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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在甲午年》第四十五章 廟太小
?「金師爺就是這樣的一個摹寫高手,可是——」

盛懷宣有些遲疑:「你我越俎代庖,可否妥當?」

「大人,現在您我和北洋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蚱蜢;恕安之直言,假如老中堂萬一歸隱,北洋沒有了主心骨,無異於樹倒猢猻散;這津海關道可是國朝美差,有多少餓狼盯著,那時大人將如何自處?況且兩份供詞一起交上去,如何取捨,或者另有新的供詞,都不是大人您的事情了,您只要在老中堂那裏站好隊,表示您一片赤誠就足夠了。」

何長纓笑眯眯的喝了一口宜興陽慕毛峰,望著盛懷宣說道。

盛懷宣驚訝的看著何長纓,這小子不過才二十齣頭,片刻之間就把自己這個老頭子都沒完全理順的厲害關係,說的一清二楚,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盛懷宣也是一個乾脆利落的人,只是略微一想,立即就點頭說道:「如何改?」

「很簡單,石川伍一的供詞定是假多真少;我們把那些一看就知道是胡編亂造的東西去掉,隻說汪開甲劉棻和他勾結就行了;其餘原件上的人,老中堂自會查明公斷。」

何長纓點起一支煙,真沒想到自己來大清國的第一筆貪汙,居然是藉著石川伍一的名義來完成的。

津門總督府衙,二堂籤押房。

石川伍一的案子,最終還是朝著李鴻章最不願意看到的那個方向發展,被捅到光緒那裏去了。

李鴻章得到消息,今日早朝,皇帝『震驚』之下,嚴諭個有關主管官員嚴密排查,尋找潛於各處的日諜,並且要求刑部對津門城防營和津海關道進行質詢。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李鴻章戴上玳瑁眼鏡,拿起盛懷宣剛剛送進來的兩張供詞,細細觀看。

「中堂,幾隻跳樑小醜而已,簡直就是自不量力的妄圖蚍蜉撼大樹。」

盛懷宣恭敬的坐在一邊賠笑說道。

說心裏話,盛懷宣對李鴻章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在同治九年的時候,盛懷宣就作為幕僚進入李鴻章的幕府,這一轉眼就已經二十四年,不是李鴻章的知遇之恩,他也走不到今天這個地位。

尤其是十年前,盛懷宣為了接濟電報局,私自挪用津海關道的錢糧,不是李鴻章他絕對跑不了個革職查辦。

「一派胡言,妄想誣我總督衙門的清白!」

看完石川伍一的供詞,任是李鴻章涵養深,也被氣得火冒三丈。

「當時何書辦一看,就莞爾笑著說這是石川伍一的離間之計,簡直是視我大清無人。」

盛懷宣做出一副鄙視東洋日間無知的曬笑表情:「所以何書辦就自作主張的根據石川伍一的供詞,重新撰寫了一份更加真實的供狀。」

「這個何寧遠家的小子,就是一個不安分的主兒。」

李鴻章笑著說道,昨晚他讓女婿給他讀了一遍《少年中國說》,簡直是數十年來罕見的一等一的好文章,心裏就有些後悔讓他去津海關道去趟石川伍一這個案子的渾水,沒料到才一夜醒來,這小子就把石川伍一的嘴巴給撬開了。

「我系東洋人,今年二十八歲,來中國多年,去過煙台,京城等多地;去年九月隨井上敏夫來津門,住在松昌洋行,無意結實了津門城防營的汪弁目,然後又認識了津門軍械局書辦劉樹棻,他給我開過槍炮火藥數目清單,——」

李鴻章看完了由何長纓口述,金師爺抄刀的『供詞』,臉色頓時好看了很多。

這份供詞,在他看來顯然也不行,內容太空洞。

不過既然有石川伍一的原件,對比著加點料,就是一份證據確鑿的鐵供,任誰都無話可說。

而且,更讓李鴻章看重的是,他更在乎事情出現了以後,手下人的態度。

這個『態度』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盛懷宣跟了自己二十多年,這麼做李鴻章不奇怪,而那個何家小子跟自己素未蒙面,居然也敢如此的膽大包天,就不免讓李鴻章嘖嘖稱奇了。

李鴻章當然知道這個何家小子有野心,沒有野心他也不會主動地送上這個『投名狀』。

而且他李鴻章也絲毫不介意自己的部下有野心,沒有野心,和朝中那些得過且過混吃等死的蠹蟲又有什麼區別。

「大膽心細,又多智謀,還當過哨官,這小子倒有些像袁慰亭。」

李鴻章高興的笑道。

聽到袁世凱的名字,盛懷宣就有些不喜。

這幾年北洋裡的弟兄們算是都漸漸的看出來了,老中堂這是在重點的培養袁世凱這個武夫。

這個比自己整整小了十五歲,來自河南項城的浪蕩青年,在朝鮮呆了十二年,就混上了位同三品道員的『朝鮮總領交涉通商事宜大臣』,一時風光無限。

於是盛懷宣笑著說道:「這何小子更難得的是寫得一手好文章,那篇《英靈祭》,看了就讓人熱血澎湃;既悲我無辜北洋男兒的慘烈不幸,又振奮我北洋男兒寧死不降,於東洋倭寇死戰到底的精神。」

說到這裏,盛懷宣就不由的想起了昨天來拜門的唐紹儀。

本來這個唐紹儀作為袁世凱的得力手下,既然主動的送上門來,盛懷宣倒是不介意挖牆腳的。

不過這個唐紹儀太精於算計,不願意吃虧;他也不想想,沒有『走在前面』的付出,憑什麼自己要許以高官厚祿的用他?

不過既然這個唐紹儀都溜回來了,那麼袁世凱那個滑頭,想來也定是早就逃回來了。

昨天盛懷宣本來想私下的問一問唐紹儀,只是一直沒有機會開口。

假如袁世凱真的回來了,卻躲著不到總督府來應差,他倒不介意在老中堂這裏給袁世凱上點眼藥水。

不過現在只能暫且不提,從長計議了。

「你說的那都是老黃曆了,這小子又寫了一本書,名字很怪,叫做什麼《吶喊》?可以看一看。」

李鴻章哈哈大笑,肥西的兒男有出息,在他看來,對他也是面兒上的光鮮事兒。

「吶喊,吶喊什麼?」

盛懷宣驚訝的說道。

「說咱們現在都悶在一間鐵屋子裏,都快悶死了,結果他何家小子第一個醒來了,就大聲的喊,要把所有的少年人都喊醒,砸破這個鐵屋子。」

李鴻章摸著鬍子大笑。

「少年人,那咱們呢?」

盛懷宣聽出中堂大人話裏面的漏洞。

「咱們啊,何家小子說咱們都是一群昏聵的老朽,這個中國的未來就得靠他們這些年輕人來建立;這個沒大沒小,數典忘宗的小混蛋。」

李鴻章跟聽到自己兒孫輩無知而自大的話兒一般,樂呵呵的笑罵。

「這小子。」

盛懷宣聽了也不覺莞爾。

「杏蓀,下午你讓這小子到總督府來一趟,我要親眼見一見這個振臂吶喊的小老鄉。」

李鴻章的話讓盛懷宣一愣,在來總督府見老中堂的路上,盛懷宣還想著怎麼來收服何長纓這個桀驁不馴的小傢夥為己所用,現在看來,自己的這個小廟是裝不下那個大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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