對方從她的沉默意會到了什麼，繼續陰森森地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很會裝，裝到現在怎麼露餡了？一直不是對她挺好的嗎？那會兒你是信誓旦旦說會把那孩子當親生骨肉養起來。這樣做挺對的。反正那人死了，你妒忌也沒用，都勝利了，不是嗎？把人家的孩子養大也算是積德。」

積德？齊婉瑩從沒有想過積德這回事兒。卻是每想到那個女人的孩子必須叫自己一聲媽，那個感覺簡直是飄飄然極了，因為那意味是她對付那個女人全面的勝利。然而，現在已經過了很久了，李薇薇基本不會見著她親自對著她喊一聲媽。很顯然，李薇薇心裏已經埋下了質疑的種子。

「不要想了。」對方道，「那個人已經死了就是死了的。死了的人是不會說話的。你老公徹頭徹尾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老公都不知道的事情，誰能知道？」

「我怕，她或許會——」

「你怕她找到我這裏來？我會告訴她實話你不是她親生母親？她親生母親死了這樣？你想的真多！以前你都不是這樣子的。你想，她找到我這裏來有什麼用。她親生母親都死了，又不是我們殺死的。她能怎樣？撫養她長大成人的是你，又不是她親媽。感恩戴德的人應該是你。只要她是個理智的孩子。」

「那可難說。如果她真的很理智的話——」

「哦。」對方對這話若有所思的，「那就是你，說了的話沒有做到，沒有真把她當作親生的去養，讓她心裏不舒服了。」

「我對她夠好的！只要她一輩子不懷疑我，我都能把她當成親生的。」

「但是你不管怎麼說，你肯定是自己做了什麼事情讓她懷疑了。因為這整件事只有你我知道！你不說，我不說，誰能告訴她呢？只有你自己露了餡。」對方說到這裏對齊婉瑩很生氣，「我告訴你，雖然我不怕惹事，可是，你要是沒有能掩蓋好這個秘密把我拉下水，我饒不了你！」

呵呵。齊婉瑩冷笑兩聲：「現在的事情發展到有可能不由我們所想。你以為我想嗎！？我真的對她夠好了！」

「那麼她怎麼會懷疑起你呢？！」

「肯定是有誰走漏了風聲。而且不止她懷疑，我家裏人一樣懷疑我。」齊婉瑩還沒有說到董世豪早猜到她的秘密，而這些都不是她主動說的，因此她不得不質疑這個人把秘密說了出去。然而對方說出去的話當然是對於對方和她都沒有好結果，對方沒有理由輕易說出去。

「你想的太多了。」對方不高興地說，「你就不該打這個電話的。把這個秘密永遠帶進棺材裏，誰也不會知道！」

儼然，齊婉瑩對於這個人是有些忌憚的，說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多加註意。」

對方只知道她露餡了心情很不高興，哢掛掉了電話。

齊婉瑩拿著手機，心頭突然一陣發怵，總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再發生。

「大姐。」房門口，妹妹齊婉欣敲打著主臥室的房門。

齊婉瑩猶如驚弓之鳥跳了起來，又坐下去，應道：「什麼事？」

「我想問姐夫回來沒有？」

說起來，李康君從機場送她們姐妹倆回來以後就回公司忙去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家。

齊婉瑩一聽妹妹這話像是諷刺她老公不在家，因此不悅著：「你姐夫需要養家餬口不像你老公。」

齊婉欣家裏是aa製，自己老公不是很有錢，經常需要她的工資拿來填補。被自己大姐堵了這句口，齊婉欣差點氣炸：「大姐，我是說，媽打電話來催，姐夫答應給我們弟弟的那個聘禮錢——」

「讓媽跟他自己要去！」想到自己那個隻關注她們弟弟的媽，齊婉瑩更是沒好氣。

「行吧行吧。我去睡覺了，關機！」自己變成一個夾心餅乾，齊婉欣都覺得委屈極了，掉頭甩下狠話，「媽找不到我，肯定找你的，你自己看著辦！」

齊婉瑩對此真不怕呢。齊婉欣能關機難道她不能關機。況且，現在該焦急的不是聘禮錢的事情，而是李薇薇知道了多少，會不會告訴她老公，她老公會怎麼想。

看到牆上的鐘，都快十二點了。男人應酬，有時候是很晚的。齊婉瑩心神不定，說不好自己老公是不是今晚去應酬了。

李康君今晚卻是沒有應酬，之所以晚回家，都是因為公司的財務要納稅，加班加點在財務室裡和財務人員一塊核對公司帳單。

老婆要生二胎了，什麼都要錢，加上之前公司差點破產，雖然後來有女兒的資助解救，但是，他這個當爸的總不能以後都靠女兒養吧。

李康君比任何時候都要努力。

在工作到差不多十一點的時候，大家都累了，他才讓公司財務人員下班。自己在辦公室裡倒杯茶，要準備回去的時候，女婿來了。

喬大爺看來一樣是加班到很晚，開著車順道到他這裏來似的。

「坐。」李康君招呼著女婿。

喬峰走過去，站在準備倒茶水的嶽丈面前：「爸，不用忙。我不用喝水，剛喝過水出來的。有幾句話想和你談談。」

感覺到女婿這個表情有些奇怪，李康君似乎意識到了些什麼，眯起眼：「行，我們坐下談吧。」

兩個人在辦公室裡坐下。

「爸很忙？」

「還好。」李康君答，對著女婿，「有什麼話你直說。」

「爸，我聽說，你在認識現在的太太之前，有過一段刻苦銘心的感情。」

李康君怔的不是一丁點。第一個想的是，這事兒都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而且只有他身旁親近的幾個人知道。喬大爺從哪裏聽說的這個秘密。

眼看李康君的臉色逐漸沉了下來，明擺著心裏有什麼心事而壓根不想提起這件往事，喬峰心裏不由跟著起了疑心。一般來說，只要是真正的感情，無論男女，都不會說懷著如此複雜的感覺避而不談。除非其中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你聽誰說的？」李康君問女婿。

「我是聽人說的。」喬峰對這點不否認，「爸這件事，不止一個人知道。」

「是。問題是，那是我結婚之前發生的事情了。你作為我的女婿，和我女兒結婚了，現在聽人家說這件事來問我，我不得不懷疑你問這個話是什麼目的。你要我說，我會說，這些都是過去了的事情，你現在結了婚，就應該好好珍惜現在的家庭，結婚前的感情無論是怎樣都必須忘掉，這才是結婚後的男人該有的男子氣概。」

李康君這話是沒有錯的。要按是往常，喬峰肯定義無反顧地支持李康君這話。可現在問題是，這裏面牽涉了不少陰謀，而且威脅到他自己太太的安全。

「爸。我問你這件事，肯定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

喬峰在決定是否告訴李康君本人這件事的問題上，並不是由他自己本人能決定。因為此事關係到了他們隊裡正調查的案件，已經升級為公事。他來之前，隊裡剛進行了一場激烈的討論和辯駁，最後決定了不予告知。

不予告知，是因為一旦告知，很容易打草驚蛇，其次，也會直接影響到這些當事人的安全。而且現在他們暫時無法確定李康君本人有沒有牽扯到其中。

李康君等了會兒見女婿沒有回答，納悶了：「連原因都不能說？」

「不說是為爸您好。」

「怎麼個莫名其妙法？你不如直接說你懷疑我什麼！」李康君有點兒生氣了。

喬峰保持一臉的肅穆。

李康君登時氣得站起來，俯首看自己女婿那張臉。這張臉還真是猶如傳說中那樣的鐵面無私，毫無感情可言。所以，當初他嫁女兒給喬大爺時，所有人都說，喬家好是好，問題是，喬大爺的人冷了些，你就不怕你女兒到時候嫁過去受委屈。

現在，他自己都先領教到了這個委屈了！李康君在喬大爺面前走來走去，好幾次想著把這人給當場攆出去！什麼玩意兒，是他的女婿都敢質疑他的人品嗎？既然質疑，何必娶他的女兒？！

走到牆壁那邊轉身，回頭一看，喬大爺宛如入定的佛爺似的，一點都沒有軟化的跡象。

李康君氣沖沖走回到喬大爺面前，胸口劇烈起伏著。

喬峰抬起的目光，與嶽丈十分冷靜地平視著。

不得不說，眼前喬大爺的這雙眼睛說是冷，卻不如說更像是一枚鏡子。

李康君哼了聲：「清者自清，我倘若是清白的，何嘗會害怕心虛告訴任何人。」

「爸能這麼想，我也一直認為爸是能這麼想的人。」喬峰道。

李康君才重新坐了下來，掃了眼女婿的那張鐵臉，道：「我不想說，就像我之前和你說的那樣，結婚後沒有必要再去談這些事情，會影響到其他家庭成員，包括薇薇。」

「爸是怕薇薇知道了——」

「當然，哪個女兒知道自己父親原來除了自己母親，有過其他女人，不得暴跳如雷！」

問題是，李薇薇已經被證實了不是齊婉瑩的女兒。現在從李康君的反應來看，李康君確實不知情的。只有齊婉瑩知情？

「怎麼，你還想繼續問這件事？」李康君粗著嗓音質問女婿。

「嗯。」

李康君差點一條氣又堵在胸膛裡了。當然，他沒有失去理智。只知道女婿來問這件事本身夠奇怪了，而之前，在機場，女兒和太太表現的一樣很奇怪。讓他都快以為這個家本來就不是一家？！

眼睛在女婿那張沒有暴露出任何蛛絲馬跡的臉上再瞟了兩下，李康君說：「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首先想知道的是，那個人是誰？」

「你想知道我初戀情人的名字？！」

女婿想知道嶽丈初戀情人的名字，李康君怎麼想都覺得怪異極了。要不是這個女婿的人品誰都知道過硬，真叫人懷疑喬大爺這是風流成性？

「爸。」

「行行行，我說。她的真名我不知道。」

什麼？喬峰不禁也感到了一絲意外。

「我們是在海外認識的。叫做一見鍾情，一夜鍾情？」李康君回憶起那些似苦似蜜的往事，更是一臉的惆悵和茫然，「反正，不知道她的真名。她不願意告訴我。」

「為什麼會認識？」

「都說是一夜鍾情了。那晚上，在泰晤士河邊遇到她的時候，她長發飄飄，宛如一個不巧落到人世間的精靈。我當時在外，其實自己還沒有開公司，是在幫老闆做事情跑業務。所以，看到那樣的美女，其實心裏從沒有想過，以我這樣的身份和地位，能和對方在一起。因為她看起來就是一個富貴家的小姐。」

「她是富人小姐？」

「是，看起來是這樣的。雖然她自己沒有承認過，我懷疑她是離家出走。」

「她在泰晤士河邊？」

「我不知道她站在河邊想幹什麼。但是但凡是男性，有血性的男人，在看到那樣危險的情況下，當然是要飛身而出，把人救下來再說。」

英雄救美女，接下來是乾柴烈火，鑄就了一段看似非常完美的愛情。但是，這個美女是誰，李康君不知道。

喬峰道：「她沒有給爸留下照片什麼嗎？然後，她和爸怎麼分開的？」

「她突然不說一聲就走了。就好像那時候不吭一聲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一樣。所以這麼多年來我都覺得像是一場夢。」李康君說，「導致我都懷疑，她是不是人，或許只是一股幽魂。那以後，我不是沒有嘗試過去找她。但是問誰都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再有後來我結婚了，肯定不能再提這件事情。」

喬峰思索了下，道：「我們這裏有個人可以根據他人的描述繪畫出人的畫像。爸能否提供相關的人像回憶，讓我們的畫家幫爸畫出這個人。」

對於這事，李康君心裏是很複雜的。畫吧，難免勾起那些曾經的往事，對太太對女兒貌似不公平。不畫吧，隻感覺女婿的話裏有話，貌似這件事很重大。

到最後，李康君點頭同意。

喬峰聯繫隊友，很快的，段安親自把隊裡的技術人像畫家帶了過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些記憶畢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李康君記得肯定不是很清楚了。好在，那個女人是他一輩子心中最美好的一段過去，因此，斷斷續續的，根據他人的提醒，李康君腦海裡回憶起了那個清晰的輪廓。

技術畫家根據李康君的講述一遍遍修改畫過後，女人的畫像呈現在幾個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